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竿落水。 孙策脸色骤然大变,猛的看向了周瑜。 周瑜震惊的眼神之中,却掺杂着几分尴尬。 就在片刻前,他才长篇大论,自信满满的给孙策分析了一番,笃定黄祖必能依靠优势水军,跟刘备打个有来有回。 眨眼之间,潘璋就用一道惊人的消息,狠狠的扇了他一记耳光。 黄祖才扛了刘备几天,就惨败大败? 自己还身负重伤,性命不保? 连宝贝儿子黄射,也再次沦为了刘备的阶下之囚? 这一连串的剧变,已不止是出乎周瑜的意料之外,更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黄祖再徒有虚名,何至于败到如此惨烈,如此迅速!” “这其中,必有蹊跷!” 周瑜猛然跃起,脚下一个不注意,将鱼篓竟是踢翻在地。 满篓的大小鱼儿,活蹦乱跳的便往江里蹦去。 周瑜却顾不得鱼,几步上前,将潘璋高举的帛书夺过。 “公瑾言之有理,黄祖再是庸才,水战又岂会败得如此迅捷!” 孙策也反应过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一跃而起凑了上去。 他主臣二人,便迫不及待,拆开帛书细看。 密报之上,刘备火攻破铁锁阵,甘宁伏兵计,斩首黄祖旗帜,箭伤黄祖… 两场败仗的经过,所有公开能刺探到详细,尽皆写明。 孙策和周瑜缓缓转过头来,惊异的眼神,彼此对望向了对方。 二是着实惊到了。 这一惊,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的惊,是惊奇于黄祖,竟然能想出以铁锁横江阵,以少股兵力阻挡刘备主力,却以黄祖率江夏军主力,北上奔袭襄樊,这么一条奇谋妙计。 这第二层惊,则是如此精妙的计策,竟然被刘备给破了! 铁锁阵为火攻所破,黄祖为甘宁伏兵所破! 而且还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就好像黄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刘备的预判之中。 “一南一北,两路兵马同时击破黄祖父子?” “胜的还如此干脆利落?” “刘备这厮当真是,当真是…” 孙策倒吸着凉气,满眼的匪夷所思,一时间竟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对刘备的震撼。 甚至,他那震撼的眼神中,隐隐已闪过几分忌惮。 江东小霸王何等张狂,自起兵以来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各路诸侯在他眼中如蝼蚁般不堪一击。 生平第一次,他对刘备这个名字,心生了一丝忌惮。 “黄祖的种种计策,必是蒯越背后出谋划策!” “破其计策者,必是那萧方无疑!” 周瑜将手中帛书攥紧,沉声道: “火烧铁锁阵也罢,那锦帆贼的伏兵计也罢,必是那萧方的手笔!” “此人若不能除,将来必为我江东大患!” 孙策心中一凛,蓦的省悟过来。 想想也对,黄祖一介武夫,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计策。 也只有蒯越,那个号称荆州第一谋士之人,才有这份本事。 刘备麾下,能让蒯越再次吃瘪者,除却萧方之外,还能有谁? “萧方,萧方!” “你还真是个让吾头疼的家伙,公瑾这坐收渔利之策,全都让你给搅黄了~~” 孙策被激怒,眼中愠火燃起。 只是他这恼怒之言,在周瑜听来,却心头如被针刺。 自鼓动孙策西征以来,他的种种奇谋布局,已经是不止一次被萧方的神机妙算给打破了。 从襄阳失守,到江陵失守,再到如今黄祖大败,他对刘备的种种判断,一次次被萧方击碎。 直到这一次,刘备眼看连夏口也要拿下,孙策在他的谋划布局下,此番西征荆州,几乎就要颗粒无收。 江东美周郎,颜面何存? “刷刷刷!” 周瑜将手中帛书,撕成了粉碎,脸上已是杀意如铁。 “伯符,是我失算了。” “我承认我高看了黄祖,低估了刘备的雄才大略,也低估了那萧方的鬼诈多端!” “到了这般局面,什么渔翁得利,什么计谋布局,已没有任何意义。” “四万大军即刻西进,真刀真枪和刘备抢夺夏口吧!” “就让刘备看看,谁才是这长江上真正的霸主!” 周瑜被激怒了。 咱也别玩那些虚的,耍那些个心眼了,咱就简单粗暴点,比谁的拳头更硬吧。 周瑜一席话,霎时间将孙策点爆。 “公瑾啊公瑾,我早等着你这句话了。” “咱们早就该如此了,当初我横扫江东之时,哪里玩那么多计谋,就一句话,杀过去!” “谁挡我路我杀谁,谁不服我杀谁!” 孙策一身霸道之气狂烧而起,蓦的拔剑在手,向夏口一指: “传令下去,大军即刻出发,随我杀奔夏口城去!” “刘备敢跟我孙策虎口里夺食,我就让他步严白虎后尘!” “就如公瑾所言,我要让那织席贩履之徒看看,谁才是这长江上的霸主!” … 夏口城。 黄昏时分,第一波的刘军战船,进抵了夏口城西。 上万名刘军将士登陆,开始于夏口城西设营。 傍晚时分,甘宁所统的襄樊水军,也由汉水南下,前来夏口会合。 中军大帐内,一场小宴已经摆下。 作为酒宴的主角,甘宁边大碗喝酒,边向刘备禀报战果。 “军师送来的锦囊妙计,当真是雪中送炭!” “说实话,若无军师这一计,宁还真没十足把握,可速破得了黄祖!” “景略军师,宁这一桩功劳,得分军师大半!” 