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爽约了几次心理医生后,大哥顾惊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给顾喻然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心理医生就要离开宁城了,他必须要去。 心理医生为了他辗转两地,本来顾喻然已经想着太麻烦,不如换个心理医生,但是又想到又要和陌生人交流,还要重新把自己的心血肉淋漓的展示出来,他实在不想再受一次罪。 这个长期合作的心理医生姓林,是位四十多岁优雅知性的女士,年纪不大,但在心理咨询领域很有造诣,他哥专门从国外请来的。 咨询室是临时约的,装修没有之前江市那间精致宽敞,但林医生还是给他准备了一盆多肉。 第一次见面林医生就问他喜欢什么植物,之后的每一次咨询,桌上都会有一盆,种类都没重复过。 林医生引他入座,“换了新环境,你看起来轻松了一点。” 顾喻然自己也能感受得到,离开江市,离开那栋别墅,离开那些所谓的亲人,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说说吧,你最近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林医生语调平缓,像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交谈近况如何。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来到千里巷的这个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平淡无奇,认识了三两个人,打了次架,每天失眠,好奇宋老板的店是怎么开下去的,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宋南希,他突然想起了那把钥匙。 斟酌了一下还是组织语言,和她大致的说了一下丢钥匙,找钥匙的事情,不解地问:“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的去找钥匙,明知道这是没有必要,而且希望不大。” 虽然最后找到了钥匙,但这是他从行动开始就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林医生听完他的阐述,心里也有了答案,只是引导他自己去找答案:“你觉得这个房东对你来说重要吗?” 顾喻然摇头,不重要,他和宋南希实际上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你是觉得这个钥匙对你重要吗?” 他对于这个问题有点迟疑,思绪很乱,一时间找不出词语表达。 林医生毕竟经验丰富,通过观察他的微表情能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为了不让他陷入思想囹圄,直接替他表达:“钥匙的本身不重要,钥匙代表的意义才重要对吗?” 他这次回答得很快:“是的。” 得到肯定答案,对方也减少了诱导性提问:“那你觉得,钥匙代表着什么呢?” 家。 顾喻然福至心灵,脑海马上蹦出这个字,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钥匙是用来开门的,开家里的大门,是回家的工具。 但是顾喻然从小就没有钥匙,别墅里的大门是电子锁,而且在他每次回去的时候,门总是有人开好的,房间也是从来不用上锁,因为不会有人进去。 他没有钥匙,也没有家。 所以对于丢了钥匙,顾喻然会感到非常不安,在他的潜意识里,钥匙是很重要,很宝贵的东西。 宋南希有钥匙,他有家,所以钥匙不能丢。 至于他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能找到钥匙这一点就更好解释了。 顾喻然不认为自己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所过之处,只不过是一个能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住处,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那不是家。 看他久久沉默,情绪有些低落,林医生知道他已经自己想明白。 林医生一直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人,只是非常内耗,想得太多,又不能及时平复,问题得不到解决,聚沙成塔,最后把自己压垮。 “最近还会失眠吗?”她虽然这么问,但心里早知道了答案。 顾喻然诚实的回答了是。 “失眠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他盯着那盆形状饱满的多肉,青翠欲滴,细看还有微小的绒毛,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来访者的沉默是咨询过程中最常遇到的情况,林医生早已习惯,沉默总比阻抗好,所以她只是换了一个新问题:“在人际关系方面怎么样?在新环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他如实交代:“有新认识的人,还不是朋友。” 林医生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想的太多,你太孤独了,而你本身又害怕孤独,所以你才会想很多事情,企图让自己忙起来,欺骗自己的大脑,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封闭自己,可以去找一点感兴趣的事情,就是不要一直待在家里。” 不得不说,林医生确实很有经验,能直接看穿他做了很多努力才套上的伪装。 他确实一直在欺骗,欺骗大脑让自己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欺骗外人让他们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当他松懈一刻,被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奔涌而出,会直接将他淹没,让他窒息溺亡,所以顾喻然精神高度紧绷,营造每天都过得很好的样子欺骗自己,企图遗忘所有的烦心事。 医生的话很有道理,他确实该找点事情做了,转移一下注意力。 宋南希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烤箱吸引了,他确实没见过那么破的烤箱,外表铁皮都掉得差不多了,内里四壁还漆黑一片,像是被炸过一样。 他的视线转到跟前献宝的二货,有种气笑了的无力感:“废品站收来的?” 潘莱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嫌弃,还极力推销:“是啊,才二十块钱,李婶说还能用,这不是捡到宝了嘛!” 宋南希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企图以此来平复心情,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潘莱这个傻子总喜欢从废品站收这些一点用都没有的废品,塞进店里,仿佛从一个废品站,进了一堆废品到他这个废品站。 “上次那个破壁机你是这么说的,现在天花板上还有火龙果汁留下的颜色,上上次那个空气炸锅,线路烧得我花了三百块钱重新布线,还有上上上次,还要我说吗?” 潘莱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哎,宋哥你这次信我,我在家试过了,真的能用才拿来的。吃一堑长一智,我能那么傻吗?” 宋南希冷哼一声,都懒得说破他:“你最好是。” 潘莱无视他的冷嘲热讽,语重心长的劝他:“我这不是为店里的生意着想嘛,你看开学就高三了,肯定会忙得多,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参加那些比赛,钱怎么办,奶奶的病怎么办,不如现在好好打点一下奶茶店,想点新花样多赚点钱,等你考上大学,好带着奶奶走。” 宋南希没接潘莱的话,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