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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彩虹22

同一片土地 橙子哥呀 6534 2024-09-09 23:57
   队伍回到营区的时候,所有人的力气都耗光了,医院除了带走吕涛以外,指导员也倒下了,他整整撑了一路,这一路上还不停的给我们加油打气,腿脚已经能明显看出,可疲惫蒙蔽着双眼,指导员在队尾,我们只知道听声音,可谁也没有好好回头看一眼指导员,一直到进了营区,他才倒在床上,和吕涛一块送去医院,全都是因为那双脚受了委屈,指甲盖翻起来闹革命,两个人一个左一个右,加起来正好凑够一双,我们心疼万分的把他两抬在车上,两个人还得在路上颠簸一阵,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难受,我们的脸蛋被这高原染红,红扑扑的像心脏跳动的颜色。    晚上会餐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整整准备了五个菜,主食也有馒头包子面条三样儿,补给车在我们走后上来了一趟,那简直是能救命的物资,桌上有的大肘子,酱牛肉,红烧肉,香辣鸡腿,炒白菜白菜和土豆丝,看到这些吃的,所有的烦恼便统统丢在脑后了,大口吃肉喝着热汤的感觉离我们太远了,气氛就像过年一样,我很快就沉醉其中,风卷残云般与面前的食物厮杀起来,直到餐盘上都是残渣,我的胃也再装不下去,才忍不住内心隐隐自责,想起指导员和吕涛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那天晚上连长给我们开了绿灯,回到寝室就能躺在床上休息,也许是第一次巡逻的缘故,浑身都要散架,身体一挨到床就像一摊水似的融陷,这身骨头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任由皮肉将我压倒,困意就翻天覆地的涌上来,这样美美的睡一觉可真舒服啊,那也是我睡的最舒服的一晚上,我想所有失眠患者都应该来部队锻练锻练,保证晚上一沾枕头就睡。    我们回来的第二天,副连长又带着另一半的队伍出发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是下一批巡逻队出发的时候,我听着连长不停的在给副连嘱咐。回到营区本来还想着能休息几天,让身体缓缓劲,谁知道连长刚把队伍送走,就开始勤务训练。    “武艺练不精,不是合格兵,现在就是要抓紧适应这里,把体能训练搞上去,身体练不好你们一个个还对得起身迷彩服。”    日子越来越难熬,谢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在画着他的退伍倒计时,我们一腔热血的奔赴到军营,怎么军衔还仅仅是个列兵两道拐,就已经如此盼望的从这里逃离,夜晚的营区格外安静,我悄悄推门出去,却又没地方可呆,院中间的国旗台上反着微弱的光,鬼使神差的躺上去,你尝过那种独自一人面对的整个星空的感觉嘛,那种漫无边际只有自已一个人的感觉,我以为会很冷,但是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就像占到便宜一样,偷偷享受着,又不敢跟班长说,世界都是我的了,可我又是那样小,心底有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在召唤我,可我怎样才能才你去呢,吕涛口中振振有词的推动力和奉献力又怎样实现呢,我想我当属奉献,可还是会在那么一刻感觉很空,熟悉的世界在远方,我又怎么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天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可你心里的月亮又在哪呢?时间你慢点走吧,不不不,你还是快点吧,我想起索南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句顺口溜。    过了星期三,翻过一座山。    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    过了星期天,只盼下雨天。    小雨下不大,只求一直下。    要求并不高,只要不出操。    爬山是有的,可这地方怎么可能下雨呢,只会下雪,一层一层的雪,融化了再下,下了再融化,时间在不经意之间就那样过去了,我发现身上的毛发在没注意的时间里茂密生长,照着镜子的时候已经有些认不出自已,明明二十岁出头,却感觉自已已经很老了,高原还是让我身体产生变化,发际线不停的向后移,已经有很大的一片再也长不出头发,长成这般模样应该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和姥爷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了吧,时间已经让我完全适应了这里,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地方。    