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璠立于盘龙寨新筑的寨墙之上,目光满意地扫过下方正在操练的2500名山贼——不,现在应该叫广武军了。 自吴世璠将那群混饭吃的山贼,根据他们的意愿细选之后,除了留下有识字的、工匠、医师外,仅保留了4000余名山贼及其家属。 其余近万人,在听闻吴世璠即将离开云南的消息后,因“故土难离“之情,不愿随行。 而“方当家“对此表示理解,在众人的感激下,笑着将他们分批送往各地文武大员的庄园当“长工”,然后换来一袋一袋的粮食。 随后,他又从这4000余人中,挑选出2500人,编练成一将精兵。 与此同时,吴世璠还主动写了一封家书,寄往长沙行辕。 信中,他不仅向从松滋迁往长沙驻防的吴三桂问安,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还毫无保留地向吴三桂坦白了自己数月来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 他直言,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朔平云南一方安宁,就是希望能早日到祖父身边,侍奉饮食于祖父左右,以尽人孙之孝。 并且,还拍起吴三桂的马屁,说是众贼当得知吴三桂的名号,全都瑟瑟发抖,倒头便拜云云,能拉起这些人马,全靠祖父的威名。 接着,还主动地问起吴三桂前线人马够不够? 他拉起的这些山贼、难民,都是无田地、无家产的精壮男丁,随时可以送往前线给吴三桂补充兵马。 一片赤忱忠孝之心,直接就把队伍上交。 同时,吴世璠还大力赞扬了吴三桂移兵长沙的英勇之举,并暗示,可以趁清军进攻受挫之际,集中优势兵力,在湘东与岳乐军决战。 “东虏所恃者,旗兵耳,以八旗驱绿营,虏策也。“ 吴世璠指出,满清所依赖的,正是他们的八旗制度,以及由此产生的旗兵,用以驱使绿营兵送死。 “我军每斩一旗兵,虏则少一分气力。” 在清廷眼中,死去100名绿营兵,远不如损失一名旗兵来得心痛。 如今满清之所以还能与我们抗衡,是因为他们有足够旗兵作为满清王朝的底气,以少数旗兵为核心,驱使绿营兵冲锋陷阵。 但当旗兵数量减少、战力下降时,清廷为了维护统治,将不得不依赖汉人,依赖绿营兵。 大多数汉人并非真心与满清为伍,他们之所以被驱使,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尚未到来,他们只能隐忍不发; 另一方面,则是人性中的欺软怕硬。 如果我们能够杀伤更多旗兵,削弱他们的中坚力量,让他们看到所谓的“八旗勇士“并非不可战胜,他们便不再害怕,能够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 我们的战争,是正义之战,是让天下人看到“我视满虏如同猪犬“。 而我们的敌人,不是所有清兵,而是清兵中的嫡系部队——旗兵。 而旗兵中的嫡系,则是真满洲兵。 满清军队的本质,是通过爱新觉罗家族及其奴才为核心,控制海西女真与野人女真各部,通过杀戮强行合并,形成满洲八旗。 再以满洲八旗为基础,打败喀尔喀蒙古,通过联姻高层,建立蒙古八旗。 再以满洲、蒙古为后盾,将投降的辽东旧将,编为汉军八旗。 也就是说,除了爱新觉罗皇族及其包衣,即上三旗外,其余的满洲五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绿营兵、中国百姓,都是被压迫、欺负的对象。 我们的战争,是为了解救千千万万被满清皇室欺压的旗人、蒙人、汉人、彝人、苗人、僮人…… 那些满洲下五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其实自己是被欺压的对象,他们也只是奴才。 我们需要真正消灭的,是满清皇族爱新觉罗氏,以及愿意为虎作伥的真满士兵! 因此,我们需要人为地给他们区分开来。 满洲上三旗大于满洲下五旗,满洲下五旗大于蒙古,蒙古大于汉军,汉军大于绿营。 例如抓到了满洲、蒙古、汉军、绿营兵,只需杀掉满洲兵,再将蒙古、汉军、绿营兵放回。 若是抓到的都是真满洲兵,那就询问清楚姓氏,姓爱新觉罗的就都杀掉,如果是姓叶赫那拉氏的,就放回去。 “东虏以杀得天下,我以止杀得天下。“ 一次这样做,他们不会怀疑。 但多次这样做,满清统治者就会起疑心,怀疑蒙古与汉军、绿营与我们私通。 当清军内部互不信任时,就是我们胜利的时刻。 除了战场捕获敌兵,我们还需要发动大江两岸的广大军民百姓,用粮食、猪羊、食盐、银钱、药材等作为酬劳,猎杀旗兵。 无论是对岸的绿营兵、乡民、土民、士绅,只要能猎杀旗兵,就给予奖赏。 要怎么做呢? 如果仅靠简单的“人头叙功”,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一定会出现如同大明九边那样,士兵逐利“杀良冒功”的情况。 当年在大明九边,北虏一个成年人头30两,东虏成年人头一个20两,顶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用人头领功,在当时来说,还是行得通,因为东虏和北虏生活条件比较艰苦,牙口黄黑,所以还能辨认。 