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斯堡王朝乱了。 整个宫廷都响彻着争吵般的纷争。 皇帝第一次跟自己的妻子发泄着怒火,斐迪南对自己的爱人,唯一的皇后,倾泄着自己的愤怒。 而皇后本人则默默地承受着自己爱人的火焰。 整座宫廷都弥漫着一股可怕且压抑的氛围当中。 侍从们不敢说话,宫女们低着头行走。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迷雾里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名官员低着头,向守在门口的卫士询问着什么。 他轻轻颔首,尔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出皇宫。 刚走到门口,一辆华丽的马车停靠在边上,这位官员略微好奇,向身边的卫士问道。 “这是何人的车。” 卫士行施军礼,说道。 “这是康拉德元帅的车。” 康拉德 他默默地记在心里。 幽暗昏沉的天,依旧在维也纳上空盘旋。 这位官员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头顶上的天空,最后在一声叹息下,快步离开了。 或许,这奥匈帝国的天,即将要变了。 不知变向何方,但绝对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局。 这位官员快步行走着,即使面前有一滩污水也不规避,他只想在大雨到来之前,赶紧回到约定地点。 轰隆—— 闷声,在厚重的云层深处响起。 乌云密布,似是要往维也纳压垮而来。 稍稍加快的脚步,让他来到了约定好的目的地。 那是一所高级餐厅,里面散发着诱人甜美的面包香气,白色帘布,发散着光泽的器皿,无一例外都向眼前之人诉说着这里的精致和昂贵。 里面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都在用餐中谈笑风生。 或是聊着私事,又或是谈着生意。 在这种场合里面,最合适不过。 而那位高贵且年轻的大人就在里面等候着他。 他正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背对着自己,一手拿着报纸一手端起斟满了红茶的精美瓷杯。 官员低着头,快速在餐桌之间穿梭而过,直至他来到这位年轻大人面前,才缓缓坐下。 一名侍从来到这里,询问他需要些什么。 官员只道了一声谢谢,并没有要求太多。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位年轻人身上。 如若要做比喻,眼前之人可以当自己儿子了,毕竟他都已经六十五,而对方只有三十多岁而已。 但是,年轻并不代表实力,也不能代表地位。 几乎左右整个欧洲局势的前沙俄公主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更何况眼前之人,更是自己的上司,单单这一点就必须小心谨慎。 而眼前之人,正是如今的奥匈帝国参谋长和战争大臣,弗兰茨斯蒂芬冯茨威格。 他低着头,对眼前之人说道。 “斯蒂芬大人,陛下他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而且根据守在门口的卫士说辞,陛下已经出现过几次突然性晕厥,恐怕是那次刺杀所带来的后遗症。” 原本举起瓷杯的手,停滞在半空。 斯蒂芬的目光落在了瓷杯中的红茶。 轻轻晃动,将他那张英俊的面庞变得扭曲猩红。 “那么,皇后呢?” 一口都没喝,瓷杯落回桌案上,捏着杯耳的手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 “皇后还是那样,默默地承受着。” “嗯,知道了。” 从1917年开始,斐迪南皇帝的大小私事都已经被隐瞒了起来。 这不单是为了防止影响民心,更是为了防止哈布斯堡王朝的丑闻流出国外。 因为,他们的皇帝快要疯了。 按照御医的说法,那块陷入到斐迪南皇帝大脑里面的碎片,正随着时间的推磨,而一点点渗入。 也正是因为这块碎片,让斐迪南皇帝每天都要去忍受那折磨般的痛苦。 如果只是一时半刻,对于斐迪南而言并非难事,但那是要伴随他一辈子的痛苦。 如此一来,即使如斐迪南这样仁慈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极端和狂暴。 无法保持冷静的斐迪南皇帝,更不可能管理得好国家。 但很可惜的是,奥匈帝国是一个皇帝国家,斯蒂芬唯一能做的,只是减轻其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已。 他无奈地看向瓷杯中的红茶。 忧愁的面容,在光泽的红茶上显露无疑。 一声无声叹气,他又向自己的手下问道。 “那么,康拉德元帅,现在如何了。” 自从康拉德被调离东欧战场之后,便失去了大部分的话语权和军事行动权。 然而,这并不代表康拉德没有影响力。 多年来的陆军元帅生涯,让他积累了巨大的人脉和声望。 因此,即使他在战争中遭遇了巨大挫折,也无法抵消他一直以来所积累的名望。 斯蒂芬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参谋长而已。 即使现在的国家地位,让他爬到了康拉德的头顶上,但是就以人脉来看,远不如对方。 所以为了防止康拉德‘死而复生’,斯蒂芬可是分了一般的心血精神去监视康拉德。 这是不得不去做的行为 在此之前,斯蒂芬对宫廷斗争的事情都是不屑一顾。 可是,当他成为这里面中的一份子时,才发现,宫廷斗争并非主动行为,而是被动行为。 他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男人宫斗时所带来的残酷和血腥,远在女人之上。 “康拉德元帅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巴尔干战线,如今正在平息原塞尔维亚的叛乱。” 即使塞尔维亚已经宣布投降,但里面的游击队却异常狡猾。 而且在塞尔维亚里面,存在着各种武装游击小队。 这种武装力量极难对付,以至于他们有不少奥军都陷在里面,如踏入沼泽泥潭那般,寸步难行。 但是以康拉德元帅手头上的资源,不可能平息不了那边的游击队叛乱,斯蒂芬总觉得这位老元帅,有什么目的。 “还有一件事大人,是关于匈牙利那边的,罗马” 话还没说完,斯蒂芬突然间轻抬右手,示意他禁言。 