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 皇帝的船队停靠在这,要在这召见山东官员还有河道官员。 龙舟缓缓靠岸,朱祁镇正要走出船舱,看到迎面而来的太后。她今天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透着那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 “朕要在这待两天,你和双喜可以进城逛逛。”朱祁镇道。 “不需要本宫帮你助助威?”太后眼眸秋波流转。 朱祁镇轻轻吸了一口从太后身上飘来的幽香,很清淡,似花香,是他喜欢的味道,一笑:“你是想给我捣乱吧?不需要!再说,我堂堂男人,哪需要女人帮忙?” 太后深邃的眼眸微微眨动,哼一声:“不识好人心,双喜,我们走,钓鱼去。” 她带着双喜走了,身姿摇曳。 朱祁镇定了会儿神,走出船舱,抬头就看到码头上站着的百官。他微微吸口气,下了船,走上码头。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参拜。 “都平身吧。”朱祁镇抬手,“换个地方说话,朕这一路,都晒黑了,快到京了,再不注意保养,回到后宫,娘娘们该认不出朕了。” 百官附和着笑,皇帝还是那么亲切。他们当中有些人,在一个月之前,就见过皇帝了,那是在黄河大堤上。 半个时辰后,济宁知府衙门大堂。 朱祁镇在这里与山东各地方官,还有河道衙门的官员寒暄,当然也作出了要求。而后,他在内堂召见了山东布政使董与昌和河道总督王涞。 …… “王涞啊,朕这回在江南发了笔横财。”朱祁镇摊手一笑,“不过,朕只是过过手,最后都要给你河道衙门。” “真的?”王涞眼睛瞪的大大的。 一旁的董与昌也不敢相信:“据臣所知,陛下你在江南光银子就得了五百多万两啊,这么多钱,真要给河道?” 朱祁镇没好气:“嘿,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咣当! 王涞直接跪下了,激动拜道:“陛下,有了这五百万两,就可以开启大修黄河第一期工程了。上次听了陛下的治河策略后,臣后来又和河道同僚仔细商议了,已经做出了一个方案,正要提给陛下你呢,就担心没银子。现在有银子了,太好了,五百万两啊。” “等等……”朱祁镇面色尴尬,“是四百万两。” “不对啊,陛下,你刚刚说的是五百万两。”王涞抬头。 朱祁镇扶额:“朕说了吗?” 董与昌连忙道:“陛下,你说了,你还说你是天子,一言九鼎。” 朱祁镇:“!!!” 特么,朕还答应转一百万两到内廷,都已经跟太后说过了。这可咋整? “陛下,你放心,臣会把每个铜板都花在河道上。”王涞拍着胸脯道,“臣要是贪污一个铜板,你杀了臣。” 董与昌很默契的配合,大赞:“王总河大气啊,这就是立军令状啊。陛下,有王总河如此决心,还怕治不了河?陛下,你得成全他!” 朱祁镇目光扫过他们两个。 丫丫的,你们两是合起来坑朕的钱是吧? “好,朕说五百万两,就五百万两。”朱祁镇沉声道,“治河需要几十年,朕现在也不敢承诺你们什么,但是,朕会与你们一起,一心治河。” 他心中郁闷啊,回去可等着太后发飙吧。 …… 王涞激动的递上了他们河道衙门商议出来的治河方略,朱祁镇仔细看过,与他又讨论了一番。实际上,他是不懂治河的,但是他得把方案吃透,免得被蒙。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河道衙门领悟了‘束水攻沙’的原理,朱祁镇相信他们会做出很好的方案。 讨论完治河,朱祁镇目光落在董与昌身上,笑道:“董与昌,你也看到朕的决心了,你山东总不能还一毛不拔吧?” “臣说了,陛下决心治河,我山东砸锅卖铁也支持。”董与昌嘿嘿一笑,“不过,给臣一点时间啊。臣看到了河南和江南推行新政的情况,臣决定,在山东也开启推行新政。把士绅们的税收上来,不就有钱了?” 朱祁镇笑着点头:“你想的倒是挺明白,朕提醒你啊,新政推行,困难重重。” “陛下放心!”董与昌面色坚定,“河南与江南都推行开了,山东也一定能。臣在这里也呆了几年了,有些了解。下面的人敢阳奉阴违,就别怪臣不客气。” 朱祁镇很满意:“回头你与徐有贞,刘定之通通信,他们有些心得,都告诉你。” 董与昌感激的磕头,这说明皇帝陛下对他的信任,不怕他们这些官员私下勾连。 “今日就到这里。”朱祁镇看向王涞道,“明日朕要与你们河道官员再碰一碰,朕会当众给你王命旗牌,以示支持。” 