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身好皮肉,旁人哪里能看?” 他开了机括,拉过她的脚就要给她套上。 湛君拼命挣动,哀求他:“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就是要她害怕,可她的恐惧与痛苦并?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激发他存在于血液里的残忍本性。 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要她怕他? 这不是他本意。 他明明是想对她好的,她朝他笑的时候,好像天地?间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 “你说?过要对我好的,难道你忘了吗?” 她哭着?说?,看着?委屈极了。 手里的东西忽然烙铁一样?烫。 “咚——” 他好似大梦初醒,急忙把她抱进怀里,“我错了,我不好,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哭……” 湛君最后哭睡了过去,梦中还在抽噎。 元衍看她睡的熟了,才摸了摸她的脸,从榻上站了起来,推门离去。 元衍伤口裂了,血流如涌泉。 兹事体大,医工不敢隐瞒,拜别后便去求见方艾。 方艾甫一听罢,痛到?泪流不止,步辇也不及乘,一路跌撞着?步行过去。 元衍躺在榻上,张目上视,脸色灰败,一副失神丧气模样?。 方艾登时心如刀绞,在榻沿坐下,捏着?帕子?哀哀哭起来。 元衍听的心烦。 “母亲,何故作此态?” 方艾哭道:“凤凰,连你在我腹中时日?一并?算上,我已为你担惊受怕了二十年,你何时能乖顺些?只当?是可怜我。” 元衍同她讲道理,“我是个征伐四?方的人,如何乖顺?母亲简直为难我。” “那你就不能不去!” 在元衍眼里,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他坐起来,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直觉不可思议,“母亲在讲什么?” 方艾自知说?错了话,急忙找补,哭着?道:“我只是想你爱惜自身,你是我身上的肉,你伤了,我比你更疼。” “出外征战,谁能寸发无伤?倘若有,那必然是碌碌无能之徒,我不屑为之,况我还没死,且也不会?死。” 方艾狠抽他手臂,“你再讲一遍!” “好了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母亲今日?的教诲,我已然铭刻心上,再不敢忘,母亲意满否?” 他虽是认错,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方艾情知他敷衍,恨道:“我看你只会?哄我!” 他倒一脸正色,“哄人也得看我情愿与否,若换作旁人,我才懒待。” 元衍其?实很?有些口舌本事,只是吝于人前施展,方艾这可怜母亲,不过随便两句花言巧语,已然使她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了。 元衍又躺回榻上。 方艾见他今日?这般好说?话,便想着?再接再厉,于是同他商量:“凤凰你志在四?方,我是管不住你的,母亲也没什么过分要求,你只要生个孙儿?与我抱,便是你不在家?,我也能有个慰藉。” 元衍不由得想起湛君,头疼得要死,语气便十分不好,“怎么生?同谁生?” 方艾理直气壮,“当?然是青桐,还能是谁?你两个的孩儿?我必然喜欢。” “母亲,我今日?将话同你挑明了讲,你要留下青桐,便只能将她当?女儿?养,否则你就把她送回朔林去,我对她已然仁至义尽,母亲想要孙儿?,如今我是不能给,幼猊不到?年岁,母亲还是找兄长去吧。” “你怎么就不能给?”她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怒不可遏,“你就爱成这样??要是她死了呢?你找谁去?” “没死呢,现时就在隔壁,母亲声音小些,倘若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给她听见,还不是得我低声下气谢罪。”他自己?都觉得丢脸丢得不成样?子?,简直无地?自容,荒凉道:“母亲,我也想不到?男女事上我竟然这么没出息,恐怕这辈子?我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了,你说?我怎么办啊?” 第79章 “你问我怎么办?我哪里知道?要我?说直接杀了, 你肯听我?的??”方艾冷嗤一声,“我?是瞧出来?了,她同她那个母亲一个样, 全然是个祸水,陛下当初何等雄武神略?那女人死了之后竟一味心伤再不?问政事?, 昏聩到养出杨圻那样的祸患,落得这般下场, 为人耻笑。” 元衍不?满道:“既是陛下昏聩,与她母亲何干?男人的?错,如?何怪到妇人头上?母亲你亦是妇人,怎么讲出这样的话?” “我?是为了谁?”方艾恨声道, “陛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她母亲得陛下那般偏爱, 心中?