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立新坟,新帝元灵
“嘶!” 当陈平安扛着大黄,再见到高见秋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月华下。 高见秋正蹒跚的捡拾,拼凑着什么。 走近了看,才发觉高见秋近乎支离破碎,好似遍布裂纹,摇摇欲碎的瓷瓶。 苍凉如雪的脸庞,赤金色的双瞳,以至于每根发丝,都迸开一条条细密裂纹。 陈平安忍不住朝他伸出大拇指,吐出一字,“猛!” 将惊鸿剑扔给陈平安后,高见秋虚弱且急促的喊道:“快过来帮忙。” 地上是俱伐罗傀儡,碎的七零八落的躯壳,需要给拼凑起来。 斩断一个皇朝的气运,即使神明傀儡,也难以承受天道反噬。 身躯崩溃,斗战投影也跟着消散。 而高见秋承受的只是天道余威,神明之力强化三次的身躯,就几近破碎。 所幸俱伐罗傀儡的身躯没有化成灰,高见秋问过系统,只需要拼凑好,再次消耗香火值重新神降便可。 两人撅着屁股,低着头,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俱伐罗四散的零碎捡回,拼好。 俱伐罗是以小徒弟的身躯为傀儡,降下的神明。 于高见秋而言,还寄托着情感。 “此间事了。” 陈平安小心翼翼地给一人一魁弄下山,生怕抖擞零散。 还贴心的找来驴车,铺上厚厚棉被,像照顾月子婆娘般认真。 “回家……” …… 大殷,帝都。 朝天阙地下。 九曲十八弯后一处暗室内。 一位身着紫金道袍的老头,正目不转睛盯着眼前气运莲池。 却见九朵气运金莲,一朵接着一朵,慢慢枯萎死去。 直至最后,只余三朵。 看着烟气萦绕的满池气运池水逐渐下沉,老道目光阴森的可怕。 枯瘦手掌于身前虚空狠狠一抹。 一幅画面跃然眼帘。 看着画中人两颗冰冷重瞳,老头咬牙切齿,“陈平安,又是你!” “不对。” 老头眉头紧锁,“罪魁祸首并非陈平安。” “真正斩去我大殷气运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连神现之术都显之不出。” 老头心海翻涌。 “难道与陈平安一样,也是人仙?” “陈平安我都打不过,更何谈两人。” 老头最后来到墙壁前。 咬破食指,于墙上写下两个大字。 问心。 “修为有强弱,可人性没有!” “呵呵。” 低沉笑声中,老头后退几步。 凝视血字,极为满意。 昏黄跳跃的烛火,将老头影子打在墙上,巍然巨大。 …… 陈家庄外,新起了一座坟。 旁边挨着三座老坟。 父陈轩,母周止晴,姐赵兰儿。 再加上陈真,一共四座坟头。 一家子,也算是团团圆圆。 小徒弟是衣冠冢。 一顶未绣完的虎头帽,几件常穿的衣服,一张草纸画像,便是全部。 但徒弟的葬礼并不寒酸。 高见秋扛棺,陈平安抬碑。 陈平安还烧了整整两麻袋纸钱,差点引发一场火灾。 葬礼过后,高见秋与陈平安在村口的老槐下分开。 回到伏龙镇后。 高见秋坐在新买的宅子中,怔怔望着远方。 手中,是那支温润的玉簪。 下棺前,高见秋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玉簪取了出来。 高见秋不知道何年何月,自己才有能力让小徒弟回来。 但他会努力。 努力着让那一刻快点到来。 或许是十年后。 或许是二十年后。 高见秋希望是草长莺飞的春天。 在青山绿水,蓝天白云见证下。 在温暖的春风里,他会给小徒弟一个熊抱。 “徒儿。” “再见!” …… 大殷历1315年。 也是神武213年。 在位两百多年的神武帝殡天。 众帝子上演精彩的夺嫡之战。 最后结果让人意外,却是神武帝长孙殷鸿登基继位。 并改年号:元灵。 那一年,称为元灵初年。 …… 元灵三年夏,四月十七。 自元灵初年下过一场大雨过后,老天爷滴雨未降,片雪未落。 大殷三十二省,有半数行省大旱。 三年大旱,导致井水干枯,溪流断绝,江河露出沙床。 百姓连年颗粒无收,食不果腹,野菜,草皮亦是挣而食之。 为了活命,只能逃荒。 …… 肃州省,仓来县。 