叶诚本是想问计于他,可没想到他会反过来提醒自己。一头雾水之下,叶诚反问道:“何出此言?” 张继姚正色道:“税监来了。” 叶诚没听过这个官职,便问道:“税监?什么官?” 只听张继姚答道:“替皇帝收税的。” 叶诚安抚道:“我们家都是老老实实交税的,这个就不必担心。” 张继姚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便话里有话道:“你交上去的,跟他们见到的,并不是一类税...” 听了这话,叶诚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可张继姚像是刚打开话匣子,自顾自继续道:“他们若见到华府,自然给你戴上个漏税抗税的帽子。”像是没看到叶诚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提醒道:“那些税监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每个商户都得被敲骨吸髓。” 叶诚喝止道:“够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曾想,舅舅竟然一语成谶!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叶诚不紧不慢道:“算了,税监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你先说说怎么救柳前辈。” “首先要知道为什么左布政使会倒戈。”张继姚循循善诱。 叶诚也发现了奇怪,他深思道:“是啊,看他们的情况,应该是跟王畿说过的。花家加上梅家,别说是布政使,就是一品官都应该给三分薄面。最后为什么会反呢?” “税监!也是因为税监!”张继姚一针见血。 言者谆谆,听者藐藐。叶诚不大相信道:“一个太监而已,能左右布政使吗?” 张继姚冷笑道:“太监自然是不能,但是钦差大臣可以!” “你是说...” 至此,王畿背叛的原因知道了——税监是奉命敛财的人。就在王畿因为不肯搜刮民脂民膏疲于应付税监的时候,左伯麟出来跟左布政使做了个交易。 交易的内容就是由左伯麟出面打发税监,而王畿则要帮左伯麟阻止柳笑风他们继续查下去。当然,左伯麟也给王畿卖了个面子,没有把事做绝... 叶诚不敢再想,这件事其实谁都没错——税监只是奉命行事,左伯麟敛财也是为了应付税监,王畿虽然心存正义,但是前途也重要... 难的不是有坏人,而是坏人都有苦衷。杀了皇帝?杀了税监?杀了左伯麟?还不如自杀现实点。 叶诚双手揉着太阳穴,无力问道:“这又该如何?” 张继姚拱手答复:“为今之计,只能找常公子帮忙。”言行中的恭敬不知是对叶诚,还是那位常公子。 叶诚不疑有他,只是问道:“他真有这么大的能量?” 张继姚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公子若是能说动皇帝,那也不是不行。” 叶诚一本正经道:“我要是太上皇,就这么干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笑骂:“要是能说动皇帝我还要你干嘛?滚蛋!” 这事算是有结果了,叶诚心情稍霁。不过见张继姚还没走,叶诚便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张继姚挤眉弄眼道:“明日一早,我希望公子同我出去一趟。” 叶诚困惑道:“去哪儿?见常洛?” 张继姚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见人心!” 叶诚撅起下唇点了点头,算是答复了。至少张继姚回答自己了,不像以前一样一声不吭了。 张继姚离开后,叶诚左手食指不断点着桌子。他心里权衡着两边的事那边比较急。 敲门声响起,是花采秋来了。她此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昔的光彩——满脸愁云惨雾,原本舒展的眉眼现在像是被揉皱又抚平的纸张一样,看得叶诚甚是心疼。 佳人身体微微前倾,朝叶诚问道:“你想到办法了吗?” 叶诚含糊道:“稍微有些头绪了。” 花采秋轻轻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道:“那样便好。” 在脑中斟酌了一下,叶诚安慰道:“放心吧,柳前辈不会有事的。” 花采秋心里一喜,但水灵灵的眼睛很快就布满失落:“你不用安慰我了。” 她真的成长了不少。但叶诚很快就笑了起来——自己比她大不了多少,装什么少年老成。 看见叶诚粲然一笑,花采秋气鼓鼓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叶诚连连摆手,跟她解释了税监的事。 花采秋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你是说,只要税监回京,柳前辈就没事了?” 叶诚点了点头,补充道:“这也是王畿叛变的理由。” 花采秋轻轻拍着胸口,长吁道:“那样便好,那样便好!” 