心细的赵宇还是在院子里发现了我,原以为他会好好训斥我们一番,我紧张的站了起来,没想到他竟什么话都不说的躺了下去,眼睛漫无目的的看着满眼星空,黑色眼神中有月亮的光芒,然后伸手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然后我也忐忑的躺了下去,于是月亮在他的眼里,也在我的眼里。他说他的家乡也有这样的景色,海里也映照着月色,只不过现在好像离天空更近,然后我又想起故乡中秋的月亮,水果摆满一桌,父亲朝着北方拜了又拜。赵宇缩缩身子说这里太冷,老家要比这里暖和多了,土地肥沃泛着好看的红色,一年四季都有绿树鲜花,下关风吹上关花,洱海月照苍山雪。我转过头看着他漫无目的的回味,眼睛在黑夜的衬托下闪着亮光,空气中便也有了思乡的味道,然后我开始引用起吕涛说过的话,跟身旁的赵宇说道我们这里也有风花血月,但那风是“铁马秋风”、花是“战地黄花”、雪是“楼船夜雪”、月是“边关冷月”。赵宇听着噗嗤一笑,“跟哪学的,没想到你小子还懂这个,你这风花雪月可需要身硬骨头,一般人可承受不来。”然后又说楼船夜雪有点对不上这里,还是高山白雪更适合一些。我说时间过得真慢慢悠悠,当兵的日子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宇惊讶的转头看我说:“你居然觉得时间过得慢,像我们这样执行任务,离生命的终点可能只有几步远,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在你我的头上,然后你我的时间便在那一刻终止,好好想想,时间到底是怎么走的,十分钟前你还是个小孩,那时你有两个月的暑假,可你仍觉得那60天过得太快,八分钟前,你刚上初中,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游戏画面,刚过一分钟你有去了高中,于是你觉着大学才是你梦想的乐园,上了大学你又觉着脱掉那衣裙下的曼妙身材,才是你的渴望,时间在我们的面前呼啸而过,你究竟能有什么力量把时间留住。”我在一旁听着不知怎么回答,我知道时间其实过得快,转眼我都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可我只是觉着此时有些慢,古人有句话说“天上一日,人间三年,鬼言三年,人间三日。”我觉着这话不无道理,但其实天地人都在一起,潇洒快活的时候就像神仙,时间过得非常迅速,痛苦难受的时候像地狱,时间过得煎熬。    等到赵宇再次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在满是星月的夜空下起身,后背一阵阵发凉,可心情却是无与伦比的好,于是风花雪月在我们的头上,脚下,又不知道转了多少次,老莫和我们上面的一群老兵要准备退伍,当时面临套改的那群人竟然没一个想留队的,其实谁都能理解,部队忽然一下子移防到西藏,部队任务和平常训练又大不一样,年轻人谁愿意留在这啊,尽管连长和指导员不停的做工作,可他们也明白这地方想留下人是多么的困难,最后尽管上级给了充足的留队名额,可二十多人也只留下两人,就是那留下的两个人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选择留下,我甚至完全明白那两个人的心情,他两和我一样都来自农村,老家那地方在山沟沟,平常一打通家里的电话,就是让儿子好好在部队干,部队管吃管住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地方工作不好找,回去上哪去找这样高的工资,然后连队和家里不停的再给他们做工作,最后才终于在留队志愿书上签了字。    看着那些退伍兵,马上要离开这儿,我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高兴,其实最舍不下的还是老莫,他当兵已经马上满十六年,兢兢业业在这样艰苦的地方守了十六年,可真是个好人啊,当时他十八岁就入伍,如今已经三十多岁,按理说早该老婆孩子热炕头,成家立业,可他这么多年来还是单着,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有,曾经有一天夜里我问过他,怎么就没谈个对象,他说不就是女朋友嘛,我处的对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一回到家,七大姑八大姨都抢着给安排相亲,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见三个。老莫在我面前一脸得意,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问那然后呢,怎么都没成啊。他说如果死抱着一个,那就相当于放弃整片汪洋大海,单身的时候你想找对象,有对象的时候你会觉着一个人的时候可真爽啊,我现在好着呢。