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做李闯 盐商集会
“屁!” 又一名伙计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破口大骂:“那些官老爷左一个与民争利,右一个藏富于民,说起来冠冕堂皇,可那些民是谁? 是他们自个儿,和他们的亲戚家奴! 而俺们呢,平时只能吃带糠的米饭,睡着十来人的大通铺,家里还有妻儿嗷嗷待哺,要不是姜总管,俺们哪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姜总管曾和顾总经理说,苦了谁都不能苦了俺们,就拿俺来说,底薪定半两银子,根据酒席住宿拿提成,今儿客官们吃的这一顿,俺光是提成就能拿一两半银子呢。 搁以往,谁敢想啊!” “一二三四五……” 高一功数着店里的伙计,倒吸了凉气道:“好家伙,你们店里这么些人,敢情咱们花了银子都落你们腰包里了啊!” “咋嘎啦?” 边上的伙计操一口扬州话,嘿嘿一笑:“客官,您这不就见外了嘛,瞧您们的穿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再看客官们的精气神,不是大官也是乡绅富户啊,还在乎这点银子。 您花了银子来吃饭,咱们都承着您的好呢!” “嗯!” 高一功等听的暗暗点头。 这伙计……有眼力! 不料,又有个伙计道:“客官们舍不得花银子,咱们就养不了家,糊不了口,当初姜总管向太子爷举荐顾总经理时曾说,倘若邮驿中再出个李自成,太子要治顾总经理的罪,他也不好帮项说情哩!” “噗嗤!” 高一功一口老酒猛的喷了出去。 亏得他对面没人。 张鼐、李来亨、慧英、慧剑与慧琼也是神色古怪之极,尤其三个女人差点笑出声来,但随即就捂上了嘴巴。 这要是笑出来,妥妥的大不敬啊! “嘿!” 又有伙计递去毛巾,让高一功擦了擦嘴,便道:“你们都知道李自成吧?不知道也没关系,闯逆、闯贼总听说过吧? 其实姜总管是白操心了,咱们有吃有喝,能养家糊口,学谁也不会学闯贼啊。” “哼!” 听着那伙计一口一个闯逆闯贼,慧剑不乐意了,哼道:“淮扬富庶,你们当然不用学皇……学闯王,可陕北那地方你们呆过吗?丰年都吃不饱,更别提荒年,还有官府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不造反难道活活等死?” “这位姑娘,俺们确实没生在陕北,但淮扬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盐商、当官的、地头蛇层层盘剥,要说好一点,也只是勉强饿不死罢了,不过自打太子来了扬州,既不加税,也不扰民,反而于……于……” 一名伙计正说着,突然挠了挠头,兴许是词穷了。 边上有人提示道:“润物细无声!” “对!” 那伙计忙道:“于润物细无声处一点点改变,两淮盐场听说过吧,咱大明朝最大的盐场,以前盐丁过的日子,与咱们驿卒大哥别说二哥。 但是姜总管亲自在盐场跑了一个月,改组为两淮盐业总公司,从中征召了好几千丁壮,与官军一个饷,征召当日,发十两银子安家费,其余的人都编为公司职工,月薪最低一两银子呢,根据生产进度拿提成。 虽然比咱们高出半两,可他们干的是体力活,咱们也不羡慕,各家吃各家饭,老百姓确实是苦够了,只盼着大明朝越来越好吧。” 高一功等人不禁相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满满的骇然。 什么是民心? 这就是民心! 民心不是口头上爱民如子,而是要让老百姓发自内心的说出来,他们都能从这几名伙计的话语中,听出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这就很恐怖了。 “对了,姜总管收编盐场时,还和刘泽清干了一仗呢!” 又有伙计叫道。 “是不是吃亏了?” 李来亨不无恶意的问道。 “这位客官怎会认为姜总管吃亏了?” 那伙计奇怪的看着李来亨。 李来亨道:“我们来时看见有战船向上游开动,难道不是去攻打淮安?若非吃了亏,又怎么会去打淮安?” “害,你听谁说的,姜总管带着一群才训练几日的盐丁,大破刘泽清军呢,听说光俘虏就有两千人……” 这人正说的口沫横飞,已是一声咳嗽传来,一名中年伙计道:“去后面看看水烧开了没,烧开了就送几位客官房里。” “哦!” 这伙计意识到差点说飞了,后怕般的拍了拍心口,丢下带着歉意的笑容,快步离去。 高一功等人暗道可惜,不过他们都清楚,再追问下去,必然惹来怀疑,于是大口开吃起了酒菜。 …… 扬州,徽州会馆! 今晚也是济济一堂,除了徽商三巨头黄明经、汪家祺与吴慎言,还有各大小盐商,包括西商巨头也来了。 