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希匹!朱门酒肉,路有冻骨,党国就毁在他们手里!” “无法无天,国之大蠹!杀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怒发冲冠的太子爷,双眼通红! 那眼神,如同洪荒凶兽。 连老油条郑志高,亦不免胆寒。 霍副主任九十度躬身,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检举,足够枪毙姜祺商100次。 忽地,李国基淡淡地说道:“建丰兄,消消火,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盛怒之下的小蒋猛然回首,一掌拍在清单上,厉声喝问。 “赃款百万,田亩过万,房产商铺矿产百余,光姨太太就多达八人,说全县百姓血汗脂膏奉此一贼,毫不为过,你敢说不该杀?!” 李国基冲郑志高使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把霍副主任拉走,关上房门。 李国基安之若素地提着暖壶,为太子爷添水。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冲动,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 小蒋拧着脖子,硬声问道:“什么意思?” 李国基语调平缓地解释道:“你的核心任务,是深入农村,发动青年,带领青年,夯实国家基础,为战胜日本做准备。” 他看向“罪证”,说道:“做生意、组建工作队,清理警局和民团,甚至扳倒姜祺商,都是为达成上述目的手段。作为青年团的领袖,应该关注大局,细枝末节,让手下去做就好。” 小蒋渐渐明白过来。 对方说的没错,上位者一旦纠葛于具体事务,就是本末倒置。 他不禁想起父亲的日常,时不时对具体事务,大发雷霆,很多时候食不甘,寝不宁。 可,外有列强环伺,内有军阀林立,党内错综复杂,牵扯了领袖太多精力。 各方掣肘,阳奉阴违,导致官邸雷声大,一级级传到地方,雨点小到看不见,甚至不了了之。 父亲不是不了解,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倭寇的刺刀,已顶到咽喉,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全力备战抗日。 现在,自己不用负担那么多糟心事,必须把青年团干的有声有色,为领袖父亲分忧。 呼了一口气,小蒋不甘心地问道:“那,也不能便宜这王八蛋!” 李国基欣然一笑,说道:“你大概还不清楚,这些赃款田产,一多半是非法侵吞的国有资产。而且,至少一半以上是帮人代持的。” 小蒋一点就透。 没人撑腰,小小的县党部主任,怎敢一手遮天,肆无忌惮地贪赃敛财。 很明显,在行署或省里,有更大的贪官。 反复思量之后,两人达成一致:无锡事,无锡了,不牵扯姜祺商的后台。 指着清单,小蒋纠结地问道:“这些,怎么处理?” 李国基笑了一下,转而说道:“工作组进村,除了会说会干,还要给出‘实惠’,才会有西瓜吃。” 小蒋舔了一下嘴唇,随即犹豫地问道:“这恐怕不是我能经手的吧?” 他的意思,按照刚才说好的,姜祺商交组织部处理,抄没的赃款要收进国库。 “听闻,建丰兄与本省晨主席(陈果夫兼任苏省主席)亲如手足?” 当初领袖戎马征战时,委托侄子陈果夫照顾小蒋,小蒋一直称其“果夫哥哥”。 小蒋一愣,随即他听到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隔日,一早。 无锡基本平定,趁着天好,李国基决定,带两个“丑媳妇”去见公婆。 小蒋匆匆赶来送行。 他不但要落实督促工作队开拔,还要安排押送姜祺商及警局两个刺头,前往省府等事宜。 土马路上,李国基停车,回身。 “两位夫人呐,咱都是文明人,先说好啊,是你们硬逼着为夫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孔二女,爱屋及乌,一早就盼着拜见公婆。 如今,侧头眺望,三里外的泗塘村。 禾田如茵,湖塘、沟渠、绿树红花,好一派,江南田园风光。 信心,顿时涌了上来。 孔大小姐白了爱人一眼,不信邪地说道:“我做事,绝不后悔!” 林惠温柔无限地夸赞道:“老公,这儿真美!比我老家好多了,看着真水灵!” 落子,无悔! 下车,背包,李国基一手牵一个,踩着土路回家。 三里坑洼泥路走下来,二女才发现,漂亮的新鞋上,沾满了泥浆。 村口的半大小子,对李国基印象深刻。 他们或雀跃问候,或跑回村,通报新晋的“大姐头”。 带老婆回来,图个吉利,李国基从包里掏出一把糖果,每人分了一粒。 这下,所有小屁孩都欢呼起来,簇拥着三人进村。 进入村中,目光所及之处,大跌眼镜。 路面狼藉,除了踩烂的稻草,就是鸡鸭鹅留下的排泄物,时不时还有不明液体渗出。 四下里,除了破旧的土坯草房,就只剩杂树和野竹丛。 两位久居城市的时尚女孩,熏得脸都绿了。 大概,好像,似乎有哪里不对? 冷不防,角落处,窜出一只大黑狗,龇牙咧嘴,“汪汪”狂吠。 “呀!” 宝藏媳妇打小怕狗,慌乱躲避中,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英明神武的老公,眼疾手快,单手搂住。 立时,引发半大小子们的哄笑。 这班小主人翁很懂待客之道,土坷垃小石子纷落如雨,嚣张黑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李国基习惯性地朝家中拐弯时,小屁孩纷纷叫了起来。 “国基哥,错了,你家不住老房子了!” 三爷爷家不远的三间粉刷一新的砖瓦房,是李家新居(陈甲长半借半送)。 “姆妈,我带朋友回来玩。” 孔令仪强颜欢笑地福礼问候:“阿姨好!我是国基的朋友,令仪。” 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裙的李唐氏,看着争俏斗艳衣装华美的两个女娃娃,心花怒放。 上月儿子回来,自己还念叨着娶媳妇抱孙子,这下可好,一来就来俩。 老李家,眼瞅着要有后了! “哎,哎!好闺女,快,快起!” 待孔令仪起身,林惠上前一步,向李唐氏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福礼。 “阿姨您好!我是国基哥哥的朋友,林惠。往后,您叫我小惠就好。” 这闺女嘴甜眼亮,身子骨看这就是好生养的,真真再好也没有了。 李唐氏眉开眼笑。 她拉着林惠,亲切地说道:“好!小惠,这名好听,真好!” 同时,她也看向孔令仪,笑弯了双眼。 “莫要在外站着了,都进屋吧,阿姨给你们冲糖水喝!” 进入院中,孔令仪奇怪地问道:“怎没见叔叔和小妹?” “阿爹下地干活,二丫去找了……” 他压低声音说道:“儿媳妇来家,公公肯定要回来好好看看的。” 一向大方的孔令仪,难得露出一抹羞涩,恰似朵朵桃花盛开。 公公还没回来,三爷爷已闻风而至。 看见李国基挂中校军衔,陈水生甲长的眼睛里,直冒蚊香圈。 我的天爷呀! 这小子升官,咋比下鸡子还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