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付燚，皇叔的嘴角却是微微露出一丝的微笑，随即更是得意地朝军师瞟了一眼。 　　 那无声的眼神，却仿佛在得意说道：“你看，我没有看错人吧！” 　　 无奈的军师，却是只能微微扇动着羽扇，装作没有看到皇叔得意的表情。不过在那羽扇之后，军师的嘴角明显也是翘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显然，不管是皇叔还是军师，对付燚所言，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甚至之前的蹙眉，还是因为两人将付燚当成了也来劝进之人，毕竟这些天他们着实是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奏章和人了。 　　 猛然间听到付燚反对之言，这如何能不令两人欣喜不已。 　　 尤其是军师，看着眼前的付燚，心中忽然有种吾道不孤的感觉。甚至，军师有些后悔没能把付燚留在身边了。 　　 “若是能有这样的一个弟子，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啊。”轻轻摇动着羽扇，军师的心中也是微微感叹道。 　　 见军师装作不见的模样，皇叔也是将注意力重新聚拢回了付燚的身上。 　　 微微收拢起脸上的喜色，装作一副冷酷的表情，皇叔随即问道：“原因。” 　　 显然，与其说皇叔需要付燚来说服他，不如说，皇叔这是在考较付燚。 　　 只可惜，跪伏在地的付燚当然是没有看到皇叔的表情变化，自然也不明白此问之中的考较之意。 　　 不过，在听到皇叔问及原因，付燚心中还是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只要皇叔愿意听自己的解释就代表自己还有机会。 　　 当然，听着皇叔语气中的淡漠，付燚也是根本不敢怠慢。 　　 略略平复下心绪，付燚便是快速开口道：“我王容禀。微臣以为，原因有三。 　　 其一，我大汉虽名为正朔，却仅据益、荆两州之地，此时行称帝之事，便犹如春秋之齐国，妄自称东帝，而为天下笑也。 　　 何也？ 　　 盖汉帝未亡，曰名不正；国都未复，曰言不顺；偏居一隅，曰气不达。 　　 以此三不，以为其弊之一也。” 　　 略略顿了顿，付燚也是稍稍抬头看了看皇叔的脸色，见其并无怒色，这才接着说道：“其二，我大汉煌煌四百年，虽有桓灵之灾，也更有文景之治、光武中兴之盛景，尤其灾乱之后，各地臣民心念大汉者，不在少数也。 　　 而曹魏之所以于群雄之中脱颖而出，一统北方，与其挟天子而令诸侯，关联颇大。无数心念大汉臣民，正因此而归附于曹魏阵营。 　　 今曹丕篡汉，此自决于心念大汉之臣民也。 　　 敌将自损，我王正当趁其时，而收天下汉民之心，纳天下向汉之意，以成复汉之业。” 　　 “若我王亦称帝，则无异于背离此道也。何也？”略略吞了一口口水，付燚也是接着说道：“盖今曹魏虽篡汉自立，然汉帝犹在也。若我王称帝，则致使汉帝于何处哉？天下志士又将以何种颜色观于王上焉？ 　　 或曰，曹魏篡汉，汉室尤在；蜀中称帝，实亡汉室也。 　　 故，此刻称帝，乃塞天下臣民向汉之心，而绝我北伐复汉之义，此其弊之二也。” 　　 既然已经说到了此处了，付燚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说道：“其三，王上称帝，必大封群臣也。三公至九卿，今之大臣皆唾手可得也。身无尺寸之功，仅以从龙之功，便可轻易得之高位，更有何人再愿战场搏杀焉？” 　　 “故言。”深吸了一口气，付燚也是总结道：“此刻称帝，我大汉并未准备妥当，于外则阻志士向汉之心，于内则塞忠贞搏杀之途，可谓百害而无一利是也。望我王察之。” 　　 很显然，付燚的这番话语，还是很经过了一番琢磨的。 　　 先以大汉的现状，类比当年的齐国，说明大汉内功不足的最大问题。 　　 其次，再从内、外两方面的因素进一步说明称帝的害处。 　　 即便皇叔真的有了称帝之心，听了付燚的这番分析之后，也不得不有所迟疑了，更别说，从始至终，皇叔都没有想过要称帝。 　　 别说称帝了，就这汉中王，皇叔都是迫不得已称的。 　　 