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一贯是个最耐心的人,只是对上她,什么都面目全非。 他几步走到近前,停住了,湛君指了指身侧,他会意,无可奈何地坐下。 两人对坐,方落定,湛君问?他:“白天时候,我?喊你,你为什么不理会?” 白天那窘迫事,不提倒好,提了就要起邪火。 是了,她想了个聪明法子?,玩着花样折磨他,也不怕玩火自焚,也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从来也就没真正怕过他。 他十九,欲望和精力?全都无穷无尽的年岁,难得的觉到了疲累。 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了,他既无力?又愤怒,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讲出来,除了放你走,我?全应你,别作弄我?了!我?要真把你怎么样了,又是我?该死了,好歹也给我?留条活路!这?还不比直接将人杀了呢!” 湛君眼里带了泪,“我?怎么你了?你讲这?样的话,好没道理,我?说想走,你不许,我?不走了,同你亲近,你又这?般!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她只要哭,他就没办法了。 瞧瞧,论对付他,她多有?本领! 说到底,就是她的示好,他不相信。 不敢信,哪里敢呢? 可是她哭了。 “我?想你跟我?好好的,不同我?闹。”元衍如此说。 湛君就道:“可我?又哪里同你闹了呢?我?闹了什么呢?” 元衍不好说,于是默默吃下这?个亏。 这?时候渔歌忽然在门?外道:“二郎,少夫人,饭食现已妥当,可要进奉?” 饭食早端了来,只是渔歌是个懂见?机行事的,他两个好好说着话,她自然不会出声打扰,现下吵起来,她当然得为主子?排忧解难。 果然,元衍如释重负,高声道:“端进来。” 渔歌应了声是,推开门?,使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将杯盘放置齐整罢又雁行而去,只留渔歌一人在内侍奉。 元衍道:“不是说我?不来你就不吃?现时我?在,先用食?” 湛君点?了点?头?。 两人净过手,案边坐了。 菜里有?一道虾,湛君指了下,道:“我?要那个。” 虾好吃,可是麻烦。 于是渔歌忙净手上前,夹了一个到空碟里,一丝不苟剥了,又夹到湛君面前的碗里。 湛君夹起来,却不吃,丢在案上,然后又将牙箸放下了。 “嗒”地一声轻响。 渔歌眼皮止不住地狂跳。 元衍瞥了她一眼,道:“好了,你也去吧。” 渔歌忙应是告退。 只剩下他两个,元衍拿过那盘虾到自己面前,从容自若地剥起虾来,剥好一个就往她碗里送一个。 湛君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起来。 也就一小会儿,元衍剥完了整盘虾,去看湛君,见?她吃的慢吞吞,碗里坟起好高一堆。 元衍又净了手,也不动筷,就看着她吃。 湛君一只虾吃了好久,咽下去后,搁了箸,把碗往他面前一推。 元衍深感不可思议,“我?吃你剩的?” 湛君想了想,复拿起筷子?,夹起一只,举着送到他嘴边,眼睛看着他。 元衍盯着那只虾,良久,张开了唇,咬进了嘴里。 湛君把手里的箸给他,“自己吃。” 元衍接过,默默捡虾吃,湛君则另拿了箸,又吃起别的来。 饭毕,渔歌领人入内收拾几案,又服侍湛君洗漱。 湛君俱收拾妥当了,元衍还在盥皿里搓自己的手。 他总感觉那油腻味洗不干净似的。 湛君无事就看他洗,最后道:“皮都要给你搓烂了,这?么娇贵?” 元衍一哂,拿过巾帕擦手,才转过身,手里动作便停了。 湛君坐在榻上,头?发全拆了,黑压压长发披散着,她本来就白的过分,又穿件雪白色的绢衣,虚虚拢着,整个人看着快透了。 前前后后病了一个多月,瘦的厉害,下巴尖尖的,叫头?发一遮,只剩下扳指大的一点?,眼睛愈发显得大了,大到有?一种惊恐之感,仿佛时刻在遭受侵害。 元衍喉结滚了滚,巾帕扔了,道:“我?回去了。” 湛君叫他,他硬生生忍住了,脚步不停,湛君又连着喊了他两声,终于,他停在门?前,默默转了身,慢慢走了回去。 “怎么?”语气干巴巴的。 湛君仰头?问?他,“不走不行吗?先前我?们不就住在一起?” “先前……” “先前同眼下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当然有?。 所以她又说,“难道我?留不下你吗?” 