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入春，但关外仍是苦寒难耐。商队一行离京已有数日，一路来顺风顺水——其实也好理解，虽然商队走的是官道，但极少有人会到关外做买卖。为了一份不确定而守株待兔，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过叶诚也并不是毫无收获，他发现商队虽然在名义上是一体的，但私下也分成好几个小团体。同时他也有留意过余连的举动，发现对方确实对极个别人更和善一点。　　 就在叶诚想事情的时候，夏少杰带着午饭过来了——就算是关内也不是处处有客栈。商队跟镖局一个道理，讲究的就是个随遇而安，风餐露宿是难免的。　　 见叶诚迟迟不动筷，宋凡凑到跟前询问道：“怎么？今儿个饭菜不合你口味？”　　 夏少杰啧了一声，不满道：“你个破厨子事是不是太多了点？我师父吃不吃饭你也管？”　　 “你懂个屁！当兵的不上战场还有理是吧？”宋凡勃然大怒。　　 夏少杰也没料到宋凡突然硬气起来，他语气稍软地嘀咕道：“吃个饭都能说成打仗，普天之下就你一个了。”　　 突然发生的争执打断了叶诚的思路。为了图个清静，他不疾不徐地吃起饭来——动作优雅得不像是吃上了顿没下顿的江湖人士，倒像是家世良好的大少爷。　　 等吃完了，叶诚才喊住要离开的宋凡。他问道：“你是第一次跟着商队吗？”　　 见宋凡颔首，叶诚也点了点头——他本来还想着在对方身上套点情报，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夏少杰哪里会放过这个在师傅面前混个脸熟的机会？他狗腿道：“师父，你刚刚是不是在想事情？”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叶诚轻嗯一声，算是承认了这个说法。　　 “您可以问我啊！”夏少杰兴奋道。　　 “你？”叶诚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商队里有什么不对劲？”　　 夏少杰听见这话突然打了个激灵。他左右张望了一眼紧张地反问道：“师父也发现了？”　　 叶诚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他错愕地反问道：“什么？”　　 “这个商队好像女人有点多啊？”夏少杰摸着下巴煞有介事道。　　 我为什么会对这个家伙抱有期待...　　 夏少杰见叶诚起身离开，赶忙道：“师傅，你去哪儿啊？”　　 叶诚头也不回：“撒尿！你要跟着来吗？”　　 夏少杰没听出叶诚话里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愣是跟上去了...　　 叶诚突然觉得自个儿脑仁隐隐作痛，他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还真跟过来了？！滚滚滚！”　　 这个平静但也有趣片段已经成了叶诚日常的一部分了。　　 就这样，商队平安到了建州...　　 没能察觉商队其他人的身份背景这点让叶诚有点郁闷，但同时也让他如释重负——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是身在明处，与商会成员一同受到那些朝廷人士的监督。这样子要是没问题的话，那自己这么汇报应该也没问题吧？　　 这时候叶诚才注意到，不远处也有队伍在等着他们。不等他警惕，叶言已单人驾马上去寒暄了——为首的中年人凤眼大耳，身材高挑，举止威严的同时又不显得冷淡。　　 因为离的太远，叶诚就看见双方简单聊了两句，然后父亲就跟着对方走了。　　 对方为商队举办了宴席，叶诚偷偷问余连：“那位大人，是什么人物？”　　 余连瞥了一眼叶诚，才低声道：“你说佟大人？那可是统一了建州的大人物。”不知是多喝了几杯酒，还是见叶诚听得全神贯注，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听余连这么一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位佟大人，祖上是建州卫指挥使，后来朝廷平乱的时候误杀了他的祖父跟父亲。　　 后来朝廷自知理亏，把父亲与祖父的尸体归还，又是封官又是赏钱。等佟大人一统建州，朝廷才稍微重视起他。十年前还亲自进京朝贡。　　 叶诚知道这位佟大人的经历绝对没有余连说的那么轻松，这令他心头甚至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众人还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叶诚已经走到安静的地方重新审视起商队此行的目的了——往小了讲，可以是军商一家亲；往大了讲，那就是资敌！　　 人家祖父跟父亲可是死在你的手里啊！叶诚并不觉得佟大人的朝贡是真心的。　　 叶诚仰头望月，忧心忡忡道：“这事情要是汇报到朝廷那边，不知道会怎么处理...”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听见了女子隐约的抽泣声。　　 叶诚循声望去，发现竟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在哽咽？！他故意干咳一声，后退一步问道：“你怎么了？”　　 女子“呀”了一声，然后怯怯摇头道：“没事。”　　 