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卫雪岚的梦乱而纷杂, 她常常梦见小时候。浮华欢乐, 那一匣珠翠,她藏起?来的珍宝, 如今又遗落到哪里去了?或许正戴在谁的头?上吧。 她也会梦到人。旧人的面目时过多年已然不清晰了, 但?仍然不肯放过她, 寻到机会便要?想方设法将她拖回?过去的深渊。将她从?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那翩翩少?年, 却迟迟不来入梦。 “殿下是怪我没有照顾好阿澈吗?” 云雾叆叇,哪里也寻不到身影, 这样昏暗的地方,她该是冷的,急切和焦躁却要?把她烧着了。 “殿下!殿下!” “阿嫂?阿嫂?快醒来,阿嫂……” “殿下!啊!唔……” 卫雪岚大汗淋漓,气喘如牛,犹自神游天外。 “阿嫂莫怕,是我,先不要?出声。”湛君耳语道?。 卫雪岚回?了魂,又缓了一阵,咽了口唾沫,朝湛君点了点头?,湛君于是松了一口气,移开了手。 “阿澈,怎么这时候来,是出了事吗?” “不是。”湛君拿起?衣裳给卫雪岚穿上,“阿嫂,先起?来,有什么话,我路上和你说。” “路上?” “对,阿嫂,我们待会儿就走。” 风声呼啸,满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已经出咸安城很久了。 静夜只能听见马蹄踏地和车轮辗转的声音。 湛君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卸了力,整个?人瘫在车上。 “阿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跟我说。”卫雪岚摇湛君的肩膀。 湛君便又坐起?来,只是如今她正处于一个?非常放松的状态,像没有骨头?,坐的也很没有样子,她喘着气,声音欢快:“我找了他的夫人,威胁了她,所?以她帮我策划了今天的出逃。” “你说是郭植帮的你?” 湛君点头?。 “你威胁她?怎么威胁法?” 湛君如实以告:“我说如果我不能离开元府的话,我就会想法子赶她出去。” 卫雪岚听罢便蹙起?了眉。过了会儿,她示意湛君先不要?出声,然后慢慢靠近了车窗,挑起?了帘子的一角。 月冷如霜,树影斑驳似鬼。 卫雪岚放下车帘,回?身与?湛君耳语:“阿澈,你听我说,待会儿你……” 进去的人许久没有就来,渔歌渐渐感到不安,不时向门里张望。 有使女端了木盆从?里头?出来,渔歌拉住了问:“里头?在做什么?” 使女摇摇头?,“不知?道?。” 渔歌愈发不安了,推着那使女回?去:“去,看看里头?她们在干什么。” 使女面有惧色:“我不敢。” 渔歌骂她:“有什么不敢的!” 使女仍是不肯:“渔歌姊怎么不自己进去?” 渔歌放柔了声音哄她:“你只进去,说厨房有醪糟汤,问要?不要?,然后偷偷瞧她们在干什么,出来告诉我,你只办好这件事就算你有功,到时叫你去主子跟前端茶,一样是递水,同你现在却大有不同。” 使女被她说的心动,可?仍旧犹豫,怕渔歌将来无力践诺。 渔歌就道?:“只是新夫人不喜欢我罢了,二郎待我还是一样的宠信,你大可?不必顾虑。” 使女挣扎了一阵,心底生出了勇气,搁下木盆,对渔歌道?:“好,我这就去,渔歌姊且等我。” 至此,渔歌的一口气才顺了。只是…… 一口气还没顺完,那使女脸色苍白的跑过来,抓住渔歌的袖子:“渔歌姊,里头?没人……” “停车!” 车夫“吁”一声,马停了下来。 湛君掀起?帘子,对马夫道?:“在这里停一会儿,阿姊要?小解。”说罢,自行跳下了车,又去搀卫雪岚。 卫雪岚艰难地下了车,湛君扶着她,转头?对那马夫道?:“在这等着我们,可?不能自己跑了,只送我们到这里怎么行?”马夫应是。 “还有,敢偷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阿澈不可?无礼。”卫雪岚扯着湛君的袖子,笑着对马夫道?:“我妹妹就是这个?性子,您见谅,还请您稍等我们会儿,我一个?有孕的人,甚是麻烦……” 马夫讷讷道?:“夫人言重了,小人不敢。” “真是多谢您了。”卫雪岚朝他点头?笑了笑,目光不经意从?他腰间滑过。 卫雪岚由湛君搀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林子里去。 走了有一阵儿,两人脚下忽地加快,静夜里树枝折断的声音分外刺耳。 直到了一处陷地两人才停下。湛君先把卫雪岚扶到坳处,藏好了,她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段,盘算着差不多了,又原路返回?,一样躲进了坳处。 