元衍快生气了,“留我?做什么?” “我?们白日?不是还有?未竟之事?” 元衍气到笑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他换了副轻佻神色,咬着牙道:“这?么想?好啊,”他把湛君从头?到尾瞧了,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脱。” 湛君垂首捏着绢衣的前襟,道:“我?只脱你的衣裳。” 因?着这?么一声低语,少年的心怦然而跳。 两个人都有?些?疼,湛君更是手指都在抖。 只是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不知死复生生复死多少回,元衍从她身上下来,躺着平复了一会儿,侧过头?看她。 原本无瑕白璧一般的身体此刻遍布各色暧昧痕迹,手脚俱摆的凌乱,楚楚横陈于榻上,粉润的双肩微颤,如瀑青丝随之起伏,涟漪轻轻荡开,华光隐隐。 元衍又瞧她肚腹。那里雪白柔嫩,躺时尤为平坦,映得两侧骨像耸出的小山,此刻却微鼓,其实弄的时候形状更显。元衍手覆在上面,鬼使神差一般,轻轻按了按。 “流出来了。”抬起头?,他这?样告诉她。 湛君没有?声音。 她仰面看着头?顶帐幕,双目神采全无,像一条久失了水的鱼,只剩喘息的力?气。 元衍抱起她去了浴房,洗到水冷。 又回了榻上,她躺着,好像死了,元衍坐着,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湿掉的头?发。 好了之后,他挨着她躺下去,捞了她在怀里,上下又吻了一遍后,他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以为她睡了,他问?的轻声,原也没打算得到答案。 可是她却答了,还笑着,“先前不是你说,叫我?对你好一些?,怎么,这?样你不喜欢吗?” “你明知道……”他笑笑,又说:“只是你对我?的好,叫我?有?不祥的预感,心里头?怕得很?。” 湛君不以为意,“你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你对不起我?,觉得配不上我?对你的好。” 元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是我?对不起你,怎么办啊?” 湛君艰难地转了个身,扯到了难受处,闭眼喘息了好一阵,缓下来后,举起红痕斑驳的手臂轻轻抱住了他,对他说:“没关系啊,我?都原谅你,谁叫我?爱你,像你爱我?一样,天底下我?最爱你,是不是?” 他不说话,她就笑,“怎么,原来你说爱我?是假的吗?真可恶,我?被你骗到了,我?要怎么办啊?我?好傻啊。” “你听。” 元衍捧着她的头?,按在了胸腔处。 年轻的心脏震彻,叫嚣着汹涌的无休止的爱意。 “听到了吗?” “没有?。” 她笑起来。 元衍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我?早和你说过,你是我?的,云澈,”——他从来只喊她云澈,别人都不这?样,连名带姓唤她使他有?一种他拥有?了全部?的她的畅快感觉,“我?从来没有?想过负你,你是我?今生唯一想娶的妇人,我?只想同你分享我?的一切,也只有?你的儿女?才能继承我?的东西……我?这?一生想要的太多,你说的对,就算知道了你身世,恐怕也难免要做伤害你的事,只能事后竭力?弥补你,如今状况,只要你不再?同我?闹,我?想不到还会有?什么事会伤到你,所以答应我?,留在我?身边,等我?给你一切,不要再?想从前那些?事了……” 湛君笑了一下,“我?都快死了,你竟然还不肯相信我?不会留在你身边吗?” “信你,什么不信你?” “那你答应我?的事,会办到吧?先生什么时候来看我??” “一直在找,可是找不到,着急也没有?用,今年不能陪你过生辰了,而且……父亲要对南州用兵了,我?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了,你生辰肯定也不能在,不要生气,到时一定给你送礼物到家里来。” “有?什么好生气,生辰而已,我?想见?先生也不只是为生辰,你不是说要娶我??如今我?父母兄嫂俱死,只有?先生算是我?的长辈了,总要同他见?礼。” “是这?样了,当时你也写了信给他,说要嫁给我?。” “对啊。” …… 彼此拥抱着,温和小声说着话。 他们仿佛真的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