甘宁也不贪功,对萧方是盛赞一通,酒碗高高举起。 萧方一笑,举杯对饮。 豪烈过后,甘宁却又面露遗憾道: “只可惜,宁那一箭虽然重伤黄祖,却并未将他当场射杀。” “若不然的话,夏口守军必军心瓦解,主公现下已是不战而下了!” 听得甘宁所说,一旁徐庶忽的眼眸一亮,想到了什么。 “主公,赤壁一战,徐将军不是俘获了黄射么?” “仗打到这份上,黄祖应该清楚,夏口城他是决计守不住,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孙策与他有杀父之仇,黄祖绝计不敢降孙策,那便只有降了主公。” “主公何不令这黄射,入城去劝说其父投降?” 徐庶献上一策。 刘备眼眸一亮,徐庶此计,正中他下怀。 强攻夏口,自然免不了死伤,两军将士也好,城中百姓也罢,都得付出不小代价。 何况黄祖父子毕竟也是黄氏一族,与黄承彦同出一族,与黄忠也算远亲。 给黄祖父子一条生路,也算是给黄承彦和黄忠一个面子。 念及于此,刘备欣然道:“元直此策甚好,来人啊,速将黄射带上来吧。” 须臾。 那位二进宫的黄家公子,便灰头土脸,忐忑不安的被押解入帐。 再次看到刘备一瞬间,黄射身形一凛,心中是五味杂陈。 既有畏惧,又有羞愧。 回想当初,他在樊城之时,可是做过一次刘备的阶下囚。 那桩被俘的屈辱,至今还未全部抹除。 谁能料到,事隔不到半年,他竟然不可思议的,第二次做了刘备的俘虏。 古往今来,屈辱如他这般,只怕他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畏惧,则是怕这一次,刘备就不会对他再手软了。 毕竟他黄家兵败至此,已没有了上次,可跟刘备谈交换条件的资本。 “黄射,那道铁锁横江之计,我是帮你父子对付孙策的。” “你反过来用此计,来对付我主,不太合适吧。” 萧方率先开口,要从心理上先瓦解这位黄家公子。 黄射心头一震,额头冷汗浸出,脸色变的尴尬起来。 萧方脸上掠起几分讽刺,冷笑道: “如是我没猜错,多半是那蒯越,想出用这铁锁横江之计,为阻挡我主。” “可惜啊,他连抄我计策都能抄错,就没仔细想想,这铁锁横江之计阻挡的敌人,身处上游和下游,效果会全然不同吗?” 黄射打了个寒战,愕然惊恐的目光猛看向萧方。 他猜对了。 萧方送给他这计策时,早就知晓破解这铁锁计的手段,根本就不怕他用此计反过来对付自己。 甚至于,萧方连是蒯越在背后出谋划策,也算的一清二楚。 “此人的智计,当真是强到匪夷所思,让人恐怖!” “蒯越啊蒯越,你在这萧方面前,也配称荆州第一谋士?” “可笑,可笑啊~~” 黄射心中涌起深深的绝望,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崩溃。 于是,他颤巍巍起身,跪倒在了刘备面前。 “萧军师真乃神人也,玄德公得如此神人辅佐,我父子二人竟妄图与玄德公为敌,当真是不自量力。” “射已输的心服口服,愿入城劝我父归降于玄德公,还请玄德公再给我一个机会!” 黄射跪了。 不用刘备主动开口,自己跪了下来,向老刘请降。 萧方不再多言,回头向老刘示意一眼。 刘备微微点头,遂正色问道: “黄射,前番我已给过你一次机会,你父子却依旧与我为敌。” “这一次,你当真愿劝你父归降?” 黄射直起身来,慨然道: “射愿指长江为誓,若射有半句虚言,愿沉江溺亡!” 时人重誓,黄射都指江为誓了,以老刘的性情,岂有不信之理。 何况,他本来也有令黄射入城,劝降黄祖的用意。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 “你便即刻入城,去劝降令尊吧。” “你告诉他,只要他能开城归降,免除两军士卒,满城百姓的死伤,我刘备麾下,必有他一席之地!” 刘备也是大度的开出了条件。 黄射当即拜谢,再三承诺之后,方才告退而去。 “主公,姐夫,亮有些许顾虑。” 黄射前脚走了未久,一直沉思的诸葛亮,却忽然开口: “若是黄祖还活着,自然可令这黄射去劝降其父。” “可若是黄祖重伤不治,死于了兴霸将军箭下呢?” “这般一算,我们便与黄射有了杀父之仇,他还会归降主公吗?” 诸葛亮一句话,立时提醒了刘备。 “阿亮啊,你咋不早说,兄长都把黄射放走了你才说,总不能让俺兄长说话不算数,再把那小子追回来吧。” 张飞斜瞪了眼诸葛亮,抱怨了起来。 “这个,亮也是刚想到的嘛…” 诸葛亮微微苦笑,脸色略有无奈。 这时,徐庶却道: “黄家父子现下除了降主公之外,便只能是降孙策。” “纵然黄祖重伤不治,但其与孙策毕竟有杀父之仇,此人嗜杀成性,黄射若是降了孙策,就不怕被孙策秋后算账?” “庶以为,黄射若是聪明的话,只能选择归降主公。” 诸葛亮却摇了摇头,说道: “元直所说,固然不无道理。” “只是人心难测,谁敢断定,黄射就不会做出有违常理的决断?” “倘若他当真愚蠢到决心死守夏口,以待孙策率军前来,则我军就要面临内外受敌之困。” “这般局面,我们不可不事先有所准备才是。” 徐庶语塞。 听得诸葛亮这番话,刘备眉头凝起,脸上不禁蒙上了层阴影。 “阿亮的担心,也无不道理。” “既然如此,为防黄射犯蠢降孙策那杀人狂魔,主公何不就设下一道双保险呢?” 一直呷着美酒的萧方,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