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运河通南北,通州作为大运河的北大门,这段时间非常繁忙。 因为秋收后,有些地方的漕粮陆续抵京。而通州作为京城漕运的大门口,是南方地区水路进京的必经之地,河道两岸码头密布,一片繁忙景象。 进京漕粮在石坝码头卸粮,然后验米,检查所运漕粮的米色、干湿等情况是否符合标准,验粮合格后,漕粮将被装船沿通惠河运到京仓进行收储。 漕粮入仓后,户部会组织人员进行详细的数量登记。记录每批漕粮的来源、数量、品种等信息,确保数据的准确无误。 除了数量登记外,户部还会对入仓的漕粮进行质量评估。通过抽样检查等方式,评估漕粮的整体质量水平,为后续的分发和使用提供依据。 根据登记和评估的结果,户部会编制详细的漕粮入仓册籍,记录每批漕粮的详细情况。这些册籍将作为户部管理漕粮的重要依据。 除了常规的造册上报外,每年年终时,户部还需将全年漕粮的收储、分发、损耗等情况进行汇总,编制年终报告。 朱祁镇彻底了解后,感觉这套体系还是比较完善的,他也不自以为能去做什么改进,作为穿越者,他从不小看古人的智慧。 早朝时。 户部尚书陈循,详细禀奏了今年各地税粮情况。总结起来就是:税粮比起去年翻了一倍还多。群臣听了,都大喜,朝廷不会发不出俸禄了。 “陛下,最大的原因就是各地新政推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等,如今这些新政都铺开了。”陈循道,“当然,也还未彻底推行开来,臣相信,再有个两三年,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国库充盈,陛下和臣等也就不必提心吊胆了。” 大臣们看着他,面色古怪。 因为这厮之前是竭力反对新政的,做了户部尚书后,竭力推行新政了。 成国公看着他,恨不得把他撕碎,因为陈循之前是站在他和郕王这边的,如今已经彻底倒向了皇帝。 “新政初见成效,朕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朱祁镇目光扫过,“朕知道,底下的士绅心中是不服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朕。但是,朕顾不了那么多了,漠北也先蠢蠢欲动,东南倭寇横行。诸位爱卿,你们说,没有钱粮,朕拿什么去打仗?也先雄心勃勃,难道朕眼睁睁看着他们入主中原?那朕和你们,就是千古罪人!” 内阁新首辅商辂站出来奏道:“陛下,臣等追随陛下,上下一心,兴我大明!” 群臣齐拜:“臣等追随陛下,上下一心,兴我大明!” 朱祁镇坐在龙椅上,心潮澎湃,相比三年前,他现在更从容更自信了。 …… 下朝后,乾清宫。 朱祁镇召见了吏部尚书李贤,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石彪,以及文华殿大学士柯潜。自从徐有贞和杨贵芳不在身边,他一般找他们三人议一些秘事。 “这是王阁老递的折子,你们看看。”朱祁镇道。 太监总管曹吉祥,把御桌上的折子,拿起来先递给了李贤。李贤一边接过一边道:“王阁老和胡先生,致仕后,不是去游山玩水了么?怎么还上折子?” 朱祁镇一笑:“这两老头,日子潇洒着呢,是朕让他们游览的时候,也顺便上折子,说说各地新政推行情况。他们现在布衣之身,下到地方,反而看的清楚。” 李贤看过折子后,眉头皱起来,递给了一旁的柯潜。柯潜看过后,递给了石彪。石彪快速扫过,大怒:“这些大胆的士绅,陛下,臣这就派人去把他们抓起来!” 李贤立马反对:“他们背后议政,朝廷怎么能抓人呢?定什么罪?而且,还都是些有名望的大族。” 柯潜点了点头,附和道:“他们还都交了税,就是心中不服,背后诋毁新政,诋毁陛下。” 石彪眼中喷火,不赞同:“现在他们就敢诋毁陛下,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会变本加厉。” “那也不能动辄抓人啊!”