有时候我会觉着老莫嘴里总没有正形,我很认真的问他,可他却总是嘻嘻哈哈,从来不愿意跟我讲实话,也听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两副面具戴脸上,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和自已在一起的时候又冷静的让人害怕,在我不停的追问下,才知道老莫真正算是谈过的对象也就两个,家里人倒是介绍一大堆,一看老莫的长相,再问他是干什么的,接着老莫便会老实巴交不带一点美好字眼的和盘托出,等到老莫最终把西藏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几乎清一色的女生都摇头不愿意了,其实也能想得通,和他在一起就像守活寡似的,谁又愿意往这个火坑里跳。老莫找的第一个对象是家里介绍的,那还是他休假的时候,本来两个人都挺对眼,两家关系也不错,那姑娘知道他要归队的时候抱着他哭得死去活来,一路把他送到车站,老莫觉得那时候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恨不得立马脱下军装就退伍,就和她老婆孩子热炕头,等他回到部队以后,海拔挡住了他们的距离,手机也没信号,那姑娘能等一个月,两个月,哪怕半年,他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慢慢就淡了,自然而然地分了手。    老莫第二个对象是他的初中同学,这段感情也是对他影响最深的,他对人家一直印象很好,只不过毕业后就没了联系,一直到当兵后才又重新牵上线,并且确定关系,他们互相写信,通电话,感情一天比一天好,回到家里的时候还一起出去旅游,连两边家长的面都见了,那女生差点就要嫁给他了,可老莫休假再开心,还是要回部队,时间和距离不可避免地让感情降温,既然老莫出不来,那姑娘就从老家一个人奔西藏,第一次高原反应严重无功而返,第二次身体扛过来,可大雪封了山,足足等了半个月都没有上去,他们火热而滚烫的爱情也被那场雪跌进冰窖,联系也越来越少,等到老莫再休假的时候才知道那姑娘结婚了,就嫁在家门口附近,他不恨她,甚至从心底觉着对不住她,默默的祝福她过得幸福。从那以后他就不打算在部队里面谈对象,只盼着退伍转业回家,等了这么多年,老莫终于要熬到头了,从边疆高山里面,回到属于他的那座小县城。    老莫说年轻的时候一直盼呀盼呀,总觉着时间过得慢,当兵的日子其实过得最快,一不留神就三十多了,就像做了个梦,如今梦醒了,他也该走了,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日子,心里还怪舍不得。我想这里毕竟不能长久的呆下去,老莫再这样下去就毁了,彻底扎根拔不出来了,他也不能这样呆下去,故乡还有亲人,离开这里后还会结婚,有自已的孩子,组成新的家庭,这才是他该走的路。    退伍前一天晚上是最热闹的,白天要忙着收拾东西开会,那身迷彩服都交了,一个个穿着常服,怎么看怎么别扭,上面的标志服饰也都已经上交,扯军衔的那一刻谁也没法忍住不难受,到最后胸前只剩下一枚国防服役章,退伍老兵们像拔了毛的公鸡一样,彼此难受的不敢见人,机关还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朵大红花,还有一条绶带,上面写着光荣退伍,真正要退伍的人是不敢戴在身上,那是赤裸裸的向过去告别,把我要退伍写在脸上,毕竟分手是令人难受的事情。反倒是一些留在部队的人不停的拿着把玩,互相传来传去,看着什么都新鲜,有时候觉着他们比要退伍的人还激动,仿佛退伍的人就是自已,还把大红花别在胸口照镜子。    下午领导的车过来和所有人拍了大合影,还跟每个要退伍的人亲自握手,领导讲话很接地气,说你们穿着这身衣服后,跟着英雄营走南闯北,来到这片土地上,即使躺着睡觉也是一种奉献,你们都辛苦了,我们都会记着你们。    连队为退伍的人准备会餐,每年都要隆重的吃一回,炊事班从中午一直忙到晚上,杯中的雪碧可乐像酒水一样,大家伙齐声喊着“干干干”,然后山呼海啸的往肚子里扒拉,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其实就该这样,让大家高高兴兴吃一顿玩一玩,冷冷清清总归不好,吃完饭后还有茶话会,桌上摆着瓜子花生零食啥的,中间有一套政工部配发的卡拉OK系统,他们三两成群的上去嚎几嗓子,说实话唱的并不好听,可所有人都起哄着,笑的那么开心,一向不苟言笑的连长也被他们拽了上去,点名熄灯后,欢腾的吵闹变成低声呢喃,他们躺在床上睡不着,放在床头的行囊早已经跟着念头飞远,手机在黑夜中频频闪光,远处的和近处的人交流在一起,连长和指导员查铺的时候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实话那时候我们都很羡慕他们,心都快跟着退伍兵飞走了。    听说他们有些人整整折腾了一夜,抱在一起哭啊笑啊,而我和老莫睡在一间宿舍,那天晚上我们的宿舍很安静,我推门进来后看到老莫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我说班长你怎么没跟着他们一起热闹热闹聊聊天,老莫摆摆手说自已年纪大了不喜欢热闹,退伍仪式也参加了一次又一次,刚开始的时候还忍不住掉点儿眼泪,如今早就没有感觉了。