王涞大喜,再磕拜:“臣谢陛下隆恩。” …… 回到船上,已经是黄昏。 上船就看到太后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黑发如瀑随风飘散开来,衣袂飘飘,宛如仙子。 “回来了?”太后看到他,招呼一声,“正好,可以开饭了,今天吃的,可是本宫亲手钓上来的鱼。” 朱祁镇一愣,上下打量,一脸‘我信你个鬼’的样子。太后看他那表情,瞬间就怒了,双手叉着小蛮腰,气呼呼道:“你不信?那你问双喜,是不是本宫亲手钓的。” “信信信。”朱祁镇笑容敷衍。 “就是不信是吧?”太后秀美的脸都气红了。 朱祁镇上前,伸手挽着她的手臂,笑道:“朕信,真的信了。呃,朕也有件事跟你说,你应该也信吧?” “什么?”太后目光警惕。 “给内廷的一百万两银子,没有了,朕都给了河道。”朱祁镇摊手,“都怪董与昌和王涞,这两厮联合起来,把朕架起来了,朕只能给了。” 太后听了,并没有发飙,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其实,这些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怎么能不解释呢?我们是一家人嘛。”朱祁镇道。 “嗯,那本宫原谅你了。”太后笑道,“本宫又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女人,你钱花在正途,本宫为何要生气?” 说完,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朱祁镇听了,顿时放松:“那就好了,走,吃你亲手钓的鱼去,一根渣渣都不剩。” 太后那绝美倾城的面容浮现一抹笑意。 …… 翌日。 朱祁镇请二十多个河道官员上了龙舟,在船上商议他们提出的治河方案。听了各河道官员的讲解,朱祁镇发现自己不懂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黄河源于星宿海,流经陕甘之黄土高原,波涛汹涌而下,流经九省,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 就拿山东来说,黄河在山东境内的河流特征显著,其河道比降上陡下缓,输沙能力上大下小,泥沙沿程淤积,河床逐年淤高,形成地上悬河。此外,黄河在山东的洪水特性也较为复杂,按照出现时期的不同划分为桃、伏、秋、凌四汛。 桃花汛,每年三至四月,正值桃花盛开之时。上中游冰雪融化,形成洪峰;伏汛,每年七至八月,暴雨集中期,由暴雨形成。洪水发生时间短,含沙量高,水量大,容易形成大的洪灾;秋汛,每年九至十月,同样由暴雨形成。秋汛与伏汛时间相连,通称“伏秋大汛”。这一时期也是暴雨洪水频发的季节;凌汛,每年十二月至次年二月,河道封冻和解冻过程中,冰凌阻塞河道,形成凌洪。凌洪的另一显著特点是流量沿程递增,因为在河道封冻以后,拦蓄了一部分上游来水,使河槽蓄水量不断增加,解冻开河时这部分水量被急剧释放出来,形成凌峰洪量。 “这特么一整年就没消停过啊。”朱祁镇皱眉。 “都说我们河道衙门清闲。”王涞突然声音哽咽,“去年,光被洪水冲走的河道官员,就有十多个,尸体都找不着。” 朱祁镇目光扫过,看着这些汉子虽然穿着官府,但一个个都是饱经沧桑的脸,赞道:“河道有你们,是百姓之福。” 王涞苦笑一声,看着自己身后的同僚,道:“千里来做官,为了吃和穿。你们跟着我王涞干,不但捞不着油水,还累个半死。干的好呢,别人看不见,出了事,还得担责任。” 其中一个年轻的官员站起来,一拜:“以前的河道总督都是王八蛋,我们也只能混日子。王总河,你不是来治河的,是来拼命的。那我们也没话说,跟着你干了,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跟河道都有渊源,呵呵,我家就是被大水冲走的,连带冲走了我娘,我妹子。我比谁都想治好河。” “对,我就是黄河边长大的,就不信治不了它。”有人站出来道。 朱祁镇连连点头,望着他们道:“都说治河之难,有五:人事难,方向难,坚持难,财政难,百姓难。朕现在不敢跟你们保证什么,但是,治河是朕定下的国策,碰到什么难处,朕与你们一起来解决。” 王涞咧嘴一笑:“陛下,你要是张口就许诺,臣反而怕!有臣在,河道上下,定然与陛下走到黄河安澜的那天。” “好!”朱祁镇举起茶杯,“朕以茶代酒,敬你们。” …… 在济宁待了三天。 朱祁镇换陆路回京,毕竟离京城也不远了。 