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队是在年三十上午到达滨城的。 　　 队员们在火车站走了三家旅馆，便在大通旅社找到党英明。几个月不见，队员们与党英明热情相拥，将他抛起好高。党英明高声喊道：“停！停！停！老胳膊老腿摔坏了，年过不好不说，还便宜了那些狗日的。”队员们哄然一笑散开。 　　 一番寒暄过后，牛栓柱问：“啥时候行动，兄弟们手都痒痒了。” 　　 党英明说：“年三十手上沾血不吉利，初一咱们到黄省长家串串门，讨个好彩头。” 　　 “要是他给每人送一根金条，岂不是更好！”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党英明一脸严肃地说：“我听说上次炸印钞机，有两名同志‘挂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不是锄奸队作风，提出批评。黄作臣阴险狡诈，非一般汉奸，我们决不能轻敌。晚上吃完接年饭，休息一会儿，我带大家去76号公馆踩点，回来再研究行动方案。” 　　 屋里人散开，有的准备碗筷，有的上街买鞭炮，欢天喜地迎接新年到来。 　　 晚上八点，党英明和队员们吃过饭，手里拿着鞭炮，沿着松江大街朝76号公馆走去。滨城百姓有个习俗，不管日子过穷过富，过年都要买两挂鞭放，大街小巷随处能见到大人小孩放鞭炮，欢笑声、鞭炮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煞是热闹。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76号公馆。 　　 由于两个伪警在门洞里站岗，并没发现锄奸队员。党英明手一挥，示意队员隐蔽在树后观察。队员李彦龙小声说：“队长，一会儿你们放鞭炮，我借机爬到树上，观察院子里情况，顺便听听两个伪警唠些啥！” 　　 “这么高的树能行吗？”还没等党英明点头，李彦龙麻溜地爬上树。 　　 党英明赶紧让队员放鞭炮，顷刻间76号公馆外鞭炮齐鸣，被一大片浓烟遮盖。李彦龙在鞭炮声掩护下，蹭蹭几下便攀到门洞顶部，迅速趴在预制板上偷听两个伪警谈话。 　　 伪警甲：“妈的，谁这么大胆儿，胆敢跑到公馆放鞭炮，我去看看！” 　　 伪警乙：“停，你是不是没回家过年有怨气，老实待着，操那个心，也不多给钱。” 　　 伪警甲：“想起来就来气，黄作臣过年搂着三妻四妾大吃二喝，咱们抛家舍业站岗，太不公平。” 　　 伪警乙：“都妈的是汉奸，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咱们死冷寒天给他站岗，这就是差距，认命吧！” 　　 伪警甲：唉，就那么回事吧。看这架势，指不定哪天小日本蹬蹬腿，黄作臣跟咱们一样吃枪子。我听说延安的共产党闹得欢，把西北的日军打的屁滚尿流，节节败退。瞅这架势，不出一年两载，就能把小日本赶回东瀛。” 　　 伪警乙：“说啥都晚了，还是咱们目光短浅，当年要是投奔共产党，指不定也混出一官半职。” 　　 伪警甲：“那都是马后炮，没个鸟用。我听说明天咱们也不休息，黄作臣宴请日本人，还请了杂耍助兴。” 　　 伪警乙：“什么时候开始？” 　　 伪警甲：“晚上六点。又得蹲半宿，娘们又搂不成了……” 　　 二人在蹲在门洞里发牢骚，被趴在预制板上的李彦龙听得清楚楚。见院里出来两个伪警换岗，他赶紧起身离开。 　　 听了李彦龙汇报，党英明打了一个响指，说：“回撤！” 　　 大年初一晚上，76号公馆，灯火通明，美女如云，热闹非凡。 　　 “黄省长新年快乐！” 　　 “李局长多多发财！” 　　 满面红光、肥头大耳的黄作臣，在姨太太们的簇拥下，站在门口迎候前来拜年的东江省军政高官。