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今薏突然说：“你们家和张家交换孩子，互作人质，其实也跟保皇党这件事有关吗？”　　 景闻赫笑：“珠珠儿，你和我姆妈一样，很敏锐。你天生就适合做督军府的女主人。”　　 颜今薏：“说正经事。你再这样，我不跟你聊。”　　 “……你猜测得很对，的确跟保皇党作乱有关。这是一种盟约，交换孩子是交换人质。”景闻赫道。　　 颜今薏：“在约定什么？”　　 “我们和张家约定：谁也不复辟、不和保皇党勾结。”景闻赫的表情，严肃了几分，“不称帝。”　　 颜今薏愕然。　　 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牵扯如此深。　　 这个晚上，景闻赫和颜今薏坐在卧房窗边的藤椅里，说了半宿的话。　　 他把局势讲给她听。　　 颜今薏前世没经历过这些，只知道一些发生的大事。背后牵扯多少，她完全不清楚。　　 她听得很认真。　　 景闻赫难得正经，讲得很仔细。　　 他发现，颜今薏其实有点畏手畏脚，信心不足。　　 她总说她只是记忆力好。　　 然而，不单单是记忆，她的领悟贯通的能力也很强。　　 她是个宝藏，只需要挖掘，就可得到滔天财富。　　 “……外面的局势，目前就是这样了：北城的张氏、晋城的聂氏、西南程氏，以及我们。　　 北城张氏目前稳胜一头，因为民主政府迁都北城，他等于是拿了‘官令’，当然这个官令没什么用。”景闻赫道。　　 他见颜今薏听得认真，又问她，“你听得累吗？”　　 “不累。记忆这些简单东西，对我来说很容易。”颜今薏道。　　 景闻赫笑，梨涡深深，握住了她的手：“珠珠儿真厉害。”　　 ——真是上苍赐给他的妻子，他命中注定的良配。　　 “除了军界，就是帮派林立。除了青帮，另有马帮，他们活跃在北城一带；还有双鹰门，这是个极其可怕的杀手组织。　　 而双鹰门背后的真正主子，是神秘莫测、势力早就布局、牵扯很深的保皇党。”景闻赫说。　　 颜今薏坐正了几分。　　 “这次什么贝勒爷的奸细，摸到我的院子，试探我那边的防卫，以及我的反应，是我杀了双鹰门那个杀手吗？”颜今薏问。　　 她还记得，前世那个杀手叫灵蜂，在道上赫赫有名。周君望与她聊天的时候，屡次提到杀手灵蜂。　　 他还给颜今薏看过那杀手照片。　　 颜今薏回过头一想，有点惊悚：“这是为什么？”　　 她只是个大夫，而他是青帮的龙头。他与她交好，已经是纡尊降贵，怎么还把谋害他父亲凶手的照片给她看？　　 颜今薏觉得自己的前世，缩在一个自己筑造的茧里，只通过小孔看外面的世界。　　 管窥蠡测，未知全貌，她看错了太多。　　 “周君望，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和盛柔贞的关系，又是怎样的？”颜今薏想。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眉心，颜今薏回神。　　 景闻赫：“走神想什么？”　　 “我心里有一团乱麻，线头找不到。”颜今薏说，“需要找到这个线头，我才能把这段乱麻理清楚。”　　 景闻赫：“你上次的确杀了双鹰门的杀手，不过这件事周龙头那边拦下了，我也派人做了布防。”　　 “那什么贝勒爷，为什么找上我？”颜今薏问。　　 为了一个尚未出名的杀手？灵蜂没有刺杀周龙头成功，也就没成名，不是双鹰门的王牌杀手之一。　　 “七贝勒。他具体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至今也无人知晓。他为什么，我竟是一时说不明白。”景闻赫道。　　 颜今薏：“章冰容的二哥章逸，这个人有点怪怪的。我看到他，就浑身寒毛倒竖。”　　 “我派人盯着他。他跟盛柔贞关系不错。这次他父亲能调任回宜城，盛柔贞帮了忙。”景闻赫也道。　　 盛柔贞很聪明、很隐晦，然而她做的任何事，都在景家人眼皮底下。　　 景督军父子碍于夫人对盛柔贞的情分，睁只眼、闭只眼。　　 盛柔贞把章家人弄回来，目的是提高章冰容的身价，将她作为重要棋子，打入西府。　　 只是万万没想到，章家人刚回来，章冰容就死了，连带着章家折进去一个儿子。　　 盛柔贞的计划，尚未施展就折戟，她这会儿想吐血。　　 “你跟我说说军政府内部的事吧。”颜今薏转移了话题。　　 她不知道怎么去和景闻赫聊盛柔贞。　　 盛柔贞做的每件事，都没有把矛头对准颜今薏，而是用旁敲侧击的方式，牵连颜今薏。　　 比如说上次的生日宴，她的目标是二夫人；用的人虽然是颜今薏下属，可她也能解释说她并不知道这一层，只是青帮的安排。　　 又比如她和章冰容关系好，扶持章冰容的家里人，也只是想暗中培养章冰容的势力。　　 非要说她是为了对付颜今薏，有点勉强。　　 没有实质性的把柄，谁也拿她没办法。　　 ——不像当初颜晓璐和骆竹母女俩，直接把刀锋对准颜今薏。　　 盛柔贞自己不出面，借刀杀人，也是颜今薏惯用的手段。　　 “……我只知道，师长郭袁和西府走得近。”颜今薏说。　　 景闻赫：“对。”　　 “你的亲信有哪些？”颜今薏问。　　 景闻赫：“总参谋站我这边；另有几名师长，也是旗帜鲜明支持我的。”　　 “督军容许你这么干吗？”颜今薏问。　　 景闻赫：“我记得在林富叛变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一件事……”　　 “我记得，你说督军想做明君。”颜今薏道。　　 景闻赫笑，再次夸她好记性：“明主的魄力，我阿爸缺少几分，但他的心却坚定。也就是说，他并不拘束我行事，没有让我一切都以他为先。”　　 颜今薏懂了。　　 两个人聊了半夜。　　 景闻赫把军政府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一说给颜今薏听。　　 颜今薏听一遍就记得住，这让景闻赫说得格外有成就感。　　 后半夜，颜今薏很疲乏了，床上去睡觉。　　 竹席凉凉的，她盖了个薄毯，景闻赫睡在她旁边。　　 他像个火炉，暖融融散发着热气，几乎要烫到颜今薏。　　 颜今薏被他抱在怀里。　　 她说热，他就拿了芭蕉扇给她打风。　　 “珠珠儿，你最适合做我的妻。”景闻赫道。　　 颜今薏睡意很浓，轻不可闻搭话：“我适合做任何人的妻。做牛做马、呕心沥血，哪个男人不想要这样的妻？”　　 景闻赫闻言愣住。　　 他在幽暗的账内去看她的脸。　　 她太累了，合眼就睡沉。不知不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景闻赫轻手给她擦去，她已经酣睡了。　　 以前她总沉甸甸的，她也说自己做梦。　　 梦里不仅仅受欺辱，也受累。　　 景闻赫也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她总不得自由，总身不由己。　　 他的心，狠狠一沉。　　 “珠珠儿，我不想要你替我做牛做马，我想要你快乐。你放心，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他低喃。　　 颜今薏睡得人事不知，梦里逐渐安稳了。　　 夜如此漫长，景闻赫一夜都没怎么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