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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彩虹24

同一片土地 橙子哥呀 5554 2024-09-09 23:57
   姥姥去世了,死亡在我的身边蔓延,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仿佛看到眼前一高一矮的肩膀轰然倒地,家里人一定哭成一片,我怎么办呢,我又能怎么办,那些日子悲伤充盈着我的脑袋,我甚至感谢部队强烈又紧张的生活,让我忙到停不下来,只有到深夜安静的时候才会忍不住的把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在短暂的睡眠里重新回到那片温暖的黄土地那是在百家湾的村口上,姥姥、姥爷已经站在门口等上了,我笑着喊他们,姥姥答应着,姥爷却在一旁没有说话,在我身旁饶了一圈,然后手重重的拍在我肩上,“好小子,壮多了,有我年轻当兵的样儿。”姥姥半天说了句:“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让我们几个人一下子愣在原地,姥爷好像在在回忆年轻的时候,不屑地说:“日他,这就叫做血脉,断不了,本来就是一家人,还能不一样咋地。”我在美好的梦里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姥姥已经去世了,可她又站在我的面前,我不仅泪流满面的把牢牢抱在怀里,我说你别走你别走,他摸着我的笑了,说傻孩子,我就在这里又能去哪呢?    当时正在边防一线,两边的对峙形势稍稍缓和些,上级把我们也撤到二线,不是因为我们作战能力弱,反而是因为我们争了面子,反抗及时,作战勇敢,英雄营为此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于是上级让我们休息调整一番,红星、谢俊都因为这次对峙而牺牲了,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把生命永远丢在这里,鲜血让我们变得兴奋,恨不得上去把所有敌人都生吞活剥,那时候也正好赶上我们快退伍的时候,好多人就等着那时候回家,可如果连脚下这片土地都守不住,还谈什么回家呢,那天晚上连长和指导员头碰头在一起哭,所有人也难受的说不出来话,我们那批兵没有一个临阵脱逃,全都自愿留队,以前觉得天大的事情,在战争冲突面前都像芝麻粒一般,等到队伍重新回到连队,我的肩上已经又多出两把枪。    我本来不想把姥姥去世的伤心事说出来,可连长指导员还是知道了,提前开好了假条塞给我。    “清白,你休假回家吧,趁现在部队退下来。”    “导员你别说了,如今形势这样紧张,再说班长们都没有休假,我哪能先休。”    “你情况特殊,再说是休假又不是退伍,过阵子就回来了。”    “那我也不愿意当第一个休假回家的。”    “你他娘的,我说话越来越没分量了,不听话了呗。”我没敢再吭声,指导员经过这次对峙以后骂人的话也像连长一样脱口而出,容不得别人怀疑,曾经那张说说笑笑的脸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了,我的额头上也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军医在上面缝了三针,如今让人看着有些害怕,可我心里明白那道疤即使再丑也是光荣的,经过这次对峙,我们都变了很多,指导员的语气又一次缓和下来:“放心,钢铁一连还有你的位置,你有啥舍不得的,这又不丢人,等你忙完家里的事情再回来,反正我们在这也是休息调整,其他的话不要多说,我安排了车明天上午就送你下山。”我出门的时候导员又叫住了我,“知道你不会乱说,但还是要嘱咐你,注意保密意识,山上发生的事情出了这个院子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明白嘛。”我点点头说了句“是”,然后就出去了。    其实我想回家,急切的需要回家,只是我怕又有任务,怕战友们看到我休假回家的背影,我是要陪他们战斗到最后的呀,这会让我有一种当逃兵的感觉,从心里觉得对不住他们。知道姥姥去世的消息以后,脑海中就不停的浮现起她的模样,童年的印象里爸妈总是忙着工作挣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姥姥家里度过的,我想路上时间如果赶得快些,还能趁着在黄土地覆盖之前,再见见姥姥。因为走的急我也并没有提前准备什么,赵宇和吕涛从包库把他们的便装仍在我床上,还有悄悄在我床上放吃的喝的,我的顾虑好像完全是自已多想,他们把我需要的,想到的,没想到的,都给我准备着。隔壁班的班长甚至拿了一套假发带给我,说本来回去相亲的时候用,现在先借给我,我说我不需要,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不怕外面笑话丢人,可吕涛还是给我套在头上,我刚一戴上大家就又都笑了。    第二天车来的很早,班里人抢着给我拿行李,就像我再也不回来似的,大家冲着我招手,我说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回来,连长骂道:“他娘的,你小子好好休假,把假休完才准回来,不准提前也不准迟到。”我转过头冲着大家敬了个礼,就钻进车向山下走去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人影已经看不清,远远的只能看到营区的轮廓和升起的国旗,是黑色和红色,有时候黑色多些红色少,有时候红色多一些黑色少一些。