他骑了会儿马,就钻到太后的马车里歇息。太后已经习惯了,捧着一本书,撇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书。 “朕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朱祁镇叹气,“在河道官员们面前,大口承诺他们的方案。这回去后,还不知道内阁那帮大学士会不会同意。” 太后缓缓抬起美目:“你是皇帝,最后还不是你乾纲独断?” 朱祁镇扶额:“毕竟是国策啊,没有内阁和六部的真心支持,怎么整?再说,这治河跨度大,起码三十年,每年都要花银子。” “你自己愁去,本宫也帮不了你。”太后嘴角闪过笑。 “我咋感觉你在幸灾乐祸呢?”朱祁镇瞪眼。 太后忍着笑,连连摆手:“真没有!” 朱祁镇没好气,靠着车壁,开始做眼保健操。太后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道:“本宫想学骑马,整天坐在马车里,闷的慌。” “好呀,我教你。”朱祁镇睁眼。 没多久,朱祁镇牵着一匹马,带着太后到了一块草坪前。他先把太后扶上马背,而后自己也垮了上去。 两人同乘一匹马。 朱祁镇坐在太后身后,看着她完美的后背曲线,失神了片刻。他双手穿过她的腰肢,握着缰绳,明显感到太后身体微微一颤。 太后轻咬着嘴唇,眼中有着几分羞恼,心扑通扑通的跳。 “腰挺直了,手抓紧缰绳。”朱祁镇凑在她耳边道。 太后心乱如麻,手紧紧抓着缰绳,而朱祁镇却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掌控缰绳。 “两只手拉好,左右控制方向。” 马已经向前跑出,速度不快。太后逐渐平静下来,她感觉朱祁镇是真在教自己骑马,并未有过多的举动。 “拉这边,拉这边,你咋怎么笨呢?扶好了。”朱祁镇放开手,由太后自己去控制缰绳。 马突然加速,疾驰而去。 朱祁镇立马抱紧了太后的腰,靠在了她的背上,闻着她秀发的清香,一时间有些意乱情迷。 太后学的很快,控制住了马,语气十分冰冷:“放开你的手!” 这段时间,她时而冰冷时而热情,朱祁镇被搞的有些心烦,这时候突然激动了几分,他伸手握住了太后的肩膀,直接用力将她身体板过来,神情愤懑的盯着她,质问:“是你要我教你骑马的,又这般冰冷。” 太后清丽秀美的脸离的很近,双目清雅冷淡,红唇在阳光下莹莹有光泽,几缕秀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成熟又带着几分妩媚。 “那是因为你……不老实。”太后低头。 “行吧,我让双喜来教你。”朱祁镇哼一声。 太后突然抬头,朝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朱祁镇吃痛,差点叫出声,但还是忍住了,任由她咬着。 过了一会儿,太后抬起头,秀美的脸上挂着泪珠,她一把就把朱祁镇推了下去:“滚,你就知道欺负我!” 朱祁镇坐在草地上,嘴角浮现一抹笑。 …… 京城。 锦衣卫指挥使石彪,听属下汇报。 “大人,关西七卫那边,又有几个老卒来拜访英国公。带的都是些当地特产,没啥特别的,英国公见到他们很高兴,还喝了一碗酒,睡了三天。”那锦衣卫忍不住笑。 石彪瞪一眼:“有啥好笑的,人年级大了嘛。英国公当年在关西,与七卫一起对战东察合台,赢得了关西七卫的尊重。有些老袍泽过来看他,也正常。” “属下是担心他把自己喝死过去。”那锦衣卫继续道,“今早,英国公亲自把那些个老卒送到城门口,真是依依不舍啊。” 石彪眉头皱起:“检查了么?那些人带什么走了吗?” 那锦衣卫摇头:“谁敢啊?老国公提着刀呢,去搜他的老袍泽,他不拿刀砍啊。” “罢了,几个老头,应该也没什么。”石彪摆摆手。 他揉了揉眉,挥手让属下退下。陛下很快就要回京了,他要做些安排。 “丁秀,你啥时候回来的?”他正准备出门,见丁秀急匆匆进来。 “陛下到哪了?”丁秀没有回答他,而是急急问。 石彪指了指桌子上的谍报道:“快到济南了,啥事?” “有大事,我要去见陛下。”丁秀转身就走了。 石彪有点懵。 我特么是锦衣卫指挥使啊,你小子什么态度?于门四少了不起啊? …… 天空下起了雨。 朱祁镇命令加速前进,离济南城不远了,尽快进城。下完命令之后,他钻进了太后的马车里,太后坐在那,冷若冰霜。 “还生气呢?都几天了。”朱祁镇白眼,“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以后都不说话了?” 