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斑斑血泪的《祭侄文稿》于烛火中渐渐消逝。 画面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天上的五个选项内『以上都是』与『祭侄文稿』随风飘散。 『孤城十月』微微亮了一下,但下一瞬! 『老而不死』与『自相残杀』大方光芒! 昏暗幽深的玄光压住了堪堪出头不引人注目的血光。 布满天野。 画面渐渐清晰,却分上下两截。 下半副画面。 两位身披战甲的老将,持刀胯马,一左一右并肩而立。 身前,一众胡人带惊色四处奔逃。 身后,巍峨雄壮的潼关屹立不倒。 潼关城楼上,一位皓首胡将坐在推车上,抬头仰望,泪流满面。 顺着胡将的目光看去,是画面的上半截。 在潼关留白的上方,头戴幞头一身赭黄的李隆基正背对战场,微微侧目。 …… 大唐·高祖时期 “砰!” 身前的凭几被一脚踹翻! 顺着台阶滚下。 “潼关!潼关!潼关!!!” 李渊猛的起身,将被衾狠掼在地! 双目赤红指着天幕怒不可遏! “又是潼关!” “他究竟在这里错过了几次大好时机!几次!!” “老而不死!” “贼也!!!” “他怎么不去死!” “他为什么不去死!!!” 破防了……彻底破防了。 一旁的李世民垂首看着地面,心中一股无力。 天幕会再次提起潼关已经很明显了。 潼关的失守不是那直娘贼强命而出那么简单…… 一定又是大好时机让他强行破坏了。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而另一边的李建成则幽幽叹息着: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 …… 【颜杲卿死了,常山陷落了。】 【丢失了常山也就丢失了井陉,断绝了太原与河北的联系。】 【失去了太原的帮助,河北诸城都很难抵御叛军的进攻。】 …… 天幕上。 河北之地的邺城、邯郸、巨鹿、赵州、上谷、博陵、文安、魏郡、信都等郡再次被燕军控制。 同时,两位老将中,白发皓首的那位,从云中赶往洛阳。 而年轻一点的,耶率领人马从朔方经过东陉关前往太原。 …… 【公元756年正月初九,李隆基将郭子仪从北方战场调回并命其率军前往洛阳。】 【又命其麾下李光弼过太原,向河北地区进军。】 【二月十五日,李光弼带着蕃汉军队上万人,再加上从太原补充的三千弓弩手,出了井陉,来到了常山城下。】 【此时,距离常山陷落已经一个多月,唐军再次出现后,常山的三千名本地团练兵并不想抵抗,将叛军方面的守将抓住、胡兵杀死后,举城投降。】 【随后史思明数次进攻常山不可得。】 【两方在常山僵持四十天不下。】 【同时,在河南战场,安禄山占据了洛阳后,曾派人沿着大运河向淮河流域前进,被单于尉贾贲在睢阳击败。】 【位于睢阳的西北方的雍丘也在运河上,被真源县县令张巡死死守住。】 …… 大唐·玄宗时期 李隆基被吓的冷汗直流,双手直颤。 他缓缓扶住身边的高力士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圣人……” 高力士扶着李隆基关切道。 李隆基用袍袖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对高力士道: “高…高将军……” “去诏张县令还有那位叫贾贲的官员来见朕……” “幸好睢阳雍丘未丢……不然……” 高力士同样一阵后怕。 若是叛军占据了长江、淮河一带富庶的地区,让南方也成了战场。 那大唐就彻底亡了。 …… 【而扼住南方南襄盆地和江汉平原的南阳,也被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牢牢守住。】 【奔往南阳和睢阳之间的颍川郡(河南许昌)的叛军,也被节度使来瑱死死阻挡住。】 【雍丘、颍川、南阳,保住了唐朝的南方安全。】 【而在河东地区,平原太守颜真卿命清河人李萼带六千兵马,进攻叛军占据了的魏郡,同时拿下了叛军的粮草大本营清河。】 …… 大汉·武帝时期 三人看了半天,才看清这条变了形的道路是哪条。 “壶关道啊……” 山西联系河北的通道最重要的就是常山所辖的井陉道。 但除了这条路之外,还有一条同样很著名的道路,那就是位于邯郸以西的壶关道。 “壶关道经太行山上的重要关口滏口,连接的是上党和邯郸。” 卫青略有些激动道: “秦将白起之所以发起长平之战,就是因为赵国的国都邯郸就在滏口的东面。” “而长平所在的上党地区是通往滏口的必经之路!只有获得了长平才能打开滏口的通道。” 霍去病也有些兴奋道: “魏郡、清河一被攻克!接下来就可以直接西上,进攻更加靠西的邯郸等地,然后打开滏口!” “如此!唐军就可以顺着滏口进入河北之地! “大唐就能反败为胜!一举定鼎河北!” 一旁的刘彻托着下巴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舅甥二人,无奈开口道: “你二人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卫霍二人停止讨论,看向刘彻。 刘彻后仰靠着软榻,吐了口郁气,但依然憋气无奈道: “潼关……” 卫霍二人一愣,随即一股精气神被瞬间抽离。 是啊…… 封、高二人被斩…… 哥舒翰被逼迫与叛军决战…… 潼关失守了…… 就如同一拳打到了空气中一样。 帝国双璧还巴巴给人分析战局分析优势在我呢。 但人家早跑了…… 一股气憋在胸膛里欲发不可得。 这破天幕! 还不如顺着时间正着说,最后让人好好的发一顿脾气! 这早知道了结果再看过程,越发的生气! ……不…… 你就不应该提! “什么破皇帝……” 刘彻微微瞥了一眼嘀咕着的霍去病。 也就是你小子…… …… 【五月二十九,郭子仪救援常山,与李光弼在嘉山大败史思明。】 …… 天幕上。 红色大唐的进军图与绿色的叛军进军图,泾渭分明。 叛军主力进逼潼关,同时西进山西,东防山东,南下江淮。 而唐军,河东颜真卿在东部、郭子仪和李光弼在西部,南边张巡、李巨等人在南部。 …… 【史思明大败,河北的十多个郡再次反正,将守城的叛将杀死倒向了唐军。】 【而李光弼与颜真卿遥相呼应,扼住了幽州和洛阳之间的通道,使得安禄山的部队首尾脱节。】 【此时,他若是再继续以长安为目标进行攻击,郭李的部队就会从后面进攻他。】 【如果想返回幽州,也必须首先突破河北唐军的堵截。】 【安禄山陷入了四面楚歌之地。】 …… 季汉。 “此时距离战争开始不过半年时间。” 诸葛亮以扇柄为笔,在草席上比划着。 周身围绕着一群大将。 “如果此时唐军能够在河北战场获得彻底的胜利,击败安禄山。” “那唐玄宗开辟的几十年盛世或许还可以延续下去。” “一方面,可以派如郭子仪这等可靠的战将控制住边疆。” “另一方面,虽然唐玄宗任命了一些藩镇,但那些如安禄山般割据一方的大藩镇并没有形成。” “趁着大胜之势,他完全可以凭借实力撤销这些藩镇,在内地形成集权式的和平。” “如此一般,边疆豪强灰飞烟灭,内地和平可以延续。甚至……” “甚至……土地人口可以重新划分……” “如此盛唐还可再次延续……” “可惜……” …… 【安禄山进攻长安的兵力只有大将崔乾祐的一万部队,由于兵力分散,进攻乏力,其实很难突破潼关。】 【此时,唐军在河北、河南的胜利让安禄山已经将精力转移到了后方,暂时不敢觊觎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 【是真真正正的优势在我!】 【然后,大唐皇帝陛下再次出手了……】 【杨国忠惧怕哥舒翰得势,伪造了一份假情报递给李隆基。】 【上言,攻打潼关的叛军崔乾祐只有老弱病残四千余人,哥舒翰心怀异志。】 【李隆基不负杨国忠重望,当即下令给哥舒翰,无视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的连连上书劝阻。】 【出动二十个使者络绎不绝的来到潼关,哥舒翰在数道金牌的压力下最终决定出兵。】 【六月初四,哥舒翰大哭一场,率军出关上路。】 …… 天幕上。 『自相残杀』四个字扭转成一处布满丘陵的平原。 平原在函谷关以西。 