落霞镇,长留村。 原本三百五十来户人家,而今十室九空,全部逃荒去了。 此时太阳毒辣。 张雪和张雨并排坐于张家门槛上,脚下趴着旺财、来福两条蔫了吧唧的大狗。 马圈里,目亲易岚,正往两口马槽里分别倒进草料和井水。 “娘,非要全卖掉吗?留下一个也好啊。” 只有四岁的张雨很是不舍道。 “这三头畜牲,一天能喝咱们娘仨十天的水量,养不起啊。” 自家男人离世还不到一年,她却仿佛苍老了十岁还多。 两鬓霜白,眼角爬满了鱼尾纹。 “儿子,想要什么,娘从镇上回来给你买。” 张雨认真思考了一会,道:“娘,我想要一柄剑。” “我捶死你,给你个锤子吧。” “你呢。” 易岚瞥了眼八岁的女儿,“你想要什么?” 张雪摇摇头,“娘,我啥也不要。” 易岚笑了笑,“那敢情好。” 第二天一早。 女人就赶着两匹马拉的车,带着两条狗去了镇上。 只是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 伏灵三年,仲秋,八月十三。 月色下,古道上。 张雪在前,张雨在后。 晌午姐弟二人喝完了最后半杯水。 此刻她极渴,不由张开嘴巴,对着夜空皓月,狠狠咬了一口。 可惜漫山遍野如霜似雪的月华,却吃不得一口。 “姐,中州还有多远呀。” “快了,再有四五天就到了。” “姐,我头晕。” “再坚持一会,再走半个时辰咱们就找个地方睡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张雪赶忙回头。 却见背着大包裹的弟弟,累趴在地上,像是个乌龟。 “小雨。” 张雪惊叫一声,慌忙跑到弟弟身边。 “姐。” 小脸煞白的张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小手艰难抬起,轻轻摩挲女孩脸庞。 “姐,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没用呀?” 看着骨瘦如柴的弟弟,张雪心头酸涩的难受,“没有,小雨很坚强呢,背着这么大的包裹,走了这么远的路。” “姐,我好想睡觉。” “别睡,小雨,千万不要睡着,姐姐还没给你讲睡前小故事呢。” 张雪恐惧的几乎瘫软在地,四肢百骸间没有一丝气力。 强自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将小屁孩闭合的眼皮扒开。 “姐,咱们回家好不好呀。” 给女孩擦拭泪水的小手颓然垂下,小屁孩终是晕死了过去。 “小雨,别死啊,一定要撑下去。” 苍雪背起小屁孩,拎起两个包裹,继续上路。 “小雨,千万不要有事。” “爹死了,娘跑了,就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颗颗滚烫泪水摔在地上,溅成晶莹。 “小雨,别丢下姐姐,我不要孤零零一人。” …… 从八月十三傍晚,张雪便背着弟弟,提着两个包裹。 一直走一直走。 直走到八月十四的晌午。 一双小脚起了水泡、血泡,被磨破,再起泡,再被磨破。 两只破烂草鞋,被鲜血浸成黑红色。 摇摇晃晃间,眼前事物模模糊糊。 蓦地。 身后忽然传来嘎吱嘎吱声。 不等张雪反应,马车已擦肩而过。 蹿出数十米的马车,车帘掀开,她勉强看到半张苍老面庞。 一个黄皮葫芦,被老人从车内丢出,滚落至女孩面前。 马车很快远去。 张雪收回目光,赶紧撂下两只包裹,拿起黄葫芦于耳畔摇了摇。 哗啦啦,全是水。 “小雨,有水啦!” 张雪灿烂笑着,将弟弟拖到阴凉处。 拔下塞子,自己先小小饮了一口。 只是刚入口,张雪脸色猛的巨变。 不是水。 是酒。 “酒也能解渴。” 张雪眼一闭,心一狠,咕嘟咽下。 霎时被辣的直吐舌头。 轻轻掰开弟弟嘴巴,少少喂了两股。 看着弟弟自主将酒水吞咽,她长舒一口气。 只是热风一吹。 脑袋就晕乎乎的。 酒劲上了头。 张雪直挺挺躺倒。 失去意识前,地面好像在震颤。 “是……马蹄声吗?” “小雨,咱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