《扬州竹枝词》曾唱道: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 此唱词描写的是山陕盐商,时人谓之西商,聚于扬州最繁华的下关一带,靠近大运河沿岸官方盐运司(现更名两淮盐业总公司)和钞关,以盐致富,雄霸一方。 有号称三原之梁的梁家家主梁有道,泾阳张家家主张远瞳、郭家家主郭富财,西安申家家主申泰公,潼关张家家主张载成等数十家。 另有徽商江程徐郑曹宋鲍叶八家家主,以及规模较小的湖南、岭南等盐商十余家。 可以说,只要是贩盐的,今晚都来了。 大厅里,摆满了酒菜,身着薄纱的漂亮丫鬟们如穿花蝴蝶,满场飞绕,留下香风阵阵。 可气氛,却是凝滞异常。 桌上精美的菜肴,远超高一功等人吃的百两银子淮扬宴,但无一人动箸。 “下去罢!” 黄明经拍了拍手。 “是!” 丫鬟们屈膝施了一礼,纷纷退下。 黄明经这才道:“姜总管收编了崇明盐场与两淮盐场,与盐司改组成两淮盐业总公司,原盐丁灶户纳为职工,如此重要之事,事先竟不与我透露半分,我等求见太子,也始终不得见。 其余扬州官吏,皆言两淮盐业总公司由姜总管一手把持,管账的,又是高杰妻邢氏,如今已与姜总管勾搭成奸,还带着高杰儿子认贼作父,委实插不进手,近来老夫这心是越来越慌啊,生怕大祸临头。 事关你我身家性命,还望诸位畅所欲言!” “哎~~” 梁有道叹了口气道:“别说老黄,就是老夫也整晚睡不着,瞧那姜总管都整的什么事儿,就好象这两淮盐业总公司,和咱们盐商没一丁点关系了,谁能心安呐!” “是啊!” “到底是死是活,总得给个说法吧?” “姜总管是故意吊着咱们呢!” “诶?你家前些日子去盐场收盐,可收上来了?” “收上来了,但以往是从灶头手里收,如今不行了,灶头乃至于底下的灶户不许卖盐,必须从总公司驻场分部购买,价格嘛,还是那个价。” “到底是啥意思?” ……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实则这是谈判之前的极限心理施压,盐商摸不透姜黎的底牌,又被晾着,他们的万贯家财乃至身家性命都操于人手,在没拿到正式的说法之前,谁能心里不慌? 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今日一早,姜总管带兵去打淮安了,要不……咱们派人快马去淮安,给刘泽清带个信,让他早做准备?” 突有人提议。 “不妥!” 吴慎言连忙摆手:“此事一旦做了,就绝无转圜之机,倘若姜总管带兵回来,不论胜败,都会拿咱们开刀。” “不错!” 张远瞳点头道:“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若是落了口实,诸位信不信,姜总管会立即抄了咱们的家,大家看看杨显明就知道了。 诸位也莫要以为不参与就能落个清闲,严刑峻法之下,谁能抵得住,还不是胡乱攀咬,所以我等最好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老夫有个提议,不论西商徽商,还有各地商帮,都别为那些蝇头小利争来争去了,咱们今日成立盐商行会,今后任何决议,都由行会发出。 老夫推荐,由吴老先生任第一任会长!” “这……”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行会在江南的南京、苏松一带有很多,都是各行各业的自律组织,初衷是集众人之力,与官府相抗! 没错,官府倘有加税派饷、征发徭役,就由行会组织出面交涉。 当然,行会组织也不是白莲花,与道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路明面走不通,就用暗杀、绑架等手段威胁官员。 并大力投资东林或者复社,以期获得地方上乃至于朝廷的话语权。 这也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姜黎为何要绕过大商贾成立国有集团公司? 就是因为这些行会太难缠,与其费尽心思打交道,被占了大便宜,不如绕过你,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我有领先三百年的见识,还有超凡手段,没必要和你搅在一起。 其实摸着良心说,清朝在江南使的酷厉手段,譬如聚众三十人以上算谋反,这才是摧毁行会组织的真正杀招。 但无论是现实条件还是自发内心,姜黎都不会这样做,他倾向于经济问题经济解决。 会场中,没人是傻子,都明白这是西商借着危机,想将盐商整合起来,推举吴慎言,自是堵人口实,示人坦荡无私,表示西商不愿争权。 可吴慎言年纪大了,又能管得了多少事呢? 为了平衡,必然要推举副会长,这才是真正的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