却无?感恩,倚伏宠爱行止张致, 你那妇人不?是一个模样?”又改换语气, 循循善诱, “青桐那般才是贤妇, 端庄明?理, 夙夜无?违命, 哪里是山野出身毫无教养的小妇可比?你既有凌云之志,岂可以这般妇人为妻?你若执意为之, 想?必也是要同你那丈人一样遭人诟病, 色令智昏的?名声, 你也愿意?背负?” “那是我?的?事?,我?自情愿的?, 我?既敢做,又怎惧议论?色令智昏……”他心中?闷倦, 哂道:“我本来就是这么个人,没委屈了我?。” 方艾给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咬着牙道:“我?哪里也没亏待了你,怎地就将?你养成了这般浅薄之人,对一个空有皮相的?妇人痴迷至此!” “就是什么都不?缺,才什么都想?要呢。” 元衍伤病中?,今日一番折腾,早困乏了,又同方艾说这许多?无?用话,更是厌烦,于是万事?不?想?理会,躺平阖上了眼。 方艾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见他如?此,心中?虽有气,但更多?是心疼,不?想?扰他歇息,于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这一觉睡到日落,元衍醒来?时听见窗外几声杂乱的?鸟鸣。 正发怔,渔歌上前来?,问道:“二郎可饮茶水?” 元衍经她提醒了才觉着渴,略一颔首,渔歌转身要去,元衍忽然叫住她,问:“她醒了吗?” 渔歌自知轻重,折返回身,挨近了低声答道:“两刻前哭醒了,静了一会儿?,又哭起来?,如?今许还是在?哭。” 元衍气急,“怎不?唤我??” 渔歌垂首不?敢说话。 元衍起身下榻,仪容亦不?及整,急匆匆要去,行至檐下,果听见哀声断续,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子?规声里,残阳如?血。 哭声慢慢停了,元衍到底也没推开那道门。 上灯的?时候,湛君看着鱼贯而进?的?使女,拥紧了被子?,羞耻得不?敢抬眼。 脚步声纷纭,却不?显杂乱。 湛君静静听着。 不?多?时,热闹不?再,周遭安静下来?,又只她一人了。 才松了口气,复又听见鞋履声,不?停歇直直朝床榻而来?。 湛君心中?有了预感,惶急往后退去,被来?人拉住了手臂。 冰一样冷。 湛君瑟缩了一下。 他便松了手。 湛君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小小的?一隅。 这床榻其实十分宽广,四个人也睡得下,如?此便余出好大片地方,显得空旷得很。 元衍便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了,然后听到一声轻浅短促的?嘤咛。元衍叹了口气。 “你别哭,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他话说的?轻缓,不?似白日时的?咄咄逼人,湛君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眼前人目光深沉如?夜,带刺一样,扎的?湛君又抖了一下,双眸闪烁不?定。 烛火炸了一下,很突兀的?一声。 元衍忽然站了起来?,湛君不?知其意?,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他却只是拿来?个东西,在?她面前抖落开。 是件衣裳,灯光下流光溢彩。 榴萼黄袖衫,珍珠灰裥裙,姜黄系带,忍冬纹。 “好看么?” 湛君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理衣裳。 元衍又坐回榻上,“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这根本不?用选。 湛君力气大到几乎是抢。 衣裳是胡乱穿的?,拧着扭着,很没有样子?,但是湛君不?在?乎,她只在?意?衣裳本身。 有衣裳穿可以使她觉得没有那么屈辱。 元衍要给她理,她不?愿意?,元衍按住她,终究是给她理好了。 头发还披散着,元衍拿过梳子?,湛君摇着头拒绝。 元衍就说:“乱动疼的?是你。” “我?不?要你梳!” 元衍手攥了下,然后若无?其事?松开,将?梳子?递给她:“那你自己弄。” 湛君就接过来?,歪着头一下一下慢慢地通。 元衍就想?,其实这样也是很好的?。 “你别跟我?闹了。” 他忽然道,声音喑哑,带了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恳求。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湛君下意?识就要反驳,忍住了,通权达变才是智者所?为,逞一时口舌之快没什么好处,谁知道他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不?理他就是,于是自顾梳发。 她不?应答,元衍身如?火烧,劈手夺了她梳子?。 湛君给他唬了一跳,连忙就要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