夜里冷,湛君穿的少?,冻的发抖,卫雪岚把她抱住,斗篷下的两个?人相拥着取暖。 “他什么时候会追来?”湛君问。 “不知?道?。”卫雪岚把她抱的更紧了,“往后怎样,就全看咱们两个?的命了。” “他真会杀了我们吗?” “我要?是郭植,绝对不会放过你,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湛君小声道?。 “阿澈你记着,你可?以不害人,但?绝不能不防人,你心善,别人未必,你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全寄托在别人的善上,这简直是豪赌。” 湛君听罢沉默,忽而又问:“接下来怎么办?” 卫雪岚笑道?:“你不是早计划好了,要?带我找你的先生去,你忘了?” 湛君抱紧了卫雪岚,声音带了哭腔:“可?我不知?道?先生在哪,我上哪里找他呢?我好像什么也不会,做事情欠考虑,像个?傻的,阿嫂你还这样重的身子,要?是连累了你不好,我简直愧对阿兄!” 卫雪岚像哄孩子一样,“别怕,我好得很,说实话,其实我在元府里怕的很,这个?孩子不仅对咱们来说是宝贝,对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更是,我真怕他以后成受人摆布的傀儡。”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对,不会的。”卫雪岚笑着说,“咱们这不是带着他逃出来了吗?阿澈,你快睡吧,咱们不说话了,别叫他找来了,我知?道?你好累了。” 湛君轻轻地嗯了一声。 “夫人!快叫我见夫人!” “夫人已经睡了,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渔歌你可?别发疯了,快回?去吧。” “就是天大的事!快叫我进去!” “哎呀!你干什么!你敢硬闯,不要?命了吗?还不快拦住她——” 方艾住所?前,渔歌与?使女们闹成一片。 “这是在闹什么?夫人才睡着了,你们是都不要?命了吗?” 使女们连忙松开了渔歌,纷纷跪地求饶。 渔歌也跪着,只是不曾出声。郭青桐走到她身前,“渔歌,你一向沉稳,何事惊慌至此?” 渔歌抓住郭青桐衣角求道?:“少?夫人垂怜,我有万分危急之事请见夫人!还望少?夫人为我通传,少?夫人大恩,婢子没齿不忘!” 郭青桐扯回?衣角后退了一步,面有不豫之色:“渔歌,是什么紧急事,你倒讲与?我们听,若真是万分危急的事,我们谁敢拦你?” “这……” 渔歌左右环顾,十?几双眼睛灼灼如电,她哪里敢? 正在这时,一使女来到:“夫人遣我来问,哄闹为何?” 渔歌立即道?:“碧凝姊,我有紧急事,有关二郎,还请速为通传!” 既抬出了元衍,无人不凛然,碧凝当即道?:“快与?我来。” 听完渔歌禀报,方艾冷哼一声,将手中巾帕掷于地上,冷笑道?:“怎么?她跑了,还要?我找她回?来?” 渔歌跪地不起?,“二郎嘱咐,云娘子万不能有失啊!” “难道?是我赶她走的吗?她连告辞都没有,自行走了,她便是有事,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我直说了,她最好死在外面,皆大欢喜。” “可?是——” “行了!”方艾十?分不耐,“我决计不管,你再聒噪一句,舌头?便不必要?了!” 渔歌登时脸色煞白,不敢再言。 “天晚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渔歌跪地不动。 方艾见此,骂道?:“亏我还赞过你聪慧机灵,谁知?这般没眼力!你要?你的舌头?,却不要?你的眼睛?难道?还要?我请你出去不成?” 渔歌瑟瑟发抖,却仍是不起?身。 “反了天了!来人,拖她出去!” 两边使女拽住渔歌的肩臂,将将她拖出两步远,渔歌忽然大叫:“夫人,不过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您与?二郎的母子情谊,不是吗?二郎既喜欢,您也应当喜欢才是!您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与?二郎生出龃龉吗?” 第63章 “阿嫂, 我们真?的要回咸安吗?”湛君满面愁容。 天?色已然大亮,并没有什么人追来,湛君才松了一口气, 卫雪岚就拉着她要折返咸安城。 “对?,咱们得回去。” “为什么?”湛君想不明白, 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咸安出来,怎么又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