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希望孩子们都能自己行走，不用时刻搀扶着。　　 女佣今日去告状，明日夫人可能会找个借口辞掉她。　　 理由很简单：佣人怕盛柔贞出事，到底是担心盛柔贞，还是担心受她牵连，佣人自己都解释不清。　　 冬月下旬，宜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华东的雪不大，浅浅覆盖一层屋脊树梢就停了，放出了骄阳。日头映雪，森寒光辉。　　 颜今薏这段日子坐镇药铺。　　 年关了，大掌柜张逢春不仅要准备结婚，还去了趟安国药市，忙前忙后的脚不沾地。　　 白天忙累了，颜今薏夜里倒头就睡，反而很充实。　　 一连忙了十几日，眼瞧着到了腊八，张逢春也从安国药市回来了，他的婚礼在即，颜今薏能空闲下来。　　 “……不用煮了吧？督军府会送的，去年就没吃完。”　　 颜今薏这天早早回到松香院，进门就听到冯妈这样说。　　 半夏帮衬她脱外面的厚风氅，颜今薏问冯妈：“什么不用煮？”　　 “我们说腊八粥。”冯妈道，“去年腊八，督军府叫人送了腊八粥，我们都没吃完。”　　 督军府的腊八粥，五米七味，色色挑选最上等的，熬煮八个时辰，又加一种从西北运回来的葡萄干，味道极好。　　 每年到了腊八节，督军夫人都会叫大厨房煮上一大锅，送给亲戚和亲信家。　　 众人以收到督军夫人送的腊八粥为荣。　　 要是今年没收到，这个年都过不好。会想自家的差事，明年是不是没着落了。　　 “这么快就腊八了。”颜今薏说。　　 “年关了。小姐，咱们准备的年货和年礼，您要亲自过目吗？”冯妈问。　　 颜今薏用人不疑，摇摇头：“单子给我看看就行。”　　 冯妈道是。　　 颜今薏又说：“晚上喝粥吧，今天没什么胃口。”　　 程嫂听到自家小姐没胃口了，大展厨艺，把米粥熬煮得软烂清香，比平时喝的更可入口。　　 颜今薏喝了一大碗，导致她睡到了子时起夜，就再也睡不着了。　　 冬日半夜，外面静谧无声，偶然有风吹过虬枝一点细微轻响。　　 她被窝一开始很暖和，等她辗转睡不着的时候，被窝越来越凉。　　 颜今薏这时候有点想念景闻赫。　　 他有宽阔肩膀、结实胸膛，长手长脚占据着她的被窝，像个暖炉般。　　 颜今薏又想起他的亲吻，淡淡烟草的清冽；他肌肉饱满，抱着她时上臂鼓胀，把衣衫布料撑起；他蜜色皮肤上沁出一层薄汗，乌黑短发贴着额角，露出一双黑沉又满是欲念的眸……　　 她翻了个身。　　 “长夜寂寞”这个词，她突然就领悟到了。　　 上辈子完全没这方面的困扰，对男子避如蛇蝎。　　 “平乱战打得怎样了？什么时候回来？”颜今薏想着。　　 应该是没打败仗，否则督军府那边会先得到军报，督军和夫人心情不会太好。　　 她在幽暗的账内，看着后窗，很希望它突然响一下。　　 然而没有。　　 快到天亮时候，颜今薏才迷迷糊糊再次入睡。　　 她睡得很浅，可乱梦不断。　　 梦里有个男孩冲她说话。不是她儿子姜至霄，这点她能分得清，因为男孩黑黑瘦瘦的。　　 男孩似乎讲广城话。　　 广城的话很难懂，一村一寨又各有方言，言语上繁复至极。　　 “……跑不掉，他们会把你卖到堂子里去。你跑，阿远姐你快跑，不要管我。”　　 “不要你理我，你跑！他们不会害我！”　　 颜今薏的梦就醒了。　　 她坐在床上，脑海里总回想那孩子的声音，清晰得像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