我想那面旗子像这片土地上开出的一朵花,而我们都是护花使者,可花为什么非要长在这地方呢,那花应该长在什么地方呢,不一定都是在温室,那些都太寻常普通,如果所有的花都长一个模样那就太没意思,越是悬崖峭壁,越是艰苦卓绝,长出来的花就越是动人心魄。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就是想出这样的诗。    风雨送春归,风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首诗还没有唱完,另一首又在耳边响起,脑袋像一个电视机。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辗做尘,只有香如故。    下山的路快要把我晃睡着了,在这地方呆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真正的出去玩过,在这里好好逛逛,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好,当初来的时候身上太难受,车篷把我们包着,根本无心观察外面,现在倒也处之泰然,眼睛一直向外望,生怕错过什么,在这片高原之上会给人一种纯净之感,上面的荒凉与这里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也并没有隔多远啊,可就是天壤之别。    我并没又在路上多耽搁,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奔回家里,最终也还是用了三天时间才到家。因为坐飞机也只能飞到省城,我们那小地方只有火车站,动车站离的八竿子远,还是要来回倒车,我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离家里最快的一趟车是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只能等,又不想一直坐在车站,显得又呆又傻,打算出去走一走,尽管从小在山西长大,也从来没到过省城,我回来了,外面花花绿绿的灯吸引着我,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出站台就有好多黑车司机要拉我,我土包子一般的模样显得好骗,他们在我面前纠缠不休,我还是无动于衷,他们小声的骂骂咧咧让我觉得好笑,只不过这地方没一个熟人,从发着光的手机那里我知道附近有个大学城,旁边还有夜市小吃街,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起来,除了吃过几片面包以外,今天还没有吃饭,我就好像一个穿越过来的人一样,没走几步,汗水已经黏湿衣服,即使我把外套放进包里也还是觉着热,脚下那双鞋里还有羊毛,裤子也密不透风。街上的车缓缓的从我身边驶过,人群三三两两的散步,背书包的学生,小情侣手拉着手,牵着狗的一家三口,他们自然而然的从我身边走过,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味道,城楼上有绚丽的的灯光,黑夜比白天还要漂亮,怪不得那么多人在白天睡觉晚上出来玩,原来晚上充满诱惑,青天白日下有些事情的不能做的,为了吸引眼球还专门在上面喷着烟雾,连夜市吵吵闹闹的叫卖声钻进我的耳朵,还有捂着嘴的笑声,兄弟朋友间的大喊大叫,训斥孩子那温柔的骂,就连各个摊位上放的嘈杂音箱,也能让我感到一种幸福,曾经的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眼前的所有画面都是自然而然,都是理所当然,这里人更多了,来这里的人们只为解决吃喝玩乐的问题,这可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这让我不能不想起还把五千公里之上的英雄营,想起连队,于是那一个个面孔就在我眼前了,他们还在那里守着,几天前我也还在那里守着,生活和生活差距太大,甚至让我觉着眼前就像幻觉似的,我们的连队并不存在,那场对峙也无从谈起,这里这样太平,那些事情简直危言耸听一般,我说给谁,谁又真的会相信呢,怪不得指导员说休假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初说好要留队的,休假回来之后死活都要走,怎么做工作都无济于事,当初说好怎样也不留,回来之后又想留下,反正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好说什么,反正这事情都说不清楚。    我点了一碗手擀面,无论走到哪里,我还是最喜欢吃面,怎么吃都不会腻,呼哧呼哧连汤连都喝的干干净净,我看着,听着周围的一切怎么也觉着舒服,老板冲着我笑,还递了一根烟上来,在那烟雾之中我更加飘飘然。心里腾起一丝不安和愧疚,像墨汁掉进水里般向外扩散,我不能让这幸福持续太久,现在还不是时候,赶紧把烟掐灭,匆匆往车站赶去。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年代、环境、人、事、物,又好像没有变化,一切仍然照旧,都是一个模样,包括活生生的人,只是所处的时间不同罢了。    火车摇摇晃晃的进山,天空忽然间变得暗淡许多,我知道我又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了,没有一个地方像这样一般,周围都是荒山,土土的长着一些发黄的小树,火车像一只老鼠一样在地底穿行,黑一阵,亮一阵,耳朵嗡嗡地蜂鸣。说是战斗机速度超过音速的时候会产生剧烈音爆,那是上帝对人类的警告,因为它在突破环境的重围,在突破速度。