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孩子大的八九岁,小的六七岁。但他们的心肠, 却能和西州杀人无数的邪魔一拼。 站在游廊拐角处的贺兰遥低下头。 “别怕,有祖母在。” 祖母拉著他的手,拄著拐杖走出去, “贺兰行,贺兰云,你们在说什么?” “祖母?” 两个孩子停止瞭嬉笑,板正地站好,朝著老妇人行礼。他们低著头, 悄悄地打量站在祖母身边的贺兰遥,眼神惊惧极瞭。 “阿遥是你们的弟弟。” 祖母生气地敲瞭下拐杖, “你们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能故意将他抛在山裡,我明日一定要重罚你们。” 贺兰云想要辩解:“祖母,我……” 祖母一句话也不想听,斥道: “都滚回自己屋裡去。” 贺兰云还想说话,但贺兰行给瞭他一个眼色制止,拉著他朝祖母告退,匆匆离开瞭。 “来,阿遥,你还没用晚膳吧,祖母叫人给你留瞭些吃的。” 祖母拉著贺兰遥的手,往屋子裡走, “有芙蓉鸡片,也有杏仁豆腐和肉酱打卤面,都是你喜欢的。” 贺兰遥跟著祖母进瞭屋。 他在山裡待瞭一天,手不太干净。祖母从水盆裡捞出一张浸湿的帕子,十足仔细地将他的手擦拭干净,又领著他走到小桌前。 小桌上摆著先前祖母说的那些吃食,贺兰遥肚子也饿瞭,他在桌前坐下,但却迟迟不去拿筷子。 “阿遥,你怎么不吃?” 祖母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他的头发, “还是害怕吗?你别怕,祖母一定好好教训你堂哥,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瞭。” 就在这时,有个嬷嬷推门进来,道: “老夫人,药已经熬好瞭。” 祖母催促道:“快端过来。” “是。” 嬷嬷离开瞭,不一会儿又回来,她端著个木托盘,托盘裡是一碗药。这药与寻常的药草汤剂不一样,是灰色的,裡面还沉淀著许多灰黑色的渣,看起来不怎么好喝。 祖母接过药,递到贺兰遥面前: “阿遥,把药喝瞭。” 贺兰遥抬起头,眨著眼睛,迷茫地问: “祖母,我没有病,为什么要喝药?” “哎呀,孩子,这不是治病的药。” 祖母用汤匙搅瞭搅碗裡的药,说道, “祖母寻瞭好久,才寻到个生辰八字与你一样的天灵根。这碗裡是符药,你把这药喝瞭,祖母便能将他的天灵根换到你身上瞭。” 贺兰遥无言地看著祖母。 上瞭年纪的老人傢继续道: “以后你就有天灵根瞭,你爹娘再也不会嫌弃你,兄姊也不会欺负你,这样,祖母也能放心。阿遥,快把药喝瞭吧,等祖母给你换完灵根,一切都会好起来。” 贺兰遥接过碗,他低下头,碗沿稍稍朝著自己这边倾斜。 “不能喝!” 穆时朝著贺兰遥扑过去, “喂,贺兰遥!” 穆时隐约感觉出来,这碗不平常的药,和她的心魔幻境裡的忘情水有著异曲同工之妙,喝下去一定会出事。 这裡是幻境,穆时直接从小小的贺兰遥身上穿透过去,他依旧捧著碗,对她的存在毫无察觉。 穆时连续扑空两次,她看瞭看自己小指的红线,开始勾动小指。 幻境裡慈和的祖母用鼓励的眼神看著贺兰遥,说道:“阿遥,别怕,这药不苦的,捏著鼻子一口气就喝瞭,祖母给你备瞭蜜饯。” 贺兰遥迟迟没有下口,问: “祖母,我要是喝瞭,那个天灵根会怎么样?” 祖母问:“你管他干什么呀?” 贺兰遥的嘴已经挨到碗沿瞭,符药也已经挨到瞭嘴,眼看著就要喝下去瞭。 但是,他却在祖母期待的目光中,将碗从嘴边挪开瞭。 祖母疑惑道:“阿遥?” 贺兰遥抬起头,他脸上带著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无奈,又有些悲伤,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複杂。 “祖母,谢谢你。” 贺兰遥看著面前的老妇人,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被亲人爱著的感觉,我感到很幸福。尽管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你——我真正的祖母在我出生前就过世瞭。” “生在贺兰傢却没有灵根,终其一生也难以在我最喜欢的医术上,拥有能够追上医修的成就,这样的我或许真的很可怜。” “但是,祖母。不久前,有个人告诉我,人不能可怜自己,否则将无法前行哪怕一步。无论别人如何可怜我,我也不能自怜自艾……至少不能自怜到掉进幻境,再也出不去,会被我那个嘴很毒的同伴笑话的。” 贺兰遥端著碗,他倾斜自己的手,碗裡的符药被倒出来,泼湿瞭地毯。在药液倒尽后,他将空掉的碗放在瞭桌子上。 他站起身,身形逐渐从四五岁的幼童,恢複成瞭十八岁的少年人。他留恋地看瞭一眼幻境中的祖母,便转头离开瞭。 心魔幻境消失瞭。 贺兰遥抬起头,看见瞭守剑人,也看见瞭抱著手臂的穆时。 他抬起系著红线的那隻手,说道: “穆仙君,你没必要扯那么多次,我还以为自己的手抽筋瞭。” “我看你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你是完全感觉不到呢。” 穆时抱著碧阙剑走近瞭一些,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是幻境的?你那位不存在的祖母端药给你的时候?” “在那之前就感觉到不对劲瞭。” 贺兰遥回答道, “所以她给我准备的饭菜,我一口都没动。” 穆时夸赞道:“那你还挺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