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后生校尉们拎着瘦弱女子,如拎鸡仔一般沿街而去,迎面姗姗来迟的一大队金甲武士们打个照面。 见校尉们要走,金甲武士们齐刷刷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而领头的金甲武士与一个后生校尉低声商议一阵,便命其余众武士们四散开继续搜查。 身后那五个老校尉则在原地又搜寻一番后分别遁走,但立在房顶的程羽通过神识已经察觉出,这五人气息都向同一方向遁去。 皇宫内西北角。 那里应是金吾卫的衙司所在。 而瘦弱女子也是自打那个方向翻出的宫墙,方才校尉说此女之前关在女监,原来金吾卫的衙司里也设有女监,只不过级别比不上诏狱而已…… 原本看她一个弱女子接连翻过几道高墙颇为吃力,没想到她只一吼,便将自己结界冲破。 而方才那再熟悉不过的“噗!”一声轻响,程羽已然知道,瘦弱女子躯壳内的杨姨娘魂魄,恐九成九已灰飞烟灭。 …… 金甲武士们在王府外忙活了好一通,整个豫王府,乃至小半座内城都直闹到将近四更方才消停。 但亦只是表面安静下来而已,但实地里气息灵力此起彼伏,显然是警戒与暗哨加强许多。 程羽飞回戏班小院立在树枝上,给猫妖传音此时已平安无事,并将方才金吾卫们言及于她之事也一并告知嘉菲。 “山上下来的道友?看来他们果然将我认作是千霞山上来的。” “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程羽说完,又将方才自己对杨姨娘魂魄已彻底湮灭的判断对其明言,嘉菲眉头又微微皱起轻叹口气: “唉!只可惜未能问出杨姨娘的魂魄根底及来此目的,她便从此彻底消逝了…… 更没想到是,她那副躯壳那般强悍,居然能吼破程兄所布结界。” “不止是我结界,方才你遁走之后并未看到,首先抵达金吾卫符箓也对其无用,还是后来五个老校尉齐至后,一起用五行符箓才将其制住。” “什么?” 嘉菲闻言一双大眼瞪得滴溜溜圆惊奇道: “她能从金吾卫的牢狱中逃出,还连连翻过宫墙与王府围墙,可见其并非如所见那般简单,北境女子……” 程羽说完,下意识转头向北方看去,法眼神通之下,只见内城东北、西北两角,灯笼火把通明如昼,那是文武两庙在连夜继续搜救。 他特意向都武庙方向多看几眼,庙上空的玄黄愿力已稳定下来,由此想必那位巾帼武君应无大碍。 程羽轻出一口气。 “知了……知了……” 脚下的小院里寂静无声,就连老班主也已开始打起呼噜声。 “吱扭!” 正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一个瘦小身影蹑手蹑脚跨过门槛,踮着脚尖行至嘉菲所在偏房,刚到门口,房门竟自行打开。 那位一袭青衫的大武生并未躺下入睡,而是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出神,以至于二娃子都走到门前她方才发现。 “二娃子?怎么还不睡?” 嘉菲瞧着门口小心探头进来的小娃子悄声问道。 “唔……大武生,方才院外把我吵醒了,此时我好乐……再睡不着哩。” “嗯?” 嘉菲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娃子之意,倒是院外树上正在沉思中的程羽偶然听到,不由得会心一笑,暂时抛开思绪,传音过去: “他说的应是:我好热。” 猫妖闻言顿时恍然,聪慧如她当即便猜到这小娃子的心思。 伸手从胸前锦囊内摸出一颗巴掌大的金黄色芒果,在二娃子眼前晃上一晃,二娃子便咧着嘴角嘿嘿笑起来,嘉菲便知自己猜对了。 程羽神识散开,居然在王府内探查到好几处都存有颇多的新鲜牛乳。 避开各处明里暗里新加的眼线,寻最近处的引来一簇,同时又从凌库中引出一坨冰沙,也免得再让元神内的右儿出手。 嘉菲跃出院外,来到戏台旁的荷花池边,弯腰要采片荷叶,余光扫到旁边墙角里有一人正在打坐。 那人看到嘉菲,也急忙站起,抱拳一礼口称师兄。 看其衣着,此人乃是金吾卫后生校尉,此时身在这里,想必是又被派来继续盯梢自己的。 再一瞧居然还是之前那个搬请戏班的白衣校尉。 嘉菲尚不知对方名姓,当即抱拳回礼道: “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连锋。” 初时程羽并未在意,而此时屋顶上的他再次听到连锋二字,忽然想起金吾卫里还有一个叫连钊的,在京畿郊野小镇之外,金枢阳曾当众命他去上栖霞岭,还引来其他金吾卫们艳羡目光。 念及于此他当即传音给嘉菲,嘉菲收到传音后便开口问道: “我记得在京畿郊野之时,曾遇到一位金吾卫中的道友,唤作连钊,他是……” “他是在下的胞兄。” 嘉菲闻言点点头,随口寒暄几句后道声“后会有期”,便拿着荷叶翻过墙头回到院里。 院里二娃子还在翘首以盼,眼瞧着神俊大武生从院墙外一跃而入,差点欢呼叫出声来。 嘉菲摸摸他的头,令其稍候片刻,便将剥过皮粉碎好的芒果肉垫在荷叶最下层。 待程羽将新鲜牛乳与冰沙充分混合搅拌后,一并包在荷叶内。 瞧着嘉菲将掌中荷叶包摊开,里面是一大团金黄色的诱人冰沙,小娃子一双大眼中熠熠生光。 “咕噜。” 