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这里原本是大唐刑部的大牢,用来关押身份贵重的案犯的地方,随着大唐被大隋赶走,这里便也成为了大隋刑部的大牢。 李恪进入刑部大牢内,看着这阴暗的牢狱,看着满墙的刑具,竟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有一种别样的感慨。 毕竟当初他真正走上谋反这条路的,可就是在这座大牢内。 而李承乾……也是在这座大牢内,被自己给杀死的。 也是从那一天,自己彻底走上了一条注定危险的不归路,只能向前,绝对不能停止,更不能退后……因为自己的敌人,是整个国家! 稍有不慎,就是必死无疑的后果! 但很幸运,这一次九死一生的一搏,最后胜利的注定是自己。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向大牢内部走去,穿过一段通道,经过一些牢狱,终于到了最内侧的牢房前。 这个牢房李恪也很熟悉,因为当时自己就是被关押在这里的,仔细一看那精铁打造的牢笼,还能看到被当初自己给硬生生掰弯的痕迹。 只是这个牢房,今日关着的不再是自己,而是大唐的军神李靖,一个六十多岁高龄的老者,为了大唐戎马一生,可最终……只因为一场战败,就被关押于此,甚至举国逃离都没有把他带上的可怜人。 牢笼内,李靖正倚着墙角坐在那里,外面的月光从牢笼上方一个极小的天窗上投射下来,照到了李靖的身上,就仿佛老天也在怜悯这个可怜人,为他盖上了一件纱衣。 短短月余时间未见,李恪便发现李靖的头发,从原本的灰发,此刻彻底变得雪白了,整个人精神有些萎靡,看起来就仿佛是苍老了十岁一般。 本来六十多岁高龄的李靖,此刻看起来,竟是要仿佛埋进棺材里一样了。 李恪眼眸眯了眯,旋即说道:“打开牢门。” 狱卒不敢忤逆,连忙打开了牢门。 李恪提着一壶酒看向褚遂良,说道:“褚先生,你在外面等朕。” 言罢,李恪便大步进入了牢房内。 他走到李靖面前,旋即将小桌子搬到了两人中间,直接坐在了李靖的对面。 放下两个酒碗,拿起酒壶,将两个酒碗倒满。 放下酒壶,拿起一个酒碗,向李靖一伸,说道:“李大人,虽然白天炎热,但夜晚着实也有些凉意,而且这地牢之中,更是阴暗生冷,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放心,没毒的。” 李靖听到李恪的话,闻到这酒水的味道,从李恪到来后,第一次抬起了头,李恪发现他面容有难以描述的疲惫,双眼布满了血丝,想来是许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他摇了摇头,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陛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对陛下的品性,我自然相信。” 他接过李恪递来的酒碗,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仰头,一口就将里面的酒水饮尽。 擦了一下嘴,李靖不由得呼一声:“好酒!” 李恪微微一笑,又为李靖倒满了酒,说道:“既然李大人知道朕的品性,那之前为何又要帮李世民各处追杀朕,还主动给朕冠上各种罪名呢?” 李靖没有隐瞒,或者说他这样的人,不屑于隐瞒任何事情。 他说道:“我是大唐的臣子,陛下叛逃了大唐,那就是我的敌人,对于敌人……绝对不能怀有主观感情,否则的话,那就是对我,对大唐,对大唐陛下的不忠。” 李恪闻言,神色仍是那副感染人心的笑容,他说道:“那现在呢?” “现在?” 李靖再次仰头,喝光碗中的酒,摇了摇头,洒脱道:“现在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而你……却是高高在上的大隋皇帝陛下,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不,你有想法!” 李恪双眼微眯,紧紧地盯着李靖的眼眸,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就仿佛是看破了李靖的内心一般,他说道:“你生下来就是为战场而生的,你是战场的孩子,这样的你,如何能够甘心呆在这地牢之内,你应该待在战场上,那才是你的归宿!” “陛下是想要……”李靖忽然向双手按住桌子,整个人直接前倾,他的双眼距离李恪的双眼不过两厘米。 他紧盯着李恪的眼眸,说道:“……策反我?想让我转而投靠陛下?” 未等李恪说什么,李靖忽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说道:“陛下就死了这份心吧,就算陛下杀了我,我也不会做那叛国之事!” “这大唐,是我与无数兄弟共同打下来的国家,大唐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我那些兄弟们的鲜血在流淌着……我若是敢背叛他们,以后下地狱,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所以陛下,你就不要再说了,与其想要让我归顺,不如一刀砍了我更为容易。” 李恪能够感受到李靖的坚决,李靖是真的一点归顺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但哪怕如此,他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一点变化。 