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的天空,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 屋内,漆黑一片。 瑟瑟冷风,透过窗户缝隙,裹夹着阴冷的气息,不断地渗入屋内。 悬挂在墙壁上的大挂钟,正一点点地往下摆动。 秒针不曾停息,仿佛追逐命运的理想者。 随着他的一次又一次摆动,身后的分针和时针也遭其牵引。 ‘被蒙蔽双眼的人,是你们!’ 这股直击心灵的声音,在邓尼金脑海中徘徊不止。 仿佛凝成实体,与黑暗中浮现。 在这屋内,只有邓尼金一人独坐于此。 可是,这股如凝成实体化的声音,却一直在他四周围绕。 那颗活跃的心脏,狂跳不止,似是充满了激情,又如愤怒的机器,不断咆哮着。 轰隆——! 一声雷鸣,突然间在上空骤响,一闪而过的雷光照亮了邓尼金那张苍白的面孔。 布列斯特的上空黑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双深邃的眼眸,残留着雷鸣时所带来的雷光痕迹。 雷鸣过后,便是狂风与暴雨,似要将这个世界完全淹没一般。 他的眼睛目光依旧停留在挂在墙上的挂钟。 黑夜的昏暗,丝毫阻碍不了他的视线。 冰冷的寒风又一次从窗外渗透而入,却在这一刻,被灼热的空气驱散而开。 目光微凝,邓尼金已经有了选择。 他将会作出自己的决策。 一个与布鲁西洛夫截然不同的选择。 ‘你……失望吗?’ 声音,又一次出现。 不知为何,漆黑的房间中,邓尼金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 血色的眼白,红色的眼瞳。 如《圣经》中的魔鬼眼睛。 那是什么? 邓尼金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双眼睛就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 ‘祂’发出嘲弄般的笑声。 ‘你失望吗?对那么老将军。’ 失望……当然失望! 邓尼金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失望。 他所期待的,是与这位老将军一起辅助玛利亚,然后成为开国功臣。 如俄国传统文学作品中那般,建功立业,立下赫赫战绩。 而且更让邓尼金在意的,是自己的地位。 玛派可不只有他们这批旧军官,还有被玛利亚亲手提拔的新军官,如朱可夫和罗科索夫斯基等人。 他们在玛利亚这里,逐渐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这样的事,让邓尼金憋着一股怨气。 他需要证明,自己才是俄国最顶尖的将军,俄国真正的爱国主义者。 可是,布鲁西洛夫却放弃了。 他不单放弃了这样的想法,甚至抛弃了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 何等的懦弱。 所以,他很失望。 ‘那就做下去吧。’ ‘祂’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了诱惑性,驱使着邓尼金做出了更为激进的选择。 做下去…… 做什么?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 雷光闪过,将这间昏暗的房间照亮一瞬。 ‘祂’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邓尼金也醒来了,他重新看向头顶和四周。 没有了昏暗,没有了刚才的压抑。 隶属于第一次五年计划的工业电灯,正散发着光芒,将房间照得通明。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一般。 是的,那就是错觉。 但邓尼金却感觉到异常的真实。 看向自己双手,似是因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自己的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所沾湿。 是的……该做出选择了。 邓尼金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住所。 黑夜,与他融为一体。 不久之后,他在某个漆黑一片的无人走廊中与某个陌生人对接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进行了什么交易。 大雨,倾盆而下。 邓尼金已经从走廊中出来了。 与此同时,跟他对接的人也一样离开了这条无人走廊。 陌生人依旧在雨夜中穿梭,他的方向是有目的性的。 在不久之后,他便来到了列车站,这一逗留便是一个晚上。 直至白天,昨日的雷鸣暴雨已然停息。 陌生人乘坐上了邓尼金为他安排的列车位置,而此程目的地,便是彼得格勒。 现在的布鲁西洛夫因为之前的一场大病而留在彼得格勒疗养。 根据主治医生反馈,布鲁西洛夫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但只需要安心疗养,便可以维持健康。 前提是,不能乱吃东西。 正是因为主治医生的安心回答,玛利亚才放松下来,并要求布鲁西洛夫好好呆着,至少得养好身体。 布鲁西洛夫自然很乐意如此。 安享晚年,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尽管身为军人的他更希望战死沙场,但有时候休息一下也不失是一个好选择。 就是在如此安稳的日子中,布鲁西洛夫放松了警惕。 这里是彼得格勒,安全得很。 然而,就在第三天凌晨,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住所。 他的到来是如此的神秘,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就连老将军也不曾知道。 然后第二天清晨,老将军的身体状况迅速恶化,待身边的照顾人员发现时,老将军已经昏倒在地上。 医护人员迅速到场,他们立即给布鲁西洛夫进行各种急救,虽说急救及时,但也情况仍不容乐观。 而且布鲁西洛夫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差,这突然爆发的病状,更是让他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 关于布鲁西洛夫身体恶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玛利亚耳中。 她立即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迅速往布鲁西洛夫宅邸而去。 当玛利亚来到这里时,映入眼帘的,是大半边身体瘫痪的布鲁西洛夫。 医护人员依旧给他进行了临时急救,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还没有未来那般先进。 而且,病状来得太突然,加上布鲁西洛夫已经七十多岁了,确实是扛不住这样的压力。 当玛利亚到来时,主治医生便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现在的布鲁西洛夫将军身体状况几乎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他的肌肉完全丧失能力,半身麻木,口角歪斜,肢体瘫痪。 这些症状整合起来,是属于典型的脑血管意外,也就是说中风了。 