这些人都是黄作臣提拔起来的马仔，大过节的当然不会空手而来，有的带来沉甸甸的礼物，有的奉上金条字画，黄作臣毫不客气，一一收纳。 　　 就在黄作臣与马仔们互贺新年时，从远处驶来一辆吉普车，一脚刹车停在门洞旁，伪东江省警务厅长岸谷雄一从车上下来。黄作臣蹬蹬跑到岸谷雄一面前，深鞠一躬，满脸堆笑地说：“谷岸阁下光临公馆，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姨太们，还瞅啥，抓紧搀扶谷岸阁下进屋饮酒用膳。” 　　 “是！”姨太们将谷岸雄一围起来，有的搀胳膊，有的捶肩膀，有的帮脱外罩，大献殷勤。 　　 一行人将谷岸雄一簇拥进别墅。 　　 从外面看别墅土里土气，进了里面却别有洞天，走廊、大厅贴的是从欧洲进口的彩绘瓷砖，奢华至极。吃的是满汉全席，美味佳肴、山珍海味不胜枚举，令人垂涎欲滴。喝得是从法国、葡萄牙采购的葡萄酒，精工酿造，曼妙醇香。舞池内的红男绿女伴着舒缓乐曲翩翩起舞，裙角飞扬，安闲惬意。服务生是清一色的高颜值美男靓女，白衬衫配粉蝴蝶结，活力满满。 　　 因未到开宴时间，前来贺岁的马仔有的跳进舞池，与舞女脸贴搂腰，做一些下流动作；有的几个人凑到一起推牌九，一掷千金，面不改色。有的聚到一堆分享敛财之道，脸上时不时浮现出贪婪的笑容。黄作臣的姨太们坐在沙发上与岸谷雄一打情骂俏，满嘴污言秽语。岸谷雄一在姨太们的挑逗下，一改往日的威严，眼露淫光，极其猥琐。 　　 黄作臣一副谄媚的嘴脸瞅着宾客和女眷们“表演”，为了讨好日本人，他不惜将妻妾献出，人格丢尽。 　　 晚上七点三十分，新年宴请在欢快的乐曲声中拉开帷幕。 　　 黄作臣拖着臃肿的身子走到岸谷雄一跟前，像请祖宗一样毕恭毕敬把他请到主位，点头哈腰地说：“岸谷警长，人已到齐，是否开宴？” 　　 岸谷雄一点点头，露出满口大金牙：“很好，我的满意，宴请开始。” 　　 很快，宴会厅被酒杯相撞的清脆声和女人劝酒的发嗲犯贱声淹没。 　　 别墅外面也很热闹。党英明带领锄奸队员穿着戏装，拎着道具，从远处走来。 　　 “站住！干什么的？”伪警甲喝道。 　　 “警长，俺们是给黄省长表演杂耍的。”党英明答道。 　　 “先别进，到我跟前检查。”伪警乙说。 　　 “好的，这就过来。”说话间，党英明已走到门口。 　　 “大冷天检查个球，让他们给咱表演个节目。”伪警甲说。 　　 “这个主意不错。咱们身份卑贱，没资格进别墅喝酒，那就让他们表演节目助兴。你们几个听到没有。”伪警乙说。 　　 “好嘞，包您满意。”党英明向丁吉发使个眼色，“你先上，给两位警长亮个绝活。” 　　 丁吉发先在两个伪警面前翻几个空翻，随后从兜里掏出火机点燃手中火把，表演变脸的戏法。只见他的手往脸上一抹，立即变成另外一种颜色，逗得伪警喜笑颜开。 　　 “再来一个！”伪警甲没看够，让丁吉发再亮个绝活。 　　 丁吉发举着火把来到伪警跟前，说：“警长，您看好，我要变天女散花！”说话间，他朝火把吐口气，立即一个耀眼的火球冲天而起，两个伪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火球烧焦了头发、眉毛。锄奸队员一拥而上，三两拳便把伪警打晕，用绳子捆住胳膊腿，用毛巾塞住嘴，丢进附近的柴房里。 　　 别墅里的男女沉浸在香槟美酒的欢乐中，笙歌漫舞，喧嚣热闹。别墅外的锄奸队员处理好现场，拎上道具箱，依次进入别墅，给黄作臣表演。 　　 “怎么才来？省长催好几遍了。”站在餐厅门口的管家一脸不高兴地数落党英明。 　　 “雪天路滑，耽搁时间。”党英明边卸道具边解释。 　　 “咋来这么多人？”管家问。 　　 “编排一个大变美女的魔术，需要人多。”党英明说。 　　 “进去吧，动作慢点，别影响客人吃饭。”管家叮嘱道。 　　 “放心！绝对不扫客人的兴，而且让他们高兴，您瞧好吧！”党英明推开屋门。 　　 屋里的人正埋头吃饭喝酒，并没有注意到党英明一行的到来。岸谷雄一端起酒杯跟黄作臣碰杯，一抬头见对面站着几个黑衣人，吓的一激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党英明答道：“太君，我们是给您助兴的杂耍演员。” 　　 黄作臣红头胀脸地说：“赶快介绍一下节目，太君高兴了，大大的有赏。” 　　 党英明放开喉咙大声喊道：“我给大家准备的节目是魔术——空降裸女。” 　　 岸谷雄一举起酒杯说：“呦西，这个节目好，听着就有神秘感，何时演？” 　　 党英明说：“诸位先喝酒，我们先做准备，二十分钟即可上演，保证大家一饱眼福。” 　　 餐厅唏嘘声四起，众人等着一睹裸体女郎芳容。 　　 党英明一挥手，锄奸队员迅速散开，为演出做准备。 　　 岸谷雄一、黄作臣一时兴起，与马仔拼起就来，红酒白酒轮番上阵，喝出高潮，全然没有人注意前来助兴的杂耍演员是冒牌的。 　　 二十分钟后，党英明走到黄作臣、岸谷雄一面前深施一礼，说：“太君、省长，演出准备完毕，是否开演？” 　　 黄作臣瞅了一眼岸谷雄一，让他发表意见。岸谷雄一用手帕擦擦嘴，拿腔作调地说：“那就开始吧，给大家助助兴！” 　　 党英明说：“诸位，打扰一下，为配合演出，需要停电静默一分钟，届时将有神秘人物出现，敬请期待。”话音刚落，餐厅拉闸，漆黑一片。 　　 众人屏住呼吸，期待裸体女郎从天而降，带来视觉和感官冲击。 　　 在焦急等待中，餐厅响起党英明磁性的声音：“大家倒数5个数，5、4、3、2、1，开灯！” 　　 餐厅的灯突然亮起，马仔瞪大眼睛寻找裸体女郎。结果裸体女郎没见到，只见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已。再看黄作臣、岸谷雄一面色惨白，气管被切开，满身鲜血，早已气绝身亡。 　　 “不好了，杀人啦！”马仔惊恐万分，争相往屋外逃窜，餐厅乱成一团。 　　 “砰、砰……”党英明朝棚顶放了两枪，压住阵脚。 　　 他高声喊道：“不要惊慌。黄作成、岸谷雄一杀人如麻，作恶多端，不可饶恕，罪该万死。拿他们的命，就是警告日本侵略者、卖国贼，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犯下的罪行迟早要清算。你们当中有些人罪大恶疾，理应受到惩罚，考虑是中国人，给你们一次改过的机会，如果再欺压百姓，作威作福，与他们同样的下场。” 　　 “是！是！我们罪该万死！” 　　 “一定改过自新！” 　　 马仔吓得痛哭流涕，跪到地上磕头作揖，请求饶恕。 　　 党英明让他们站起来，走到墙跟处把脸贴到墙上反省。 　　 牛栓柱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队长，队员已撤离，您该走了！” 　　 党英明点点头，高声说：“尔等好好反省，别再造孽了，给子孙积点德。也请你们转告日本人，我们是‘红枪会’的，欢迎他们缉拿。再见，祝新年快乐！”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抬手，银镖飞出，击中吊灯，只听“哗啦”一声，硕大的吊灯从空中落了下来，重重砸在旋转餐桌上，玻璃器皿跌碎片飞溅。 　　 党英明一转身闪到院中，对等候的队员说：“撤！” 　　 “是！”队员齐声回答。 　　 这时，街头燃起烟花，流光溢彩，点亮夜空。再看疾行于夜色的锄奸队员身影，在缤纷礼花的衬托下，如跳跃的音符，奏出华彩满堂的迎春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