很简单的道理，要是皇叔真的想称王，在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曹操称王的时候，已经坐稳了益州的皇叔就可以称蜀王了，而不是等到拿下了汉中的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才称汉中王。 　　 之所以称汉中王，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封赏下众。 　　 没办法，在先后拿下益州和汉中两块地盘，尤其是在汉中之战里，麾下太多的将士们立下了太多的战功。 　　 “有功必赏”这是蜀汉的原则，可偏偏皇叔还只是一个左将军，这你怎么封赏下面的有功将士们？ 　　 于是，进位于“王”，也就成了蜀汉上下迫切的需要。 　　 这也才有了皇叔匆匆称汉中王的场面。 　　 而皇叔选择汉中王这个称号，也是在某种程度上印证着这一说法。 　　 要知道，汉朝之时，不论名字还是尊王称号，都是以单字为尊的。（你可以看到的几乎所有名人，但凡出自世家之族，几乎都是单字为名。） 　　 也就是说“蜀王”的尊号，其地位是在“汉中王”之上的。更别说，益州才是刘备的根据地，也远比汉中之地更加广大而富裕。 　　 可偏偏，皇叔却是舍弃了“蜀王”而进位“汉中王”，除了汉中是皇叔真正“堂堂正正”打下来的地盘这个微小的原因外，皇叔也是在借此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矢志北伐的决心——王位非所欲，北伐兴汉才是他唯一的追求。 　　 可惜，付燚显然是并没有感受到这一层。或者说，即便付燚有所察觉，也不敢赌。 　　 毕竟，王可以不进，可皇帝的含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在的是，皇叔并没有让付燚失望。 　　 在付燚将心中所想全部和盘托出，静静地等候着皇叔的裁决之际，一声爽朗的笑声却是打破了沉寂的殿阁。 　　 付燚略带惊讶地抬起了头，却见皇叔与军师都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着实是让付燚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这是同意了自己的想法了吗？ 　　 不待付燚更多地揣测，上首的皇叔便是开口道：“好了，爱卿之意，吾等皆已知之。汝先去吧。” 　　 话音落，付燚却是更加迷茫了，“知之”是个什么意思？ 　　 同意还是否定啊？ 　　 还是说，要再等等、再看看、再想想？ 　　 可是，自己等得，这天下心向大汉的志士们却是等不得啊，这难得的战机更是等不得啊！ 　　 “不行，好不容易来这三国一趟，咱不能让大汉走入歧途。”当即，一股牛劲儿也是涌上了付燚的心头。 　　 “我王容禀。”付燚当即躬身而道：“此刻曹魏恐怕已经在行三辞三让之把戏，也正是无数心向大汉的志士最为愤慨之时，我大汉必须要尽快有所行动，以安天下之心。一旦曹魏顺利过渡，每耽搁一日，天下向汉之心就将减弱一分啊！还请我王速断之。” 　　 言罢，付燚也是再度下拜。 　　 听着付燚如此恳切而激动之言，上首的皇叔却是有些无奈地笑出了声。 　　 随即，皇叔也是无奈地看向了一旁的军师，道：“这臭小子看来是不达目的不可罢休了。军师，你看？” 　　 话音落，付燚也是再度困惑地抬起了头。 　　 而恰在此时，军师也是轻摇着羽扇，无奈地笑着答道：“既如此，便与之透露一些？” 　　 “嗯，我看可以。”上首的皇叔也是点点头笑着说道。 　　 听着皇叔与军师一唱一和的模样，付燚也是一脸的懵逼，双眼之中就差直接冒出了两个硕大的问号了。 　　 见状，军师也是微微轻笑，随即也是对付燚说道：“暂时只能告诉于你一件事情：所有称帝之消息，都是由我亲自放出的。至于称帝之事嘛。” 　　 说着，军师又看向了上首的皇叔。 　　 皇叔也是笑着说道：“寡人可从未想过要称帝之事。” 　　 话音落，付燚微微一愣，也是瞬间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竟是军师布的局吗！ 　　 