李贤反驳道,“况且,这些个豪族在当地很有影响力,有的表面上还是大善人,又纳了税,这会儿大动干戈,与新政不利。” 朱祁镇挥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 他其实并不意外,新政损害了士绅利益,他们肯定会不服。前世看史书,那雍正因为新政,名声更坏,被各种编排。几百年后,雍正也没得好名声。弑父篡位,不孝,好色等各种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朕倒是不怕骂。”朱祁镇一笑,“不过,的确不能任由这些人背后编排,到时候传出去,百姓分不出真假,一传十十传百,就更变味了。” 石彪一拜:“所以,还是得抓人!” 朱祁镇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抓,朕不仅不抓他们,还要赏赐他们!这样,你们下去统计一下,江南,中原,这些地方的一些豪族,整个名单上来,朕要下旨,把他们迁入京师。” “啊?”石彪懵了,“给他们脸了?还要把他们迁入天子脚下?” 李贤和柯潜却是双眼齐齐闪亮,李贤大赞:“陛下妙计啊!迁徙这些豪族大户入京,不仅能充实京师人口,经济实力,还能把他们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看他们还敢乱说?” “还有呢,这京师的田可不比地方,寸土寸金啊,肯定补不齐,田地是会少的。”朱祁镇摊手,“他们迁徙京师后,还能把地方上的田释放出来,衙门可用这些田来激励百姓。” 柯潜皱眉:“他们要是不愿呢?虽然是京师,但江南可比京师舒服啊。” “那可由不得他们,朕降下隆恩,他们还敢抗旨不成?”朱祁镇冷笑。 “毕竟是京师,有些人肯定是愿意的。”李贤道,“陛下,臣等这就去办。” 朱祁镇挥挥手。 他这一招,其实太祖和太宗皇帝都用过。洪武初年,太祖皇帝下令迁徙天下富户到南京,可以迅速增加南京地区的人口和经济财富。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太祖担心地方上的豪族地主势力过大,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迁徙富民到都城附近,可以削弱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防止他们形成割据势力。 太宗皇帝迁都京师后,连续下令将直隶、苏州等十个郡以及浙江等九省的富户迁往京师。除了要充实京师人口和财富,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地方豪族势力太强。 这些人离开祖地,到了京师,没了根基,那就不得不老实了。 …… 李贤和柯潜退了下去,朱祁镇叫住了石彪。 “诏狱里,还有个朕的客人,他还好吧?”朱祁镇问。 石彪愣了下,想起陛下说的是前会昌侯孙继忠,连忙点头:“好的很,那厮都现在白白胖胖的。” “你最近审审他。”朱祁镇道,“他之前和成国公走的近,成国公干的那些烂事,他肯定都清楚。哦,还有那个原刑部尚书俞士悦。” 石彪明白了,陛下这是要开始对付成国公了,可他有些拿不准,道:“陛下,你不让我对会昌侯用刑,臣觉得他不会开口啊。” “嘿,你个猪脑子,你就不知道想想别的办法?”朱祁镇瞪眼,“你上次对付曾咏那招,不就很有用么?现在曾咏在各地讲学,讲新政的好,可积极了。” 石彪一下子醒悟过来了,一拜:“臣明白了!” 朱祁镇挥挥手:“不要急,先把成国公违法的罪证找出来,他毕竟是手握兵权的国公,要动,就得一击必中!” “臣遵旨。”石彪领命,退了出去。 朱祁镇坐回龙椅,闭目沉思。 没一会儿,内阁新首辅商辂觐见,手上还抱着一批折子。朱祁镇看到折子,就头疼:“咋这么多?内阁都票拟了?” “陛下,这些都是各地藩王上的折子。”商辂道,“他们折子中,也没说什么大事,无非就表示拥护新政,赞扬陛下。” 朱祁镇眨了眨眼:“藩王们这是咋了?突然都这么主动了,朕倒是不习惯了。” 商辂面色古怪。 