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屯军迅速展开围剿,抓住叛变皇协军立即枪毙。通知禾田赶赴现场,调查缉拿刺杀秦副旅长真凶。”梅津美治郎把电报摔在桌子上,两侧站着的军官低着头不敢言语。此次三合省皇协军混成旅居然在日本驻屯军眼皮底下策反,并且十多名军官在剧院集体被枪杀,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没把关东军放在眼里,梅津美治郎迅速调兵围追堵截。 兵派出去了,能不能追回来,却是未知数。梅津美治郎表面上暴跳如雷,但心里很清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关东军连连战败,皇协军必然成建制纷纷变节、逃跑,就算是把天皇请过来,也无力控制溃败的局面。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秘书说:“禾田走了吗?” 秘书说:“已经走了。” 梅津美治郎站起身整理一下军装,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说:“告诉禾田注意安全,别临秋末晚的出点啥事,不好收场。通知各驻屯军司令官到新京开会,我要搞冬季大扫荡,把游击队、反日分子统统剿灭。” “是!不过,这个时候调人来新京开会,会不会——”秘书欲言又止。 梅津美治郎眼睛一瞪,摆摆手把秘书赶出办公室。他清楚秘书想说什么,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关东军四面楚歌的困境下,只能通过扫荡震慑敌人,给天皇一个交代。至于安全问题,不在他关心范畴。 他操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说:“让真由美子来我办公室。” 不一会儿,真由美子出现在梅津美治郎面前。 梅津美治郎问:“东西还没运走?” 真由美子说:“已经打包,正联系车。” 梅津美治郎说:“派我的专车,你亲自押送到大连。” 真由美子说:“是,我这就去办!” 梅津美治郎从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塞到真由美子手中,说:“多带些人,路上注意安全。” 真由美子揣好枪,向梅津美治郎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去。 梅津美治郎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比禾田聪明多了!” 重庆戴笠公馆。 “漂亮,一人歼灭多名伪军,且毫发未伤,不愧是女中豪杰。”戴笠看完从新京发来的密报,喜形于色,对秘书说,“看来启用项德美当站长是对的,此人不仅洞察人心,而且武功高超,乃党国栋梁之材。” 秘书说:“还是局座英明,慧眼识才,力挽狂澜,为党国争回面子。我有个提议,一会儿您面见领导,顺便汇报项德美加授陆军少将军衔的事,极有可能一高兴就批了。” 戴笠点点头说:“我正有此意。你抓紧准备一份材料,要全面,我带上。” “您稍等,立马就办!”秘书爽快答道。 两天后,项德美接到重庆发来的密电,对她大加赞赏,为了表彰英勇表现,授予青天白日勋章一枚,同时晋升陆军少将军衔。 自打收到重庆密电,项德美有些忘乎所以,得瑟起来,不仅扭着腰肢走路,见到熟人脖子还梗梗的,令人厌恶。 党英明原本不想和她计较,没想到她自命不凡,蹬鼻子上脸,明里暗里跟他炫耀成就,太恶毒。 “要是没有锄奸队员相助,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能杀12个汉奸走狗,简直是痴心妄想。”党英明气得肝疼,决定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看看。 几天后,经济部搞迎新年酒会,党英明同项德美坐在一个桌。他主动搭话:“呦呵,蒋副处长,面色红润,气色不错,有什么喜事,说出来分享一下。” 项德美见党英明用话敲打自已,笑道:“党处长,我还真有事想和您分享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党英明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是男女之间偷情之事,就不要讲了,听了晦气。” “你?怎么这么龌龊。”项德美杏目圆睁,真想上前给他两巴掌,但还是忍下来,“算了,不跟你这个粗人计较。告诉你,孤魂野鬼彻底不再惊扰,一觉睡到天亮,气色当然红润。” 党英明启开一瓶白兰地,给项德美倒了一杯,说:“这个可不好说,听老辈人讲,孤魂野鬼越是年节越闹得欢,万一哪天前来讨债,不折腾个半死誓不罢休。” 项德美脸色一沉,喝了一大口白兰地,愤愤地说:“我头一次听说,孤魂野鬼也要人情。不会是受人指使,充当马前卒吧!” 党英明也喝了一口酒,打着酒嗝说:“我就担心这个,如果活人做事背信弃义,让孤魂野鬼都看不下眼,跑来索要人情,可不是请个神婆做法,或到十字路烧几张纸那么简单了。” “这……”项德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实实在在讲,项德美是惧怕党英明的,尤其是他像刀子一样的锋利眼神,哪怕是扫一眼也会遍体鳞伤。