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些大山也像是一种重围,把世世代代的山西人困在这里,进不来也出不去,被迫穷苦的在这黄土上繁衍生息,晋商、西口是多么的不易,即使出去了,土地的烙印已经深深的打在心里,脾胃馋那一口面条小米,脑中全是家乡的黄土,心里惦记着血肉亲人,而这只是少数,自守家门、筋疲力尽的才是大多数,一代一代尽是如此,如今通行如此方便,耳边的蜂鸣也在提醒着人们,这本不该是人的速度。    一路上这样孤单望着使我变得异常冷静,出站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早已等在站台的妈妈,手不自觉的挥动了一下,笑容就出现在这张发皱的脸上,这一回她留在原地等我,不像之前接我那样匆匆去骑车,许久未见忍不住抱了一下,她几乎是本能的抗拒,就任由我了,这一刻才觉的印象中那坚强、在家里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头丝齐刷刷的生出白发,个头也变得矮小,才刚刚到我的肩。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不允许我骑车载她的,尽管我已经长大,也只能坐在后面,把整个背留出,嘴上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电动车很慢,让我的记忆可以跟上这熟悉的地方,城里的楼已经盖的很高,在来往的人流中我像个孩子一般把手插进她的前衣口袋,半边脸也靠在她身上,嗯嗯呀呀的回答她的问题,心思却看着这座小城的变化,让它们与我的记忆交织更新。    我还是回来的太晚,家里人把话只说了一半,我说我往回走,他们说不着急,我想这能不着急嘛,他们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能到家。我也仍然没能赶上姥姥的葬礼,什么也没赶上,连坟茔上的土都和周围晒成一个颜色,花圈在烈火燃烧后留下的的灰烬也都飘散了,这里和其他的坟包看不出多少区别,可姥姥却永远睡在里面了啊。我在那个隆起的土地上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没有眼泪往下掉,生命就是这样的短暂脆弱。    回去的路上我问怎么好好的就去世了呢,妈妈说人老了,动作迟缓,说出来的话过一会就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又会在那里津津乐道。那天姥姥就躺在那里睡,然后就再也没醒来,脑海里能想象出姥姥熟睡的样子,听到这里倒也让人欣慰,最起码身体没遭什么罪,只是姥爷两鬓生出好多白发,用那颤巍巍的手摸我发亮的脑门,发红的脸蛋。    “我孩儿,吃苦了。”    我摇摇头只是笑笑,然后把姥爷抱进怀里,他的身体真瘦,这身材消化不好,怎么吃也胖不起来,反正天生的筋骨,强求不得,我仗着年轻,再加上当兵的缘故身上还有些肌肉,而姥爷的身上只皱巴巴般皮包骨头,我们两人的骨头互相顶着。兴许是我长得太像的缘故,也兴许是姥爷从我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已,他对所有人冷漠,唯独对我热情,甚至热情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发红的眼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姥爷问的很细,我也乐于把我当兵看到的听到的讲给他听,我说我是连队的神枪手,可以打满环,然后姥爷的手不禁颤抖,说他当年也是这样,三点一线瞄的很准,好像天生就会玩枪。然后让我接着讲,他对我所有的经历都是那样感兴趣,可他几乎很少跟我讲起他的故事,他说故事太长,经历太过杂乱,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都是从妈妈的口里得知一些,其实我在姥爷的面前相当于一张白纸,可他忍不住的,满腔热忱的对着我这张白纸仔细端详,然后说等我下次回来就把他所有的故事都告诉我。    姥爷的话匣子被我打开,一直跟我们一块回家,断断续续的聊到天黑,妈妈说要做饭,也被姥爷拦住,直到巷子里传来那阵摩托车的声音,    “二蛋回来了,俺孩儿出去帮着收拾一下,我和你妈把饭菜准备下,咱们吃饭。”妈妈起身站起来:“亏得是你在家,你爸还知道早些回来,放在平常还不知道几点呢。”    出门的时候意外的和爸爸撞个满怀,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甚是黝黑,不知是尘土,也不知是太阳的暴晒,这副模样竟让我有些陌生,心中柔软的一块,竟被撞的生疼,像是电击一般。下意识慌张的喊了声爸,他咧嘴一笑,沉默的从我身旁走过,然后继续发动车。我熟练的把剩菜从车上搬下来,爸爸就是这样用这些不起眼的蔬菜水果撑起了这个家。像我这样的人,享福的时候是有愧疚的,每当我吃喝玩乐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闪过爸妈为我吃苦受累的画面,当我在放纵时,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有个男人还在那个水果摊上跟过往的邻居因为几块钱而讨价还价,当我享受美食的时候,我那一顿饭需要父亲一天的早出晚归才能挣到,而妈妈每天吃的只是那重复不变的面条稀饭,他们从没享受过我那样的生活,除了在我身上,他们花每一分钱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时候我便会懊悔,一种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就会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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