陛下你从土木堡回了,赐死了两个藩王,又废了两个为庶人,前不久就下旨处斩一个郡王。他们能不怕吗?上折子,是为了表忠心,求安心。免得哪天屠刀落到他们脑袋上。 “陛下,藩王们拥护你,这是幸事啊。”商辂道,“陛下,你可下旨,夸赞他们,以示皇室和谐。” 朱祁镇眼睛瞬间亮起。 对啊,藩王们的拥护,也间接表明他这个皇帝是真的。对于假皇帝的传言,他从未去正面回应,通过和太后一起祭祖来间接回复。如今,藩王也是可利用的。 前世看史书,雍正就是正面回复了那些谣言,还写了一份《大义觉迷录》,最后反倒是越描越黑。 “朕这就下旨,颁行天下。”朱祁镇道,“皇家安宁,这天下安宁。” “陛下圣明。”商辂一拜。 朱祁镇知道,商辂是故意来提醒的。这也表明,商辂站在了自己的一边。 …… 郕王府。 咣当! 朱祁钰把手中茶杯猛摔在地上,怒道:“陈循,本王找他喝茶,他都婉拒了。看来,是彻底要跟本王划清界限。” “王爷,冷静啊。”钨行道继续再倒了一杯茶道,“幸好,陈循对王爷的事,知道的不多。否则,麻烦就大了,陛下正想让王爷你去就藩,你这会儿可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朱祁钰无奈叹息一声:“本王估计,就藩之期不远了。今日,各地藩王都上了折子,内容都是拥护新政,赞颂伪帝的。哼,伪帝已经坐稳了皇位,轻易动不得了。实在不行,本王就认输,还能去封地做个逍遥王爷。” “王爷,这就认输了?”钨行道笑道,“还不到时候!现在此局的关键,在太后!一个摄政十多年的人,她不会认输的。” “可太后已经不信本王了。”朱祁钰冷哼,“她好像越来越信任伪帝,哼,她终究不是朱家人,最后认命也是可能的。” 钨行道肯定的回答:“断然不会!太后定然有后招,并且是厉害的后招。王爷,你接下来就是等待,太后与伪帝相争,最后你渔翁得利。” “但愿如此!”朱祁钰点了点头。 钨行道端起茶杯喝一口,眼中精芒闪过。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王爷,我现在担心的事成国公啊。陛下现在大权在握,肯定会排除异己,首当其冲的就是成国公。而成国公呢,行事冲动,容易被人捏着把柄。” “这个盟友不能失去,他手握兵权。”朱祁钰道,“先生,本王该如何提醒成国公?” 钨行道陷入了沉思。 …… 坤宁宫,在初冬的落日余晖中,被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金辉。红墙金瓦,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得庄重而又不失温馨。 宫门轻掩,光影交错间,可以看到宫内古树参天,枝叶间透过的光斑在地上跳跃,如同点点星光,为这寂静的宫殿添了几分生动。 朱祁镇从文华殿,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这里,站在大门前欣赏远处的夕阳。忽然,闻到一阵香风,原来是太后来到了他身边。 她穿着一袭紫红色长裙,体态曼妙,眉目如画,举止端庄华贵,淡淡的问:“据说今年的税粮比起去年,翻了一倍还多?” 朱祁镇点了点头:“新政初见成效,朕明年就不担心灾难来了,国库没粮赈灾了。” “年底前,还是得把明年的各项开支算清楚了。”太后道,“大修黄河开启了,增加了那么多河工,都是要粮要钱的啊。” “那必须的,还得留出足够的粮,以备不时之需。”朱祁镇摊手,“户部那边会上个折子,朕再和内阁讨论。” 太后眼眸微微垂落,这家伙是越来越有皇帝样儿了。 冷风吹过,两人都不说话,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们心中都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终有一天会被打破。 “该用膳了。”太后开口。 “今天吃什么呀?”朱祁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