现在东虏和北虏已经入主中原,条件好了,牙口自然也变好了,若是以之前的做法,是难以辨认的。 但是,我们可以换一种做法,就是“赏甲”。 一套八旗兵的布面甲悬赏10两,一把清弓可以换得2两银子,或者来羊、猪、盐、铁、土地等等的等价物。 不仅是盔甲,马匹、青鹤箭、火药、牛筋、火枪等等东西,都能来我们这里,按市场价格换钱、换地。 吴世璠还给吴三桂算了一笔账,市场上一套布面甲大概是10两,不会有人冒着风险偷偷造盔甲来过江卖给我们。 按八旗制度,旗兵上战场,是要自备马匹、弓箭、盔甲的。 相当于每个旗兵身上,就是一堆钱。 而当我们给他们提供了一条赚钱路子时,他们自然就会去想办法搞来盔甲、武器。 对于普通乡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偷,或者直接猎杀落单的旗兵。 正常来说,杀了人,抢了钱和刀枪后,其余东西就丢了,不要了。 因为除了刀枪,盔甲、军马、火枪、火药这些都是禁品,普通人不可能收藏,收藏者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违禁品,我们收! 这相当于变相的鼓励长江对岸的绿营、乡民、土民去猎杀有甲的士兵——旗兵。 毕竟不会有人主动把身上的盔甲交出来,遇上一定是打! 通过这样持续地给满清放血,让满清越来越虚弱,这样我们胜利的希望则越大! 就算真的有人大规模的走私武器来给我们,也没问题,最多当是购买更多的武器,这样还节省了打造武器的人力和时间。 盔甲来我们这里,也只需要稍微改造,换上我们的标识就能使用。 我们能这么做,因为咱们有的是钱! 吴世璠倒是没有吹牛,吴藩真的是有钱、有盐,甚至在占领了湖南之后,粮食一开始也是并不紧缺。 在当时,全中国最大的铜、铁、金生产基地,就在云南; 最大的产盐地,则在四川; 还有占领的广东,通过各种走私海贸易,也是流入了大量的白银。 而清廷占有的地方,虽然是产粮地和产精兵之地,但却是缺少了产钱地。 简单来说,吴藩有钱没粮,清廷有粮没钱,吴藩粮贵钱贱,清廷粮贱钱贵。 按理说,西南四省(五省)之地,云南有钱、湖南有粮、四川有盐,什么都有了,关起门来过日子没问题。 但前提是,货运得流通起来。 如果不流通起来,湖南的粮食卖不出高价,云南却需要花钱购买高价粮食,四川的盐卖不出去,湖南百姓却得花高价向江北买盐。 迟早经济崩溃。 而且,康熙是绝对不会让吴三桂关起门自守的,从吴三桂举旗开始,就是两方势力不死不休。 西南数省,绝对无法长守! 可清廷却能凭借中原、江南的人口、财富、粮食、运河优势,畅通南北,只要持续坚持下去,不用打仗,仅靠粮食,熬都能熬死吴藩…… 之所提出这样的想法,吴世璠也是无奈。 因为他知道,他的爷爷老了,越来越没有进取之心了,妄想只守着长江,守着已有的几省之地过日子。 那他这个当孙子的,还能怎么办? 直接骂他老糊涂? 还是直接夺权? 现阶段,吴世璠不仅要鼓励形影相吊的吴三桂的信心,还得期盼吴三桂不能死,一旦死了,自己若是撑不起场面,军心大乱,容易为敌所趁…… 唉……当大人,真难。 === 在长沙行辕的吴三桂收到孙子的来信之后,很认真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顿感老怀宽慰。 孙子的孝心和见识,也是大合他胃口。 决战,他不想,也无心力,只要能划江而国,割据一方,他绝不愿再举兵戈,消耗实力。 起兵三年,除了汉中的王屏藩部、和夏国相部的萍乡之战,吴军基本就没跟清军大战过! 虽说决战不可能,但对于孙子提出的这个“赏甲”,反倒觉得可行——符合他的“持重”观念。 吴三桂看着信上的一行一字,似乎透过书信,看到了当年那个缠在他身边,要他讲故事才肯睡觉的垂髫小儿。 “呵呵,少年持重,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见到孙子能如此“持重”,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吴三桂甚是满意。 既然孩子想做事,那就给他点事做,也能更快的融入军中,从而树立起威信。 吴三桂盯着大帐里的山河地形图陷入深思。 什么地方既能捞军功,又不危险呢。 汉中,不行,太过凶险。 松滋,不行,兵力太少,也不过江。 岳州……不行,应麒在那里。 江西,算了。 衡阳、长沙……在这里捞不了军功。 吴三桂眼光循循移动,目光来到了广东。 广东有吴军近两万精锐,以及郑、孙、柳、马诸部共万余人,而尚可喜又被围得死死的,翻不起什么浪。 那就去广东! 去给董重民当副手,好好锻炼锻炼,也能早点学会处理政务和军务。 随后,吴三桂正式下令: 升亲军宣威将军、广东总督董重民,任两广总督。 升亲军铁骑右将军范齐韩,任水师提督。 升亲军铁骑后将军何继祖,任广东提督。 封吴世璠领广武将军,率其部为两广总督督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