老人家出现中风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所以当知道布鲁西洛夫中风之后,玛利亚并没有感到意外。 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不久前我才与布鲁西洛夫将军进行过交谈,那时候的他表现得十分正常,并没有出现肢体无力或者眼睛突然发黑等中风前兆,为什么会突然间出现中风了?” 主治医生也不清楚,他只是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地给出自己的思索。 “或许主席您与布鲁西洛夫见面时,他的身体状况有了些许好转,而且将军他怕您担心,所以才没有跟你说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番话,确实很符合布鲁西洛夫的性格。 他本身就是一位猛男,年轻时更是征战四方。 一战期间他已经是六十多岁,但仍旧负责指挥战争。 由此可见,以布鲁西洛夫那强硬的军人性格,确实不会在玛利亚面前示弱。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 玛利亚相信了主治医生的说法,她只希望医生们能努力一下。 至少,她不愿意布鲁西洛夫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去世。 逗留在此处的玛利亚,便把部分工作搬到这里来,同时还让人去把布鲁西洛夫的儿子给带回来。 最起码得让他们父子两见上最后一面。 尽管这父子两关系并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阿列谢还是赶了回来。 那是他的父亲,即使他讨厌自己父亲。 阿列谢回来了,他向玛利亚报道了一声后,便留守在了布鲁西洛夫身边。 阿列谢是他的老年得儿子,在知道阿列谢出生时,玛利亚为布鲁西洛夫这个家伙的精力感到惊讶。 虽说惊讶,但玛利亚并没有妨碍他们之间的团聚,即使布鲁西洛夫还处于中风阶段,神志不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过了一整天之后,阿列谢离开了,但他在旁边找了间租房。 身为布鲁西洛夫的儿子,他却不愿意住在自己父亲的宅邸。 对于这对别扭的父子两,玛利亚只有一阵阵感慨。 就在这时,布鲁西洛夫恢复了些许神志。 玛利亚得知情况之后,又一次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她只想来到这里看看这位老将军。 可惜的是,布鲁西洛夫只有眼睛和嘴角能动,手指微微颤抖,面部肌肉依旧瘫痪。 但能恢复意识就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玛利亚只希望他能感到安心,而非独自一人留守在这间冰冷的房间里面。 就在这时,布鲁西洛夫的眼球使劲地往盯着门口。 边上的医护人员不明所以,只以为这是无意义行为。 然而,玛利亚却似乎意会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看向门口。 顺着门口就是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户,窗户的对面则是一片天空。 按理说,这确实是无意义行为。 但玛利亚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沉思片刻过后,她向身边的医护人员说道。 “我想一个人跟将军待一会儿,医生同志们,请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房间内的医护人员互相对视一番,主治医生直接说道。 “明白了主席,如果主席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行,我们就在外面。” “好的,谢谢。” 保持着熟悉的微笑,玛利亚送走了这些医护人员。 然后,她将病房的门紧紧关上。 为了安全,玛利亚甚至将窗帘也拉紧,这间病房立即成为独立空间。 待玛利亚做完这一切东西之后,布鲁西洛夫才缓缓合上双眼。 他没有睡过去,仅仅是缓解眼睛的疲劳。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只有玛利亚一人,再无外人。 无法说话,也因为用手势表达出任何内容,他只能转动着眼球,然后眨动着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边上木台的笔纸。 顺着他的目光,玛利亚略有所思地接过笔和纸。 她还不清楚布鲁西洛夫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心中忐忑不安。 按理说,只要照顾好布鲁西洛夫,让他从瘫痪中回复过来,便可以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告诉给她。 然而,一股诡异的不安在玛利亚心中浮现而出。 还没有念头,只是单纯的不安而已。 突然布鲁西洛夫眨动着眼睛,而且并非单纯眨动,似乎是有规律性的。 或是长,又或是短,十分奇怪。 玛利亚根据这些规律,一点点做出记录。 就在她记录了半个小时之后,突然间,布鲁西洛夫全身上下都在抽搐。 玛利亚顿觉不对劲,立即向门口大声呼喊医生。 一直守在门口的四名医生立即涌入房间,他们立即给布鲁西洛夫进行急救治疗。 其中一位护士将玛利亚请出了房间。 在急救阶段,即使是玛利亚这样的主席,也不能逗留。 当玛利亚被赶出病房时,她看着房门的眼神尽是担忧。 但在担忧的深处,则是深深的疑惑。 刚才的纸张已经被玛利亚给秘密收了起来。 在还未解密之前,她都不能告诉任何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环顾四周一眼,布鲁西洛夫的儿子已经赶了过来,这一次似乎真的要见最后一面了。 玛利亚一言不发地站在走廊处,一直观察着到来的人。 由于布鲁西洛夫将军是突然中风,加上他本身的人脉就不差,所以前来探访的人并不在少数。 玛利亚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观察到来的拜访者。 约瑟夫来了,他向玛利亚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托洛茨基并没有来,他只是派了一个人过来问候。 在这里面,与布鲁西洛夫关系甚好的邓尼金也到来了。 但是,玛利亚却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一丝惊愕和悲伤。 约瑟夫等人的到来纯粹是尊重这位老将军,但并不会过分悲伤,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停留在同僚上面。 邓尼金不一样。 他们二人都是前沙俄将军,算是同类人了。 而且关系甚好,属于密切好友。 可如今,好友因中风而将要死去,邓尼金却表现得十分冷静。 很奇怪…… 莫非他们之间,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况下,闹过什么不愉快的矛盾? 这是一个可能性,但玛利亚还是在心中保留疑惑。 不久之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向众人宣布了一件事。 “布鲁西洛夫将军,病逝了。” ps:我看圆脸半天都说不出‘祂’的性别,让我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