北面是黄河,南面是一道丘陵。 中间夹着七十里的隘道。 隘道的西头形成一个小平原,随后逐渐收窄。 隘道的最东头,从黄河岸边起了一小条山丘,山丘和南面的丘陵形成了一个喇叭口状的狭隘关口。 画面逐渐推进, 燕军正向山谷内抱头鼠窜,而唐军正乘胜追击。 随后,自西向东,唐军的队伍密密匝匝如同蚂蚁一般挤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丘陵的顶部,木头和石头源源不断的扔下。 唐军阵营立刻大乱,开始互相踩踏。 “让战车冲过去!冲过去!” 唐军前面的战车试图对叛军形成冲击。 但燕军在东口堆积了稻草,乘着东风点着。 瞬间! 大火瞬间蔓延引燃山间林木,随即形成一片火海! 唐军前冲的马车也被焚烧起火。 遮蔽山谷的烟雾弥漫开来…… 厮杀声震天而起…… …… 【六月初八,哥舒翰领兵与燕军决战。】 【唐军以王思礼等率精兵五万在前,庞忠等率十万大军继后,另派三万人在黄河北岸高处击鼓助攻。】 【两军相交,唐军见叛军阵势不整偃旗欲逃,便长驱直进,被诱进隘路。】 【叛军伏兵突起,投滚木檑石,唐军拥挤于隘道难以展开,死伤甚众。】 【哥舒翰急令毡车在前冲击,被燕军用纵火焚烧的草车堵塞不得前进。】 【烈焰浓烟冲向唐军,人人睁不开眼目,只能在烟雾中刀枪乱舞,结果杀死的都是自己人。】 【后面的弓弩手看见前方起了战斗,以为燕军杀了过来于是万箭齐发,箭囊全都空了。】 【日影西斜,烟雾散尽。】 【唐军才蓦然发现,前方只有几十辆烧焦的草车和遍地横尸的唐军,一个燕兵也没有。】 【这时,崔乾佑命同罗精骑从南面山谷迂回到官军背后杀出。】 【唐军前方被堵,后路被截,顿时彻底崩溃,人人争相逃命,有的丢弃盔甲逃进了山谷,更多的因相互推挤而掉进黄河,纷纷溺毙。】 【一时间,隘道中到处是惨不忍闻的嘶喊和哀号,死亡的喧嚣直上云端,响彻天地……】 【黄河北岸的唐军见势不利,也纷纷溃散。】 【哥舒翰只带数百骑狼狈逃回潼关。】 【唐军近二十万人的军队,逃回潼关的只有八千余人。】 【六月初九,崔乾佑攻占潼关,哥舒翰被部将挟持至洛阳,投降安禄山。】 …… 天幕上。 勤政楼内。 一直红光满面的李隆基,此时一脸破败之像。 双眼无神,不知注视着哪里。 而殿内,一片喧哗不绝。 “二十万大军……没了!没了!” “不可能!三百年了!自贺拔岳入关,潼关从来没有被正面攻破过!即使是高祖,也只是施计迫潼关投降!数百年了!潼关的平安火每日升起!” “陛下!平安火已断!奔来的将士所言非虚!潼关失守了!此时长安将要落入铁蹄之下,不如蜀地安全,不如去往蜀都。” 杨国忠一脸急切却又强行按捺住,迅速陈列弊害。 “陛下!万万不可啊!” 突然,一位皮肤黝黑的官员出列大声喝止! …… 大唐。 坐在龙座上一脸木然的李世民,眼珠微微移动。 “朕……记得他……” 话一出口,底下的众臣愕然发现,皇帝的声音一如夜枭般凄厉、沙哑。 而一旁的长孙皇后则死死压抑住面上的异色,但双手却不由自觉的紧紧拧在衣袖上。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诗人,高适……” …… 天幕上。 泪水盈眶的大臣高举着玉笏,大声谏言: “臣!请即日招募城中敢死之士及朝官各率家僮子弟出军防遏!” “长安粮草在!人心在!” “陛下!圣人!您是有过丰功伟业的圣人啊!” “长安没有失!” “您不能走啊!” 笏板掉落,臣子双膝跪地叩首悲泣道: “不能走啊……圣人……” “河北还在……长安还在……” “……大唐……还在……” 殿内众人望着哭泣难制的监察御史。 一片难言的死寂。 上首的白发老翁,缓缓闭上双目。 …… 【六月十三日,李隆基出逃长安。】 【西京留守崔光远、监军宦官边令诚等人,开城纳降,安禄山大将孙孝哲率叛军进入长安。】 【花萼楼的文人侠客,上元夜的万人空巷。】 【百姓们的鬓间牡丹,诗人们的斗诗万章。】 【世人口中的盛世大唐业,巍巍长安宫。】 【在这一天,彻底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