二娃子咽口口水,接过荷叶包,闻着里面诱人的果子与鲜奶混在一起的香味,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勾出一块来塞进嘴里。 “唔……大武生,这次比上次的还鲜甜可口哩。” 嘉菲闻言会心一笑,程羽当然知道这次用的是鲜奶,上次是酪乳,味道自然要好上许多。 “少吃些,免得吃坏肚子,拿去与其他娃子分吃了吧。” 嘉菲笑道,二娃子轻轻答应一声,捧着荷叶包小心回到正房,不一会儿便从里面传出极低的稚嫩争执之声。 …… …… 翌日清晨,五更还未到,那郑太监便从王府后宫里打着哈欠跑出来。 两个小太监在后宫宫门处迎上急忙搀扶着,郑太监连声尖叫,催促着前院里的赶快烧水给戏班子们洗澡。 小厮们昨晚也是闹了半夜,此时被逼着一通忙活,但也只是在王府前院的一角里掀起了些许波澜,其余大部依然还算平静。 郑太监原本不愿进戏班小院,但想着还要给这些草台班子教习礼仪,便不得不掩着口鼻走进院中。 “咦?” 刚迈过院门门槛,他便看到正房走出来几个睡眼惺忪的娃子,其中最小的那个手中捧着一张荷叶,荷叶里是一坨金灿灿明晃晃,底部还铺着白晶晶的一团物件,瞧去颇为眼熟。 他推开搀着自己的小太监,走到小娃子们跟前,向其手中荷叶包看去,顿时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发作,却又强忍住,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出来,冲二娃子低声问道: “这娃子,手里这物件是哪来的啊?” 二娃子仰头瞧着郑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无毛面皮,一个个心中发毛,不敢言语,只向嘉菲所在的偏房方向看了几眼。 郑太监扭头回看一眼,顿时明了,踌躇再三,并未去寻嘉菲,而是迈步向院外行去。 刚出院门,便与门房一管事的迎面相撞,于是郑太监劈头盖脸一顿骂道: “我把你这砍头遭瘟的夯货!咱家反复叮嘱,让你们好好看住这……” 郑太监说着说着,忽觉后背莫名发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转身回头观看,除了忙碌打水烧水的小厮之外,再无旁人。 ‘怪哉……’ 他心底一阵嘀咕,余光看到一只平平无奇小麻雀立在院墙上,一双雀眼深邃不见底,正盯着自己。 “公公?何故发怒啊?” 管事的一脸懵懂,打着小心冲太监问道。 “额……” “郑公公,后头让你即刻过去一趟。” 郑太监正在发愣,身后另一方向又有一小太监边跑边喊。 “后头是谁叫咱家?” 郑太监缓过神儿后随口问了一句。 “呼……呼……是,是云姐儿屋里的令哩。” 郑太监闻听云姐儿二字,当即扔下旁人不管转身便走,刚走两步,又回头点指管事的道: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们。” 旁边小太监还要上前搀着他,也被他轰开: “去,莫再扶我,你先去教习那戏班子礼仪,待会回来我要考校,若有差池,先揭你的皮!” 一大一小两个太监朝着相反方向各自跑开,院墙上那只小麻雀也随即展翅飞去,只留下一脸懵懂又忐忑的管事,孤零零立在原地,心里一个劲的瞎嘀咕。 …… 郑太监一路急行至王府后宫门口处,就遇到月云斋里的一个女使,递给他一块金色丝绢织就的小布袋子。 “内城已解了禁制,你即刻就带寿喜班到西山别苑,将此招文袋亲自递于王爷或郡主娘娘手中,切记,不见王爷或娘娘,不许露出此袋。” “啊?姐姐怎知禁制已解?” 郑太监闻言惊奇问道。 “哼!咱们后头的消息多灵通,昨个儿晚间你还未回府之时,后头便知道内城出了事要宵禁哩,快别说这个了,速去准备,切莫误了时辰,对了,云姐儿还吩咐,见王爷与郡主娘娘之时,将那姓程的武生一并带上。” “是……嗯?还要带那武生作甚?” 郑太监反应过来后,脱口又追问一句。 “云姐儿的令,哪个敢再多问去?照做就是了。” 女使瞧着年纪不大,对郑太监的语气倒也不客气,郑太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连声称是。 接过招文袋,摸出里面有一软绵绵物件,似是一锦囊。 “喏!这是郡主令牌。” 女使再次将那块金色令牌递过来,郑太监知道要进西山别苑亲见郡主,非有此令牌不可,也一并双手恭敬接过揣起来。 刚欲转身回前院,郑太监止住身形踌躇一二后,小声冲女使问道: “敢问姐姐,郡主娘娘小厨里的香盖绵冰,可还有剩些?” 女使也欲转身离去,见问后想了一想随口道: “那东西放不得,就算之前郡主娘娘有剩的,经昨个儿晚上那么一闹,恐也被巡夜的太监嬷嬷们的偷吃掉了,早就没了。” “那……专做香盖绵冰的秀儿姑娘呢?” “秀儿也一并跟着娘娘去了别苑哩,你问这个作甚?” “无事无事,只是偶然想起随口问问,我这就去前院安排戏班事宜,姐姐告退。” 郑太监施礼后,将招文袋与金牌仔细收好,转身而去。 立在高处枝头上的程羽沉吟一二后,也展翅向前院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