咕噜噜~ 叶诚古怪地看了看俏脸绯红的花采秋,又看了看她的肚子,莞尔笑道:“我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嗯。”花采秋像只乖顺的小猫一样微微颔首,不敢看叶诚。 饭桌上,叶诚看着风采不再的江南双姝,心里慨然长叹:只希望她们能吃一堑长一智吧。奇怪的是,梅凌雪吃到一半就离席了。不过叶诚也不甚在意。吃完饭准备回屋,他却被陈猛喊住。 “阿猛,怎么了?” 陈猛单刀直入道:“师父要见你。” 叶诚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太抗拒。 “好。” 令叶诚奇怪的是陈猛并没有领着自己去梅凌雪那儿,而是出了华府? 叶诚纳闷道:“咱们去哪儿?” “师父去见人了,让我领着你。” 陈猛脚步不停,只是不再说话。叶诚也没有开口。 只是路越走越熟,到了地方叶诚才发现,这不是廖公的酒楼吗? 陈猛领着叶诚直上五楼! 叶诚心里暗暗咂舌:五楼?我当初就是三楼,梅凌雪排场这么大吗?不等他多想,陈猛就领着他进屋了——屋里有五个人。让叶诚奇怪的是,廖公并不在屋内?!除了常洛跟梅凌雪,屋内的人他都不认识。 常洛刻意朝梅凌雪问道:“梅小姐,这位是...” “华公之孙,叶言之子,当代剑首,花家东床。”梅凌雪极罕见地在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用那么多字。 看众人各不相同的眼神,叶诚倒是坦然坐在梅凌雪旁边。他偏头问道:“梅小姐,怎么回事?” 梅凌雪面无表情地低声回道:“借了父亲的势,想帮帮柳伯伯。” 叶诚点了点头。他斟了杯酒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然后朝唯一相熟的常洛高声道:“常公子,别来无恙啊。” 众人皆惊,齐齐看向常洛。 常洛看叶诚的表情也变得精彩。反应过来后他才举起酒杯板着脸忍笑道:“继姚只是暂时借你,他早晚是我的人!” 众人再惊,又齐齐看向叶诚。 叶诚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其实他此举也只是试着狐假虎威——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身后这只虎究竟有多大,结果令他还算满意。 一位五六十年纪的老人突然起身朝叶诚敬酒:“在下刘广生,敬叶公子一杯。”因为与廖公也算有点交情,所以叶诚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刘知府客气了。” 刘广生刚坐下,一名四十余岁的人就跟着起身。 “姚易观先干为敬。” 然后就是另一个五十左右,眼神阴鸷的老者坐着朝叶诚举杯,阴不阴阳不阳地刺了一句:“华公应该也没想到他有这么一个正义的外孙。” 叶诚绵里藏针道:“梅小姐,这位是...” 梅凌雪盯着那个阴鸷老者,银牙轻咬道:“浙江右布政使,左伯麟!” 叶诚感觉到自己心跳都停了半拍。叶诚早就注意到了,在座众人知道自己与那位常洛有关后态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 常洛,死压左伯麟!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叶诚心里疑惑更盛。 放下心头的那些困惑,叶诚明目张胆地挑衅起左伯麟:“税监一事后,希望还能有机会与左公共饮!” 果然,叶诚这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而是——梅凌雪颇为诧异地看着自己;姚易观跟刘广生都打量着他跟左伯麟;常洛只是脸色怪异地看着另一位当事人。 只有左伯麟,眼里露出一闪而逝的阴狠。他像是听见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高笑道:“有机会的,下次我会到府上拜访。” 见左伯麟竟咒起自己家人,叶诚心里唾骂道:老东西,看你几时死! 这一场酒,叶诚喝的意兴阑珊。在回去的路上,他问梅凌雪为什么让自己来参加这个酒局。谁知梅凌雪倒是不答反问道:“你竟然认识常洛?” 叶诚也习惯了梅凌雪这跳脱的对话方式,不过听她这语气好像知道常洛是什么背景?于是叶诚便顺着她的话头答了一句一面之缘后反问道:“他究竟什么身份?” “天大的身份。”梅凌雪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冰美人的样子。 叶诚试探道:“国公之子?” 梅凌雪摇摇头。 叶诚小心问道:“郡王之子?” 梅凌雪还是摇摇头。 叶诚不敢再问,但心中早已被这个结果震惊的无以复加——本朝亲王只有皇子皇孙,亲王之位更是只有世子才能继承。这已经不是皇亲国戚能概括得了的! 叶诚想着随便聊聊,便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梅凌雪不紧不慢地答道:“当年我父亲阻止了一场篡位。皇上很开心,便介绍认识了。” 嗯,听着还挺合理的。说不定,她俩还是娃娃亲呢。嘿嘿嘿嘿嘿... 叶诚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