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使者走了，带着汉廷赐予的封赏诏书和公爵印绶走了。 　　 金印镌刻——“汉倭奴国公”五字，隶体，阴刻。 　　 在朝廷下诏前，聂辽曾命令蹇硕暗中前往蛮夷邸，向日本使者索贿。 　　 蹇硕自然是空手而归，那群日本使者穷得跟流民一样，拿什么孝敬蹇硕。 　　 于是，日本使者非常合理地得罪了蹇硕，如此，他们回去也有合理说辞。 　　 聂辽如此谨慎，并非畏惧对方，而是这种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我找得到你，你找不到我的感觉，很好玩。 　　 这个鬼子头儿为他近期稍显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着实让他惊喜不已。 　　 至于聂辽奏疏中所说，让鬼子头儿每十年来汉朝贡一次，纯粹是烟雾弹。 　　 十年后，你不来，我自去也…… 　　 雒阳阅兵已结束，日本来使只是一个插曲，聂辽打算暂停雒阳一段时间。 　　 他准备运作一番，为自己谋求一个新的官职，度辽将军已经不适应当前的战略发展，而且并州之地也不适合作为根据地。 　　 聂辽驻守并州数年，早已规划好此事。然而还未待他入宫面见灵帝，朝廷的诏书却先到了。 　　 以度辽将军聂辽平定幽州叛乱、东部鲜卑、乌桓、南匈奴之功，迁交趾刺史，即刻赴任。 　　 聂辽心下冷笑，顿时猜到是谁给灵帝出的馊主意。 　　 聂辽领旨，并未立刻起程南下，也未入宫面见灵帝。 　　 当晚，夜幕降临，聂辽悄然前往大将军府，拜访何进。 　　 何进对于聂辽的到来非常意外，从他初见聂辽到如今，与聂辽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何进意外之余，疑惑更甚，聂辽此来，所为何事？ 　　 他挥退身边的侍女，至于亲兵则紧随身后。 　　 聂辽看向何进，略微拱拱手，笑道：“见过大将军。” 　　 何进面无表情，连头都未点，只以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大兄不必疑惑，小弟此来，只为认门也。” 　　 聂辽的话，让何进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 　　 不过片刻，聂辽将何求的身世与下落，一一道来，说与何进。 　　 待何进听罢，好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完全没想到，他父亲竟然还有一个外生女。 　　 而且，他的便宜妹妹，竟然嫁与聂辽！ 　　 这么一算，聂辽称他一声大兄，倒也不算错。 　　 至于聂辽是否欺骗他，何进觉得不太可能。主要因为聂辽知道他的父亲有个贴身家奴，与他父亲自幼一起长大，如今生活在南阳郡宛县家乡。 　　 如此足以说明，聂辽至少派人去过他家乡。至于聂辽成婚之事，他此前的确有所耳闻。 　　 不过聂辽回京已有数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朝廷下诏，命其出任交趾刺史后才来。 　　 何进想通此间关节，心下冷笑，面上却微笑以对，请聂辽入坐，笑问聂辽准备何时前往交趾赴任。 　　 聂辽回应，也许无须前往交趾，陛下就会收回成命，毕竟阉宦时常蛊惑陛下，不足为奇。 　　 随即，聂辽绝口不谈其他事，只与何进闲聊，足足闲谈一个多时辰，方才起身告辞。 　　 何进送聂辽出府，望着聂辽离去的背景，心中怎么也想不通，聂辽此来何意？ 　　 认门？认亲？扯犊子！他才不信！ 　　 良久，何进缓缓摇头，返身回府。 　　 聂辽回到聂府卧房，立刻唤来宠物扶摇，交给扶摇一片缣帛，对其轻语吩咐一番。 　　 片刻，扶摇离开聂府，飞入雒阳北宫，寻到蹇硕居处，将缣帛交给蹇硕。 　　 蹇硕阅罢，心下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不敢违抗聂辽，只得引着扶摇前往赵忠居处…… 　　 半个时辰后，一阵刺耳的惊声尖叫，打破了北宫宁静的夜晚。 　　 待灵帝于梦中被张让唤醒，得知消息时，头脑仍然有些发懵。 　　 赵忠死了。 　　 头颅没了。 　　 赵忠并非死于利器，头颅好似被巨力生生扭断一般，死状凄惨。 　　 灵帝想不通，赵忠得罪了谁，或者说，想不通赵忠有多少仇敌。 　　 灵帝一时沉默，他常称赵忠为母，如今斯人已去，他心绪难平。 　　 与灵帝的难言心绪不同，侍立一旁的张让，双手在微微颤抖，双腿也有些发软。 　　 他和赵忠得罪过多少人，他们自己都记不得，然而近期只得罪过一人。 　　 就在白日时，他们向灵帝进言，调聂辽任交趾刺史，为朝廷镇守南疆。 　　 为了此事，他们不止一次向灵帝进言，必须要想办法剥夺聂辽的兵权。 　　 天赐良机，今年春，聂辽率军镇压南匈奴叛乱，竟然将南匈奴彻底灭族。 　　 至此，北疆再无外患。他和赵忠劝说灵帝，自然顺理成章。可如今好不容易劝服灵帝，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却没了。 　　 张让很慌，非常慌…… 　　 灵帝起初并不想调离聂辽。 　　 他看得出来，聂辽不愿在朝为官，也不愿主政地方，满心只想率军征战。 　　 灵帝的确喜爱聂辽，否则不会一直纵容聂辽，多次满足聂辽的任性要求。 　　 随着聂辽立下的战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灵帝有些能够理解汉武帝，为何那么喜爱霍去病。 　　 何况聂辽麾下只有一万兵马，不至于让他日夜提心吊胆。 　　 灵帝不想过多束缚聂辽，故而多次驳回张让和赵忠的建言，扣留所有弹劾聂辽的奏疏。 　　 然而自从在西园病倒两次后，他近来能够明显感到心力不足，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灵帝怕死，更怕死后。 　　 他本是以小宗入大宗，从小受过穷，吃过苦，遭过白眼。 　　 他如今只有二子，虽然长子不得他喜爱，但也是他的血脉。他绝对不想在死后，两个儿子因争夺皇位而兄弟相残，更不想被别人摘了桃子。 　　 虽然他年富力强，却也要未雨绸缪。 　　 如今放眼整个大汉，既无外敌，又无内乱，海晏河清，天下承平。 　　 就连让大汉头疼百余年的凉州羌乱，如今也已平定。 　　 可是这其中，聂辽的确出了不少力。 　　 灵帝在时，自信能够掌控聂辽，可他死后呢？刘辩太过懦弱，刘协年岁太小，如何掌控聂辽？ 　　 不仅张让和赵忠，不少朝臣亦上书，提出调聂辽出任其他官职，暂时撤销度辽将军一职。 　　 灵帝经过一个多月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听劝。 　　 于是，就有了调聂辽任交趾刺史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