然后又抬起蛋糕银叉,轻轻敲了下瓷杯,发出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 突然间,本应略显热闹的用餐大厅,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又或者是谈话的内容。 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离开了用餐大厅。 这名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目送所有人的离开,他完全没想到这里的顾客都是斯蒂芬伯爵的人。 相对于对方的惊讶,斯蒂芬面无表情地将瓷杯举至嘴边,轻问道。 “匈牙利那边,如何了。” 官员连忙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边的叛乱越演越烈,但似乎也出现了内部的问题,而且头目的身份也已经查清楚了。” “噢?”轻抿了一小口红茶。:“细说一下。” 该说不愧是曾经东印度公司的库存,那醇香确实不错。 “叛乱头目卡罗伊米哈伊,曾经受过册封,是一名匈牙利伯爵,同时也是数家工厂的工厂主。” “因为平时爱戴工人,所以深受工人拥护。” “但经过保密局的调查,这场发生在布达佩斯的工人叛乱并不是因他而发生,他只是在叛乱结束后出现。” “所以说,他算是夺取了工人叛乱的成功果实?”斯蒂芬稍作思考后,如此说道。 “大人英明,卡罗伊确实是夺下了这一果实,但他没有能力处理阶级问题,所以匈牙利那边依旧混乱。” “嗯” 杯中的红茶已经见底,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这卡罗伊有野心,却没有能力。 他想让匈牙利独立,却不知如何去做。 想去模仿俄国,但没有资源也害怕自己的身份会遭到殃及。 看那样子,只需要派兵去镇压一番,就可以将匈牙利给夺回来。 事实上在匈牙利爆发工人运动之后,维亚纳方面并非毫不知晓,也并不是毫无动作。 但因为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应对塞尔维亚游击队和意大利的战争当中,以至于他们没有立即处理匈牙利的事情。 而且,他们也有所担忧。 万一这场运动是有组织性的,而且是境外势力如苏俄这样的干涉,那么他们又要如何应对。 对于此事,斯蒂芬给予的措施是,立即以重兵镇压,结束后再安抚民心,减少民怨。 但是,一些反对派官员却认为过度镇压只会引起更加强烈的反弹,加上兵力确实不足,再贸然投入兵力,恐怕造成对意大利战争的不协调性。 所以他们认为应该先不处理,搁置一旁就足够了。 斐迪南皇帝则无心去管,他已经快疯了,所以他将这事丢给内阁去处理,自己则放任不管。 这就是当前为止,斯蒂芬所要面对的内部政治问题。 如果仅仅是反对派的话,斯蒂芬还是有信心去应对。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般的反对派,这里面居然融合了不少康拉德元帅的人在里面。 也正因如此,斯蒂芬才明白,自己所要面对的,不单只有国家外部的军事压力和政治外交压力,还有国家内的各种明争暗斗,权力纷争。 头痛,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头痛。 可即使如此他也义无反顾地执行下去,因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听着手下对匈牙利工人运动的描述,斯蒂芬一边给刚斟满红茶的瓷杯进行砂糖搅动,一边在心里分析着现在的国家局势。 很快,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场运动,必然会引起协约国的注意和干涉,与此同时苏俄也必然插手进来。 到那时候,匈牙利就会出现三种不一样的意识形态。 依旧忠诚于哈布斯堡王朝的保皇派,协约国的资本主义形态和苏俄的社会主义形态。 一想到这里,他有头痛了。 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多,多得让人想去自杀。 “大人?” 该是察觉到斯蒂芬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这位官员手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可能只是有些失血糖而已。” 说罢,又给自己的红茶加了一勺子砂糖。 “对了,陛下那边也知道此事了吗?” “是的,陛下已经知道,并且打算动用军队前去镇压。” 镇压 到头来果然还是得进行武装镇压。“对了大人,还有一事我是刚收到的风的。” “什么事?” “康拉德元帅已经回来维也纳了,他似乎正朝着皇宫而去。” “康拉德?!” 斯蒂芬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康拉德,那就绝对是与匈牙利这件事情有关。 斐迪南已经快要失去所有理智了。 在理智尚在的时候,斐迪南可以理性地做出选择,将帝国祸害康拉德给踢出权力中心。 然而那是1914年的时候,他无法保证现在的斐迪南还是否能坚持得了。 或许,以前的斐迪南已经在这枚弹片的侵害下,正一点点的死去。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做点什么,保护哈布斯堡王朝的最后一点希望。 “走吧,兰尔德,该回去皇宫了。” 说罢,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而立。 在那门口,是一辆豪华的马车正等在着他。 马夫得令,加快速度,尽快地让马车内的主人回到皇宫。 不久之后,斯蒂芬就从马车内下来。 只不过,刚准备进入皇宫,他却看到了几个陌生人,而这些陌生人的衣着,却与奥匈帝国的官员贵族有着巨大的差别。 外国人? 他微微一愣。 对这几名外国人的服饰,略有印象,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哪一个国家的衣着服饰。 这几名外国人也发现了斯蒂芬的存在。 为首的一个人,出示了外交官的身份证明,然后以勉强能听懂的德语,与他说道。 “尊敬的斯蒂芬公爵您好。” 斯蒂芬处于礼节,回以他问候。 “不知诸位,是受何人所邀。” “是斐迪南皇帝。” “哪一个国家的?” “罗马尼亚。” 协约国的人?! 斯蒂芬心中诧异,但外表也依旧平静。 “不知各位,此番到来所谓何事?” 这几名罗马尼亚外交官互相看了一眼,尔后笑道。 “为了匈牙利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