太后漂亮的大眼睛之中带着几分怒意:“请保持距离。” 朱祁镇哼一声,直接一趟,头枕在她的双腿上,挑眉:“你大喊吧!” 太后气得伸出双手就要去抓他,他连忙道:“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是我想到咱们能如这样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就……就……对不起,行了么?” “哼!”太后停住了手。 朱祁镇伸手抓住她垂落的发丝,闻了闻,道:“我歇息会儿就走,马上到济南了,这旅程也没多少天了。” “耍无赖。”太后拿起扇子,轻轻扇风。 朱祁镇很快沉睡过去,在这儿,他的确容易睡着。太后看着消瘦了不少的朱祁镇,伸手要去抚摸他的脸,又停下了。 她幽幽一叹,心中希望旅程不要那么快结束。回京后,或许就只剩下尔虞我诈了。 “陛下,陛下,臣丁秀求见陛下。” 没多久,车外传来喊声,朱祁镇猛地坐起来,他朝太后道:“可能有急事,你歇着。” 他钻出了马车,外面雨已经停下。 丁秀风尘仆仆的样子,骑着马站在不远处,朝着他一拜:“陛下,西北急件。” 朱祁镇给他使了个眼色,策马到了一旁,他问:“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江南吗?” “江南的事已了,徐大人让臣回京。”丁秀解释道,“臣回京后,收到西北密报。陛下,你知道的,臣一直负责暗中监视西北,那边有大情况。” 朱祁镇拿过谍报,急速扫过,面色剧变:“这……是真的?” “关西七卫,也有我没的暗探,定然是真的。”丁秀道。 “竟然去了关西!”朱祁镇冷笑,“难怪漠北没了他们的消息。” 丁秀一拜:“陛下,要不要出动大军?” 朱祁镇摇了摇头:“你继续探查,不要轻举妄动。以后关西的消息,直接禀报朕。” “遵旨。”丁秀颔首。 …… 车队进了济南城,住进了驿站。 朱祁镇当然照例接见济南的一些官员,说了一些官话,让他们配合布政使推行新政等等。 忙完这些,他来陪太后用膳。 “本宫最近有些疲累,我们能在济南多呆几天吗?”太后低着头问。 朱祁镇语气带着紧张:“朕去请太医来看看。” 太后这才抬起头,瞪一眼:“不用,本宫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朱祁镇似乎猜到了,太后这是想多玩几天呗?他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多待几天,朕也要召见地方官员议政呢。” 太后抿嘴一笑,继续优雅的吃东西。 朱祁镇一边吃一边假装不经意的问:“太后,当年先帝与关西七卫结盟,是不是有一个盟书?是在你那保管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太后目光瞬间警惕。 “哦,听随行的那些兵讲当年先帝是如何定西北,亲征漠北的事,很是佩服。”朱祁镇喝一口汤道,“朕还真不知道有盟书。” 太后眼眸垂落,淡淡道:“盟书不在本宫手上,本宫也不知道在哪。” “啊?”朱祁镇假装大惊,“先帝爷也不是那么相信你嘛。” 太后声音冷冷:“皇帝,谁都不信!还有,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在本宫面前提起先帝?” “好!”朱祁镇答应的干脆利落。 他笑呵呵的给太后盛一碗汤,道:“晚上喝点汤,养颜的呢。” 太后撇了撇嘴,脸上重新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朱祁镇自己也端着一碗汤,小口喝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因为丁秀送来的谍报上说,漠北的朱祁镇,已经跑到了敦煌城,那里属于沙州卫,首领牙罕沙接待了他们。 正统皇帝到了敦煌,这里面肯定有事。 “阿剌知院也是个废物,没有把正统皇帝杀死在漠北。”他心中暗骂。 太后看他在那沉思,抬眼问:“想什么呢?是不是西北出事了?” 朱祁镇摇了摇头:“西北安稳的很,漠北也平静。朕希望还能在安稳个几年,给朕时间发展大明内部。” 太后蹙了蹙眉头:“居安思危,你得有所准备,漠北那帮蛮子,说不定突然就南下了。” 朱祁镇放下汤碗,点头:“这次回京,得跟于谦商议一下,训练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