对方眼中的警惕让叶诚郁闷不已——我长得有这么像坏人吗？就在他感慨之时，夏少杰气喘吁吁地道：“师父，终于找到你了！余老板说有事要跟咱们商量，让你快回去！”　　 这是要先下手为强？　　 叶诚招呼也没打一个，边这么想着边快步朝宴会处走去。快到了他才注意到，之前护送的一个小箱子取代了刚刚身段曼妙的舞姬位于宴席中间。　　 余连拍手道：“诸位！这几箱东西，就是你们此次的酬劳。”说完他就令人掀开盖子...　　 太阳般的光芒差点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个箱子里放着的全是黄金！饶是叶诚家财万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黄金也有点眼热。但他注意到有两个人神情凝重，其中一个就是先前与自己发生过争执的周守成。　　 等黄金真的被放到自己面前，叶诚倒觉得索然无味了。夏少杰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可恨不得把眼睛塞进黄金里。叶诚见他这个样子，拿起一块黄金朝他摇了摇。　　 可夏少杰像是头上沾了什么东西一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给师父的。我什么也没干，有饱饭吃有地方住就很好了。”　　 这个回答虽然叶诚没想到，但深得叶诚心意。他把黄金塞到夏少杰手上，不容拒绝地笑道：“我不知道你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但如果你努力生活却还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话，那并不是你的错。这钱是他们给我的没错，但你手上的，是我给你的。”　　 夏少杰听得鼻酸不已，几欲落泪。他起身朝叶诚一直鞠躬，嘴里不住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叶诚最不喜欢这个场面——他本想踢下夏少杰的屁股故作严肃，可感觉像是踢中床板。　　 夏少杰羞赧笑道：“嘿嘿，师父，我挨板子挨得屁股都硬了。”　　 生硬的脚感却击中叶诚心里的柔软。不是因为琢玉心法，叶诚是真的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压了压手说道：“坐吧，坐吧。”　　 先前那名佟大人突然起身朝众人抱拳道：“诸位英雄豪杰，我也有一事相求。”见众人都等着他的下文，他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爱女毫无过错却遭人休弃，希望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包括叶诚在内的众人突然觉得这些黄金有点烫手。就在众人踌躇不决的时候，佟大人又朝随从耳语了几句，过了会儿就领着一个少女来了。　　 佟大人笑道：“嫩哲，快来见过各位叔叔。”　　 名为嫩哲的少女大大方方地朝众人点头致意。而她的父亲同时喊道：“如果那位英雄能够生擒那人，我愿意将小女许配给他！”　　 佟大人的排场大家多多少少也都知道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建州的土皇帝！再加上不仅年轻貌美而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的嫩哲。　　 不得不说，权势加上美色的吸引力对男人来说是巨大的。佟大人这一番话，哪怕是糖衣炮弹，众人也是全数中招。　　 “既然阁下这么说了，我也得来凑凑热闹。”　　 叶诚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会站起来！　　 就在众人愕然之际，佟大人朝叶言笑道：“叶老板几时变得如此风流？”　　 叶言坦然道：“说来惭愧，在下不是为了自己。若是能替阁下排忧解难，那我希望令爱能够委身犬子！”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先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跟花家定了个娃娃亲，现在又要把自己丢到建州？！　　 若不是叶诚实在不便暴露身份，他都想当场把面具摘下好好问问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　　 相比众人或火热或警惕的目光，夏少杰若有所思的样子引起了叶诚的注意。他朝自己这个便宜徒弟问道：“怎么的？你也喜欢她？”　　 谁知道夏少杰干脆摇头：“要我当上门女婿，我才不干！”这番不知轻重的话逗得叶诚哈哈大笑。　　 放肆的笑声引来不少人侧目，叶诚朝佟大人笑道：“敢问大人，愿不愿意将女儿外嫁？”　　 佟大人却是笑道：“我自是不舍。但若是嫩哲愿意，那我作为父亲也尊重她的选择！”　　 看着脸色发红，目光忍不住往嫩哲身上瞟的夏少杰，叶诚揶揄道：“你脸怎么那么红？酒喝多了吗？”　　 谁知道夏少杰语出惊人：“师父！我想娶她！你能不能帮我？！”　　 看着自己这个很有出息的徒弟，叶诚神色古怪...　　 别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是路见不平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