老莫把该寄的行李已经寄走,床边只剩下随身带的小箱子,我靠着他坐下,我以为他在看手机,结果发现手机屏是黑的,他只是单纯的在这里一个人坐着,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好像真的已经老了,我说你早就盼望着这么一天,没到转业之前,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么一天,可明天终于能回家了,可看不出来你有一点的开心。老莫笑了,皱纹在他脸上开出一朵岁月的花,然后我又拿起老莫那褪色的保温杯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他说这保温杯这保温杯像他的军旅路,我不明所以,他接着解释道这是当初他拿荣誉部队奖励发的,一开始上面是迷彩色,然后日积月累一点点磨,如今也看不出来上面的迷彩,我也该像它一样脱下迷彩回家了。老莫说的动了情,可我坐在旁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另找话题说道地离开这以后,连队巡逻路上遇到啥问题都没个提建议的人了。老莫摇摇头说地球没了谁也照样转,就我这两把刷子不值一提,咱不能把自已太当回事,当然也别把自已不当回事,这地方总有人来的,该有人来,你来了,我来了,以后还会有人来。忽然间老莫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核桃,这跟他平常玩的不一样,他那对被他盘的又红又亮,而这对还是核桃本身的颜色,老莫把这对核桃放在我手上说送给我,我说我不要也对文玩没有兴趣,他说这是多的,实在带不走了也不想带了,当初他的班长临走前就送给他一对核桃,自已也是从那时候爱上揉核桃,如今也算有缘,把它们送给你了,他还说当兵的过程其实和揉核桃一模一样,人吃饭核吃汗。我拿着那对核桃不明所以,也有点听不懂老莫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把核桃拿着手里使劲握握,还感觉有些扎手。    退伍的那天早上,我知道老莫要走,心里惦记着眼皮子也比往常起的早些,我竟然发现老莫竟然睁着眼睛靠在床上,我惊讶的问道班长你晚上没睡吗?他缓缓的看了我一眼说前半夜闭上眼睛死活睡不着,后半夜索性就不睡了。我心里想看着老莫平平稳稳其实心里早就惊涛骇浪,可我还是说那也应该睡一睡,今天毕竟还有一天的路要赶。老莫此时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碍事,到时候在火车上睡也来得及。今年刚来这里的退伍兵和他这个当了从新兵就在这里当了十六年的西藏老兵比起来,老莫对这里的感情更加深沉,他已经把生命中最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这里,转身的时候只留给自已已经渐白的头发。前半夜我睡的其实也很不踏实,隔壁屋里的退伍兵叽叽喳喳一直吵到后半夜,他们和老莫的心情完全不一样,现在天快亮的时候,反而宿舍也最安静,我不知道老莫穿上衣服干什么去,朦朦胧胧之间又听到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我知道是老莫又拿起他的那把扫帚,他今天完全不用扫地,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拿起扫帚,节奏沉稳,不急不慢,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每一下都扫的很匀,让人听着舒服,反正也睡不着觉,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就穿好衣服往出走。    天还是很黑,只有一丁点的亮光,勉强让人能够看清,山的那边有很宽的一道深蓝,即使那个身影很黑,我也一眼就认出那是老莫,黑巴在他屁股后面绕来绕去,会把他们送走的解放大卡还冷冰冰的停在身后,他们两个却活动着,天气很冷,让人忍不住发抖,那感觉却很温馨,很暖,胸口好像有股热气憋着,这是多美的一幅图画,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马上就要回家,还有什么好扫的呢,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对老莫的形象瞬间在我心里变得高大,既平凡又觉得他伟大。可怜的黑巴还不知道老莫就要离它而去,只会觉得主人越来越温柔,尤其在今天不停的和它说着话,甚至还会停下扫帚摸摸它的头,然后抱进怀里。我的眼泪也不知怎么变得湿润,鼻子一酸就掉了下来,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身上颤栗,迎面呼上一口冷气,那味道也带着浓浓酸味,只好抬起胳膊在脸上胡乱抹一把,等到内心稍稍平静,就朝着老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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