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西苑么?”伴随着杨广走出书阁,起驾离去时,萧皇后见着杨广精神奕奕,已不再像先前般颓靡,试探的问道。 “不了。” 杨广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后,道:“朕的身体已不复当年,以后朕也当少近酒色了。” 萧皇后满脸的惊讶。 甚至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自东征高句丽之后,连续的挫败,与天下的叛军四起,杨广的雄心与心气,便快速被磨灭,这次雁门之围的打击便是更大。 萧皇后作为杨广的原配正宫,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次的雁门之围后,杨广已是彻底没了雄心与心气,整个人都如同垮了般。 可是现在 杨广那已经被磨灭的雄心与心气,竟是奇迹般的又重新点燃了一些。 “是仁安治理游牧民族的那条策略么?” “仁安的这条策略,让朕预见到了不世之功。” 杨广点了点头,对于枕边人,他说话很轻松,并不顾虑,“朕这一生,立志建丰功伟绩,在史书上留下后世敬仰的笔墨。” “可奈何,事与愿违,一切的事都超出了朕的掌控范围,朕败了。” 说到这里,杨广怅然而叹。 他的前半生,从夺嫡到成功继位,与继位后的近十年,他都太顺了。 在他的思想之中,天下尽在他的掌控。 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且都会成功。 然而 直到东征高句丽开始,他的雄心与壮志,开始被磨灭了,直到不久前的雁门之围,那种沉重打击,让他的心气彻底垮塌了。 他败了。 败的很惨。 这才发现,天下并非是在他的掌控中。 更是已经预见到,自己的天下要亡了。 这样的结局,与他想要的天差地别。 他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不愿听坏事,用享乐来麻痹自己摆烂自己。 他已经没了雄心,更没了信心治理天下。 然而 当他听到杨倓献出的治理游牧民族策略时,他愣住了,而后,心中那已经被磨灭的雄心与心气,随之徐徐的重新点燃起来。 他看到了一个不世之功摆在了自己面前。 他一直想要立秦皇汉武之功! 只是他败了,一败涂地。 但现在,或许还有机会吧?! 只要他解决了连秦皇汉武都没能解决的游牧民族之患,这岂不是功在千秋的丰功伟绩?! 大隋要亡了。 可是,他还想要再搏一搏! 万一最后成功了呢? “仁安有治世之才啊!”杨广由衷的感叹一声。 以其说他预见到了自己将可能会建起丰功伟绩,不如说他在杨倓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他有四个儿子。 嫡长子杨昭。 嫡次子杨暕。 三子杨铭。 四子杨杲。 在四个儿子中,他最中意与寄予厚望的儿子,便是嫡长子杨昭,但杨昭却英年早逝。 杨昭的死,给以了他沉重一击。 在杨昭死后,他将杨昭身边几乎所有的班底,人数多达两万余人,皆拨给了嫡次子杨暕,对杨暕这个嫡次子寄予了厚望。 可杨暕所做的一切,令他失望至极,甚至大怒。 他曾经因杨暕的罪行对身边的侍臣说过,“朕只有杨暕这一个儿子可用了,若非如此,定让他死于市集,以显大隋的法令。” 嫡次子杨暕,不堪大用,令他失望至极。 三子杨铭早夭,四子杨杲今年方才九岁。 他已经没有儿子可用了。 孙辈中,也仅有三人,皆出自杨昭这一脉。 长孙杨倓。 次孙杨侗。 嫡长孙杨侑。 长孙杨倓,今年十三岁,虽是自小就孝顺,但性好读书,尤重儒素,很得他钟爱,但性格太温和谦冲,无法驾驭朝局。 次孙杨侗,今年也才十二岁。 嫡长孙杨侑,更是才十一岁。 孙辈中,也是无人可用,而杨广自己,已经四十七岁了。 目前,他虽是将年幼的杨侑留守在帝京大兴,杨侗留守在东都洛阳,但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在了,杨侗与杨侑皆会被架空,最后惨死。 他们太年幼了,掌控不了大局。 汉末就是前车之鉴。 杨广到了这个年龄,却没有继承人可用,他又如何不焦虑? 而他又还能活多少年? 他能活到年幼的子孙成长起来吗? 他能活到子孙有能力压制那些世家门阀的时候吗? 文帝是怎样得国的,他再是清楚不过,世家门阀的势力太大了,一旦压制不住,大隋怎样得国的便会怎样拱手让出去。 老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他的子孙本就少,还个个年幼,最长的嫡次子也不堪大用。 他还有什么选择? 他没得选择。 然而 让杨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长孙杨倓,自两年前大病一场后,如今却是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雁门一战上,杨倓展现出了强悍的勇武与卓绝的谋略。 刚才的献策,杨倓更是展现出了治理天下的不凡文韬。 文韬武略,皆已胜过了他曾经寄以厚望的嫡长子杨昭。 这一下子让杨广在杨倓身上看到了希望。 如今出了这样一位治世大才的子孙,激起了他的雄心。 大隋,还有机会搏一搏。 “陛下是打算重用仁安吗?”萧皇后揣测到了杨广的心思,轻柔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朕的子孙中,唯有仁安可用了。” 杨广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心思,叹道:“杲、侗、侑虽是皆聪明,颇有才气,但太年幼,且和仁安比起来,无论文韬还是武略,都远远无法相及。” “如今朕的天下乱了,唯有卓绝的文韬与胜过天下人的武略,方有可能重新安定天下。” 萧皇后听到这里时,更是感到惊讶至极。 自东征高句丽后,杨广便不再愿意听天下动荡的事情,哪怕是她,都不敢对杨广说这些事。 如今,杨广却自己说了出来。 她有些不敢相信,杨倓的这次献策,对杨广的影响竟是如此之大。 “仁安的确乃是大才,可用于社稷,但将来会否如汉王一般呢?”萧皇后担忧道。 杨倓虽是她的亲孙子,但并非是她长子杨昭的正妃所生,自杨昭死后,他心中在意的子孙只有两个,一个是嫡长孙杨侑,另一个便是她的次子杨暕。 杨昭与杨暕皆是她所生。 如今知道杨广想要重用长孙杨倓了,她心中不由生出了一根刺。 “皇后认为,朕的天下还能有几年?”杨广问道。 萧皇后大惊失色,不敢回答杨广的问题。 杨广虽然听不进忠言,但他很清楚,他的天下将要亡了,叹声道:“朕的天下已经没有几年了,若不重用仁安,大隋将再无力回天。” “趁现在天下还没有完全脱离朕的掌控,重用仁安还有可能挽回天下。” 说到这里,杨广轻笑了笑,“仁安素来孝顺,这次立下这般大功,却依然忠孝着朕。” “朕能看出,仁安并非心系朕的位置,而是心系天下民。” “朕即使重用仁安,仁安将来也不会走汉王的路。” 听着杨广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萧皇后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杨广将长秋令陈仪招了过来,吩咐道:“你去通知随行的各位大臣,明日朕上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