他只是拿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酒水,忽然说道:“对于突厥,你怎么看?” “突厥?” 李靖眼中寒光一闪,杀意纵横道:“突厥是我大唐的死仇,每年我都有无数的兄弟死在突厥人的手中,我只恨有生之年不能斩断突厥蛮子的脑袋,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李恪眼眸眯了眯,又缓缓道:“那如果朕告诉你,突厥这次进犯中原,屠戮了丽州三万守军与两万百姓,就是因为你忠爱的大唐,因为你效忠的陛下故意勾结,你……又如何呢?” “你说什么!?” 李靖听到李恪的话,双眼不由得猛的一瞪。 他忽然一拍桌子,厉声道:“李恪,虽然我是你的阶下囚,但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大唐,侮辱我的陛下!” “侮辱?” 李恪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了一物,扔到了李靖面前,说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 李靖拿起这个东西,只见这个东西是一个通体漆黑的令牌,令牌的背面,印有特殊的飞鸟标志,正面则有两个古篆的大字——暗卫! “陛下的暗卫令牌?不,不是普通暗卫的令牌,是暗卫统领的令牌……” 李靖猛的抬起头看向李恪,说道:“这个令牌怎么会在你这里,暗卫统领是要十二个时辰不离陛下身旁保护陛下的,身份牌怎么会在你这?” 李恪淡淡道:“这身份牌是在沙城找到的,与这个身份牌的同时,朕也发现了一具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尸首,那个黑袍人勾结世家与突厥,想要趁乱逃跑,结果被苏定方一刀劈死了,然后朕就从他的身上搜到了这个令牌。” “勾结世家与突厥,这……这……” 李靖不是一个蠢人,若是他真的有勇无谋,也不会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所以李恪一说,他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整个无比阴险可怕的计谋。 而这些,都让李靖不由得浑身冰冷。 李恪看了李靖一眼,轻笑了一声,说道:“想到了?” “李世民的贴身暗卫,怎么就会到沙城呢?而沙城又是世家与突厥勾结的重要地方……” “你再想一想,世家与突厥勾结,进犯中原大地,我大隋必会首当其冲,所以我大隋的势力,也就都会被突厥所吸引。” “而这个时候,谁最得利?李大人,朕相信你不会想不到吧?” 李靖面色苍白,止不住的摇着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突厥啊!是我们的死敌啊!每一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大唐儿郎死于突厥手中,那可是血海深仇啊,怎么就能勾结突厥,他怎么就敢勾结突厥啊!” “他就不怕儿郎们在地下不能安息吗?” 李恪缓缓站了起来,他抬起头,借助狭小的天窗,看着外面的夜空,说道:“李世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跟随了他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对他来说,他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有何关系?” “不说突厥,就说魏征,就说你……你们谁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可结果呢?魏征被他给活活逼死了,你也被他给关押在了这里,甚至连他们逃跑,都把你给忘了!” “再说房大人,大唐的创立,房大人的心血不比你少,可结果呢?聪明如房大人,为何最终会跟随朕?真的是房大人贪婪不忠心吗?李大人,你扪心自问,房大人是这样的人吗?” 李靖现在很乱,整个人都乱到了极点,他不断的摇着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 李恪走出了牢笼,淡淡道:“李大人,朕给你一夜的时间思考,明天或者后天,就是我大隋与大唐的最终决战之日,那是你唯一可以为那些儿郎报仇的机会……” “是继续选择愚忠,让儿郎们在地下死不瞑目,还是为他们报仇,去为他们向李世民讨一个公道,以后再把突厥可汗的脑袋砍下来以敬他们在天之灵……你好好想想吧——” “不必了!” 李恪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李靖给打断了。 然后李恪便见李靖站了起来,李靖面对着李恪,红色的眼眸里,在此刻,陡然闪过一道决绝与无尽的失望之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陡然向李恪单膝而跪,说道:“罪臣李靖,求陛下给罪臣一个机会,罪臣想要当面质问李世民,为何……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在他的心中,除了胜利,真的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 “难道他就真的不怕数十万的儿郎们去索他的命吗?” “人性,他的人性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