她知道党英明在向自已要人情,还不还,什么时候还,暂时还没考虑好,便搪塞说:“好了,鬼的事情暂不讨论,即使是你我打起来,也争论不出子午卯酉。什么时候休假,我给家中老人捎些东西。”项德美打算花几个钱把人情还了,免得日后找麻烦。 “心意我领了。老人早就作古了,我怕收了你的礼物,二老在地下怪罪起来,过不好这个年。不过,这倒让我想起老爹在世时常说的两句话,一是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二是得意之时切莫张扬外露,把这两个传家宝丢了,就没了朋友,谁还和你合作。蒋副处长,不知我老爹说的对吗?”党英明借题发挥,不停的用话敲打项德美。 三九严寒,项德美额冒虚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哎呀,这酒太烈,喝的我浑身发热,受不了,赶紧去外面透透风。”她披上衣服就往外面走。 党英明见她想溜,高声说:“谁还没向蒋副处长敬酒,抓紧呐,她有事提前走。” 男女职员呼啦的将她团团围住。项德美出于礼貌,不得不坐下来陪喝酒。 党英明长笑一声,拂袖而去。 好久没有金巧爱的讯息,党英明有些想念,委托赵国毅给组织发报,帮助询问她和阿明近况。 此时金巧爱已返回新京,化装成商人住在双发旅馆。接到电报,她对阿明说:“你抽空去见他一下,就说我在邻国病的很重,看他有什么反应?” 阿明赌气囊赛地说:“玩呢!喜欢人家就直说,干嘛让我当电灯泡,没劲!” 金巧爱拎住阿明的耳朵责骂道:“翅膀硬了,不听招呼了,那就赶紧给我滚回南京。” 胳膊拧不过大腿,阿明只好服软告饶:“姑奶奶,我去!” 金巧爱抿嘴一笑,露出两个虎牙:“我可告诉你,别在他面前胡咧咧,让我知道了,当心把你腿打断。” 阿明朝金巧爱做了一个鬼脸,扭头溜走了。 进了腊月,新京气温骤降,最低摄氏度达到零下三十度,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街头见不到几个行人。每天下班后,党英明推掉一切应酬,回到旅馆猫在被窝里御寒。 “笃、笃、笃……”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党英明刚从外面吃饭回来,像往常一样钻进被窝,研究下一步工作,被一阵颇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扰乱思路,不耐烦地说:“谁呀,报上姓名,否则不给开门。” 敲门者没有回答,依旧当当敲门。 党英明飞身从床上跃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房门,一股寒气扑来,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门口居然站着一位烫着卷发、身穿旗袍、个子高挑的美女。他不动声色的瞅了对方一眼,心里就有了底数,问道:“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事?” 女士倚在门框上,拿腔作调的说:“您是党先生?” 党英明点点头。 女士用手帕遮住脸,矜持地说:“有人怕你寂寞,特意让我前来作陪。”说话间向党英明抛了个媚眼。 “你给我进屋吧,堵在门口放冷气呢!”党英明趁对方不注意,一把将其拽进屋,随手将门反锁,“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见你第一眼我就识出破绽,谁家妙龄女子长着大脚片子,一看就是冒牌货。”党英明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用力一拉当即露出原形。 “党先生,留情,我是阿明。”阿明满脸堆笑地说,“这也能看出真面目,厉害。” 党英明假装不高兴地说:“你今天装日本女人,明天学朝鲜女人,咋的,非得给我整出绯闻才高兴。” 阿明将随身带来的几瓶外国酒放到桌上,笑盈盈地说:“还不是任务需要,把大男人装扮成女人,别别扭扭不说,走到街上还招来匪夷的目光。这几瓶酒是你的梦中情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我说明天送来,她非得让今晚上送来,死冷寒天的,差一点把我冻抽了。” 党英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酱牛肉,随手启开一瓶白酒放到他面前:“兄弟,我知道你委屈,被母老虎欺负,来,喝杯酒压压惊!” 阿明拿起酒瓶对着嘴咚咚喝了几大口,酣畅淋漓地打了个酒嗝,说道:“还是您体贴人,我家的那个主子太生猛,根本不像女人,谁讨她做老婆,唉……”阿明朝四下张望一下,欲言又止。 “咋的,怀疑我金屋藏娇?”党英明调侃道。 阿明往嘴里塞了块酱牛肉,边嚼边说:“算了,不聊了,惹一肚子气,抓紧吃点东西往回赶,一会儿姑奶奶又发飙了。” 党英明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说:“回什么回,不是前来陪吃陪睡的吗?