而明白过来的付燚，也是瞬间知道了军师的用意：称帝是假，北伐才是真。 　　 虽然皇叔与军师并未直言北伐之策，但显然，大汉对曹魏篡汉之事必须有个态度，除了自己也称帝之外，北伐几乎是必然的选项了。 　　 想及此处，付燚也不得不承认，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自己只是想到了弃自立而行北伐，而丞相却是将两件对立的事情了起来，甚至是要利用自立来推进北伐，其中高下几乎一眼可明： 　　 一来，既然蜀汉也要称帝，那么曹丕自然就可以更加放心地继续他的篡汉之路； 　　 二来，对于那些心向大汉之人而言，先用假消息将他们推入绝望，再官方出面否定掉这个消息，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其向汉之心势必更加坚定不已； 　　 三来，有了这假消息的加持，大汉就可以悄然调兵，进而打曹魏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还有最后一点，便是对大汉内部的人员进行一番筛选。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是为了大汉，谁只是为了功名利禄，几乎一眼可辨。 　　 而这也是皇叔与军师在听到付燚是为“曹魏篡汉”之事而来时，会不约而同地蹙眉的原因。 　　 无他，他们是真不想把付燚也打入那一堆劝进的人等之中。 　　 虽然，在如今大汉缺人的情况下，这些劝进之人也还会被用，但毫无疑问，其上限将受到极大的限制，而在随后的日子里，皇叔和军师也自会将他们排除在重点的岗位之外。 　　 好在，付燚并没有辜负皇叔与军师的信赖。 　　 而在想明白了皇叔和丞相的布局之后，付燚也是微微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他，还好他是在私下求见，否则真要坏了皇叔的大事了。 　　 不由得，付燚也是在心中暗暗吐槽起了自己：“我也真是傻得可以，就只是记得历史上皇叔称帝了，却忘记了随着自己的到来，历史早已经改变。自己都能看出什么是对大汉最有利的方案，军师会看不出来？怎么的，打赢了几场小仗，就以为自己比诸葛军师还要厉害了？” 　　 想及此处，付燚甚至当场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那可是诸葛军师啊，号称算无遗策的诸葛军师，自己居然狗胆包天敢去质疑他？ 　　 当即，付燚也是再度拜道：“我王布局精妙实非微臣所能及也。末将失言于前，还请我王责罚。” 　　 “哈哈哈。”闻言，皇叔自然明白付燚已经明白了自己和军师布下的局，随即也是笑道：“爱卿能以直言谏寡人，此寡人所求之不得之事也。况爱卿忠贞为国之言，何称失言？” 　　 可以说，皇叔对于付燚的喜爱已经是溢于言表了。 　　 当然，这也很正常。 　　 这么一个一心为国，又足够聪明的下属，谁能不喜欢？ 　　 就连一旁的军师也是点头道：“我王所言甚是。” 　　 “不过。”微微摇动羽扇，军师却是继续说道：“此计尚在进行中，知晓此计之人，也唯吾等三人而已。付将军离开之后，务必要继续保密才是。” 　　 “是。”闻言，付燚也是赶紧答应道。 　　 随即，付燚又似想到了什么，当即便是继续说道：“禀我王、军师，今日微臣虽是私下而来，然知晓微臣进宫之人并不在少数，推测出微臣所欲言之事也并不困难。若是只令微臣轻出，恐令众人迟疑。” 　　 闻言，皇叔明显也是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当即也是有些惊喜又有些期待地问道：“爱卿的意思是？” 　　 “微臣请旨，即赴荆州。”付燚当即便是答道：“一来，可佯作触怒陛下，而陛下责令微臣即归荆州，以安朝内外众人之心；二来，末将回归荆州，也可尽快将此消息秘传于关将军，以备荆州之军，策应王上之北伐。” 　　 “哦？”听着付燚的建议，皇叔明显眼前一亮。 　　 不用问，皇叔也是狠狠地心动了。 　　 无他，付燚的此言，却是正好弥补了军师计划之中的小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