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种一棵树
身后的山门响起了洪亮的钟声。 山头逐渐热闹起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四处响起,穿着古华派弟子服的弟子们在山道上汇合。 采桑的女弟子收起了簸箕,一齐朝山头走来。 要开饭了。 哄着小屁孩们撑着伞回到门中去,苏悯回过头来,盯着桑田里的一道瘦小身影。 晨间水雾,雨后出新。 焕发活力的古华派山头逐渐恢复人气。 唯有那道孤单的小小身影,还是站在原地,机械般采择。 弯腰,端簸箕,弯腰,端簸箕...如此反复。 苏悯坐在湿漉漉的地上看了好一会,一点也不会不耐烦。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晃眼的功夫,苏悯回过头,刚好迎上一双眼眸。 空洞的,无神的,像是没有一丝感情的机器。 小申鹤端着簸箕,在微雨中站得笔直,呆呆地望向他这边。 只不过隔着一道山隘的距离,应该看不清人脸。 于是苏悯抬起手来,热情地向她招手,脸上笑意满满。 手腕上的红绳摇了又摇,摇了又摇,不断轻摆。 只可惜对方根本就没啥反应,只不过是收起了簸箕,朝着山头走去。 苏悯起身打算跟上去,又尴尬地摸摸鼻子。 “自己好像那个偷窥尾随的变态啊...” 但毕竟是自封天下第一帅的人,实力不够,脸皮够厚。 他摆摆袖子,就消失在山林中。 后厨的胖胖师兄站在一个半人高的缸前,分着热乎的米粥,里面还有菜叶和肉丝,旁边摆着馒头和包子。 伙食确实不错啊,自己白操心了。 苏悯笑笑,这比起山下那丫头之前的伙食,可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也就这个时候,山下的璃月港商贾打得不可开交,富的富,没饭吃的没饭吃。 苏悯遥望远处,也不知道凝光起床没有,今日又能在璃月下出怎样的棋局来。 正遥想时,那瘦小的身影从吃饭队伍里缓缓走来,走到胖胖师兄的跟前。 让苏悯没想到的是,胖胖师兄竟然从身后端出来一碗明显分量更足,飘着油光铺满肉丝的米粥来。 而且看两人之间熟练的架势,这明显不是第一次,脸上表情都不带变化的好不好!/ 等到小申鹤端着碗走远,苏悯悄咪咪绕到胖胖师兄的身后,装作轻咳一声,问道:“胖胖师弟,吃了没?” 胖胖师兄憨厚的脸蛋抖了抖,捂着胸口道:“苏师兄神出鬼没,我还没吃过,要不要一起?” 苏悯点点头,又看了看不远处一个人坐着的小申鹤,转过来看胖胖师兄,眼中暗示的意味不要太过明显。 但是胖胖师兄只是从身边的米缸里舀好两碗米粥放到桌上,与他人无异。 眼色都抛到天边去的苏悯无奈落座,胖胖师兄已经喝得呼噜呼噜响,忍不住问道:“旁边那女娃娃,吃那么好还不长个?” 胖胖师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放下碗来,无奈叹口气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每天吃得也不少啊,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瘦弱的模样。” 苏悯继续问道:“她来山上多少时日了,每天都是这伙食?” 胖胖师兄理所当然道:“是啊,我平日里着重关注她...得有些时日了吧,我感觉蛮久了。” 苏悯皱了皱眉头,刘先说的不是才上山没多少天吗,而且家里长辈离去也没多久。 还未来得及细想,胖胖师兄继续说道:“这娃看着就可怜呢,也是,这山上那个娃娃不可怜,但就她最不一样,苏师兄,你真别说,我就没见她笑过一次。” 胖胖师兄像是说到了伤心处,喝粥的声音愈发响亮了。 胖胖师兄身上很有管饭婆的属性嘛... 但这并不能让苏悯讨到小灶,那好像是小申鹤一个人的特权。 等到他干净吃完放下碗筷后,正好碰到头发花白的刘先,出门将他拦了去,两人晃荡晃荡着走向后山。 刘先被拍着肩膀,心中是惊喜又拘谨。 “山上都教些什么?”苏悯问他。 刘先回想一下,正色回道:“山门不复往日辉煌,但是方士技法,术间小道,驱邪附魔,兵器武艺这些,都是教的。” 苏悯噢一声,继续问道:“那教不教吃饭,做事,医术,礼仪,闲书,山下规矩?” 刘先有些紧张道:“这...是我的失职,待我研究下章程,我让几个得力弟子马上去办。” 苏悯摆手:“无妨,不是责怪,教不教都无所谓,山门你说了算,只是我想在山上找个当差,你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刘先惊讶道:“先生怎会想到...不对,刘某扫榻相迎!” 苏悯拍拍他的肩膀:“别搞得这么紧张,我只是不想白吃你山上几碗米。” 还有三块锅巴。 苏悯让他停步,自己绕向后山。 一回生二回熟,小道弯弯绕绕,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雨水打湿空气的味道很好闻。 小木屋前,瘦弱小小的少女正在挂晒衣服,听到有声响传来,微微侧头,呆了半晌。 还是那副傻傻呆呆空洞无神的模样,苏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坐回昨天坐过的台阶,翻出小册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气氛诡异,就好像分别都是屋子的主人,却看不到对方的存在。 雨下了,又停了,又下了。 苏悯出去了一趟,去刘先那商量教学事宜,然后又回来。 小申鹤出去了一趟,系着头巾,抱着木剑,去练剑,然后又回来。 两人一起出去了一趟,去吃饭。 食堂里,新上任的苏讲师先生引得大家都闹哄哄的,热闹非凡。 角落里,那瘦弱小小的家伙一个人扒饭,吃完便走。 胖胖师兄端着碗,远看着她叹气。 下午,苏先生看书,小申鹤喂蚕。 又时,苏悯去看了她练剑,还是那样呆傻痴楞的表情,很好笑,也很让人心疼。 但是她做得最好,最讨那位挽剑师姐的喜欢。 屋子前的那条狭窄的山路,在几番进进出出后,破天荒的在一天之内拓宽了不少。 于是苏悯拿着砍刀,给道路两边修剪了一番。 挥砍刀的时候,小申鹤就站在门槛边,看着他从这边砍到那一边,修整出一条宽阔的小路。 一茬又一茬被修剪下的枝叶落在地上,修剪整齐后,它们只会往上长,而不是将路给堵住。 落完最后一茬后,苏悯手里提着一棵小树苗回来,走到门前一处后,蹲下身子开始刨坑。 他自言自语道:“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候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苏悯抬眼看着门边那女孩,“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现在得种下两棵。” 他低头翻看自己手里的小树苗,将它埋入坑里。 “这是一棵槐树。” 他低头喃喃道:“还有门边一棵小幼苗。” 苏悯拍拍手,泥土飞溅到一双素鞋上。 他仰头才发现,小申鹤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二人这次,离得如此相近。 只不过她在看树苗,他在看她。 苏悯看向她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难道自己的推演,从根源上就出现了失误? 他叹口气,摆动手腕道:“等你什么时候戴上了红绳,记得告诉我啊。” 原本只是开玩笑一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可是下一刻,苏悯脑海中却如同雷鸣炸响! 那模样痴傻呆愣的女孩缓缓看向他,而后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悯怀中突然烫得厉害,怀里那本记载推演的因果手册,纸页上的丝线像是发疯一般开始扭曲挣扎! 天空中噼啪一声,苏悯抬头看去。 有什么东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