陪吃做到了,还没陪睡呢,外面死冷寒天的,就在这儿住一晚上,陪我聊聊天。” “两个大男人睡在一个床,多不方便,我还是回去住吧!”阿明穿上衣服往屋外走。 党英明一把薅住他的衣领,挑逗说:“你来的目的不是陪吃陪睡睡吧,还有别的任务,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母老虎不得扒你的皮。” 阿明嘻嘻一笑,一股坐在椅子上:“不愧是掌舵的,一眼便看出端倪,实话跟您说,母老虎从国外回来,十分想见你。” 党英明听后,心头一颤,说道:“回来就好,国外生活不便。等忙完手里的事,抽空去看她。” 阿明见党英明说话不冷不热,试探道:“母老虎去国外你不想她吗?她可是天天念叨你,不知道你的耳根发热吗?” 党英明听出弦外之音,用手敲着阿明的额头,无可奈何地说:“你呀,怪不得母老虎发飙,永远长不大,话都传不明白,更何况把事办明白。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跟母老老虎说,情是情,爱是爱,不能掺和到一起,容易把饭做夹生。” 阿明挠挠头,一头雾水地问:“好高深啊,一句都没听懂。” 党英明摸了一下他的头:“还是在这儿住一晚上,我详细的跟你解释,保证让你明白是咋回事。” 这一夜二人基本上没睡,党英明饶有兴趣的给他讲中国革命形势,以及年过三十孑然一身的根本原因。阿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的插话问这问那,党英明一一做了解答。 临近天亮,阿明打着哈欠说:“我明白了。如果是我,也不结婚,把鬼子赶跑,再娶妻生子。” 党英明把被子盖在他身上:“好睡一觉。关于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事,我心里有数,有机会向党组织汇报,但你不要对任何人讲,母老虎牙口缝都不能嵌。” 阿明点点头,用被子盖上头呼呼大睡。 “他果真这么说的?”金巧爱听了阿明的汇报,脸上略过一丝绯红,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塞到他手中,“表现不错,奖赏你的。把党先生昨夜跟你说的话详细复述一遍,不得添油加醋。” 阿明接过巧克力放到鼻前闻了闻,说:“我对灯说话,要是撒谎天打五雷劈。党英明跟我说,他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巧爱姑娘,只是鬼子还没赶跑,中华大地仍遭战火蹂躏,暂且还不能考虑儿女情长。等革命胜利了,第一件事就向你求婚,举办一场特别隆重的婚礼……” 金巧爱捂着脸难为情地说:“唉呀妈呀,幸福来得太突然,想躲都躲不掉。阿明,下一步要密切合作,整出点动静给党先生看,证明咱们不孬!” 阿明附和道:“小姐,这么想就对了,没进党家的门先当党家的人,不能让他小瞧,日后才有话语权。” 金巧爱听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阿明龇着牙窃笑起来。 临近年关,党英明决定宴请黑脖镜子、真由美子。一来加深一下感情,为新年度合作做个铺垫;二来侧面了解一下关东军动态,及时搜集有价值的情报。 黑脖镜子说:“真由美子不在新京,去大连押运货物,得几天能回来。本人倒是想参加宴请,放松一下心情,怎奈近期关东军司令部要开会,忙着准备会场、安排吃住,抽不开身,等真由美子回来,一同赴宴。” 党英明心里犯了合计,什么样的会议让黑脖镜子做会务,莫非又要搞清缴、扫荡名堂?电话里问不方便,必须把她叫出来,想尽一切办法从嘴里套出秘密。他哈哈一笑,说:“镜子女士,如果不是机密会议,就抽空出来小聚一下,我马上去外地过年了,回来就年后了。” 黑脖镜子思量片刻,回复说:“机不机密与我不相干,定好时间,我抽空过去。” 党英明说:“这就对了,工作消遣两不误,这样活得才滋润。那就明天晚上,樱花宴料理,六点不见不散。” “没问题。”黑脖镜子应允下来。 撂下电话,项德美推门进来,调侃说:“跟哪个相好的聊得这么热乎,害得我在门口等半天,看来轮不到我请客了!” 党英明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混熟了,竟然明目张胆的站在门口偷听屋里说话,这还了得,便阴阳怪气地说:“相好的不少,中国的、日本的随叫随到。咋的,你也想加入,可惜徐老半……”党英明故意拉长腔调刺激她。 项德美并没有生气,而且饶有耐心的同他打嘴仗:“你是想说我徐老半娘,剩在家里没人要,哈哈,不是跟你吹,我一开口,求婚者络绎不绝。” 党英明不留情面说:“那我给你起个日本名,叫招苍蝇子。” 项德美脸腾地红了,把一包龙井茶丢到桌上扭头离去。 党英明抓起茶叶去追,项德美已回办公室,只听铁门发出“嘭”地一声响,被关死。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是生气了,也好,闹僵就闹僵吧,免得见着就烦。”他把茶叶塞到抽屉里,有机会见到项德美再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