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时也忍不住笑瞭,问道, “除瞭橘饼,还有别的吗?” 当然是有的。 贺兰遥一一数来: “干煸长豆角,院子裡挂的秋千和吊床,哦,还有凶巴巴的书法先生,他应当已经上瞭年纪,开始老瞭,也不知道脾气有没有变好一些。” “听起来还不错。” 穆时笑著评价道, “加上银钱和橘饼,你这个傢,兴许还值得逢年过节回去一次。” “不敢回瞭。” 贺兰遥摆瞭摆手,说道, “我怕我回去之后,我爹抽我。” 穆时问道:“有祝恒和明决罩著你,他怎么敢?” 贺兰遥摇瞭摇头,道: “祝阁主和明谷主是答应瞭照顾我,但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护著我。我隻能是被抽完瞭,才能找他们告状,让他们帮我讨公道。” 穆时没接话,她也不怎么擅长处理傢事。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子向外望去。今夜云深,瞧不见星光,隻有缥缈山雾,缱绻缠绵。 贺兰遥问:“在这裡能看到西州吗?” “从这裡?我又不是千裡眼。” 穆时拧著眉毛回过头,驳斥道, “还有,贺兰遥,你屋子裡的窗户是往南开的。” 贺兰遥没多说什么。 后半夜裡,穆时赖在这裡没走,贺兰遥也没撵她。他端瞭水盆,沾湿瞭帕子,先擦拭殒星剑,擦干净殒星剑后,又擦腰间挂著的朱红色小玉璧。 天微微亮时,祝恒上楼敲穆时屋子的门。 穆时的屋子就在贺兰遥隔壁,所以祝恒虽然敲瞭空屋子的门,但穆时听见瞭,她打开门走出去,问道: “怎么瞭?” 祝恒也没问穆时为什么待在贺兰遥这裡,他隻是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明决从那个邪修嘴裡问出来一些事情,我想你该亲自听一听。” 穆时稍稍皱眉,但又很快收敛瞭情绪,隻看瞭祝恒一眼,就迈步往楼梯走去。 贺兰遥从屋子裡走出来,他有些担忧地看著穆时的背影,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如果跟上去的话,又要以什么名义去跟。 祝恒对贺兰遥说:“你也下去听。” 贺兰遥虽有疑问,但对于祝恒的要求,他隻是浅浅地回答道: “是。” 穆时到瞭一楼后,在楼梯底下摸瞭摸,她摸到个不算大的石头雕像,用手抓著雕像脑袋一拧,木头楼梯底下出现瞭一个通道。 穆时进瞭通道,顺著石阶往下走。大约走瞭五十来阶,她就抵达瞭白鹤楼地下的刑房。 刑房不算很大,但墙壁上挂著上百种刑具,和太墟仙宗执法峰戒律阁的刑具一样齐全。 邪修被铁链拴著,他浑身是血,哆哆嗦嗦,一副隻剩下半口气的样子。他被铁链吊住的双手,十指不自然地绷直—— 长针自指甲和指腹的之间传入手指,贯穿瞭手指的所有关节,硬生生将原本能弯曲的手指钉成瞭现在这副直挺挺的状态。 除此之外,他应该还受瞭别的刑罚。 明决站在桌案前,他面前排开瞭一碗又一碗水,水碗裡的水有的是清的,有的是绿的,每个碗下都压著纸条,记著明决问邪修的问题,好让明决串联细枝末节。 明决看到瞭走入刑房的穆时,问: “来瞭?” 穆时点瞭点头。 明决又看向被锁著的邪修,说道: “把刚刚对我说过的,再说一遍。” 邪修被明决折磨得够呛,明决要他做什么事,他都老老实实地听话。 “我是在雀城见到那孩子的。” 邪修耷拉著脑袋,说道, “他脸上有魔纹,看起来是个人魔混血。雀城的百姓很排斥他,见到他又是打又是骂。他饿瞭的时候没有东西吃,就和百姓养在傢门口的狗抢食,被狗咬得遍体鳞伤。” “他每次被城裡的人驱赶,都会辩解,说自己不是魔族,是灵族。雀城的百姓从不知道灵族是什么,隻觉得他在说胡话。但我知道灵族是什么,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他会是个好蛊床。” 穆时攥紧瞭手,指甲嵌进掌心裡。 邪修说的这个孩子,无疑就是松宿。 “他太饿瞭,也太好骗瞭,我给瞭他一些吃食,他便将我想问的事情都答瞭。我从他口中得知,若岚山灵族灭族瞭,他是最后一个。我想,我绝对不能错过他。” “我问他,要不要跟我走,我会给他吃食,教他法术。他很感动,就随我一起回西州。我在西州无邪窟裡有许多蛊池,我以打基础为理由,将他放进蛊池。蛊虫爬满他全身,他很痛苦,我告诉他要忍耐,隻有忍耐住瞭,熬下来,才能学到本事,不会任人欺凌。” 穆时攥著手,咬紧瞭牙关。 她现在很生气,也很心疼,想一拳打掉这个邪修嘴裡所有的牙。但是她不能,她得等这老东西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 “他很顺利地适应瞭第一个蛊池,我将他丢进第二个,第三个……没几年,我就将他炼成瞭一个好蛊。无邪窟裡还有别的蛊童,他们互相依赖,互相安慰,感情很好。” “但是后来,我觉得该检验成果瞭,我将他们一起丢进瞭万蛊窟裡。半年后,他从万蛊窟裡爬瞭上来,隻有他自己——他把所有的蛊虫,所有的蛊童全杀瞭。” “养蛊,就是要牺牲小的,得到大的。一个蛊池,千万条虫,隻有最厉害的那条才能活到最后。他是一个好蛊,是最强的,也是最毒的。” “但就是好过头瞭,我驾驭不住。他趁我不在,偷走瞭我悉心钻研的‘不眠蛊’,种在瞭身上。他修为大增,彻底摆脱瞭我的控制,并且要反噬我。我为瞭活命,逃出万蛊窟,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视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