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永兴绸缎庄出事了。 未至卯时,段朗已进虞府,对虞颂禀告了事情的原委。 虞维音心中有数,近日已做好准备,一大早起来便赶往花厅,才要踏步进内,便听到他们在谈论江邯商户退货一事。 “商户们不仅要退货,还要我们退还他们交付的定金,如今我安排他们暂在庄内休憩,恐怕需要老爷去一趟,才能压得住他们。” 身着青衫的段朗,虽仍是温润淡雅的模样,但额角隐约渗出细汗。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掌事人,经过八九年的历练,身上早已练就出沉稳的气质,能让他也觉得为难,只能说明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很难收场。 虞颂坐在檀木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脸庞上的疲倦之色愈加沉重。 揉了揉隐隐跳动不安的额间,他叹了口气,“那些都是老商户,购入的是极好的香云闪缎,半月前我就收到他们要退货的信,没想到动作竟这么快。” 听到这里,虞维音抬步而来。 见虞维音一身白衫,飘逸的衣袂飞扬,似轻云出岫,让人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宁静。 不知为何,段朗心中生出几分安定,但虞颂眼里还是掠过一丝讶异,“音音,你怎来了?” 虽然已经打算将绸缎庄交给女儿,但他在虞府一天,便不想将这副沉重的胆子,全压在女儿身上。 “爹,发生这么大的事,您还想瞒着我吗?” 走到虞颂身边,虞维音伸手替他揉着额角,发现父亲两鬓似乎涌现一两根白发,心头微酸。 “女儿不是那不学无术的人,女儿可以帮您解决问题。” 虞颂深深叹口气,“音音,这次的问题太难,香云闪缎一旦在运输中出问题,几乎等同于废布,爹这次也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 香云闪缎是一种极珍贵的轻软缎料,生产成衣过程极为苛刻,一是要在幽闭空间内,二是要以夜明珠照射下进行织绣,三则不能让绣娘以手直触,需戴上特质的纱质手套。 三种条件,缺一不可。 等完成后,闪缎便能在日光下,从浅紫至樱红,不断变换颜色,在市面上售价与金珠无异。 但这种缎料却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一旦触水,那些绮丽如明霞的颜色,便会瞬息间化为暗沉的黑色,缎料也会由光滑柔软,变得粗糙沉重。 这次江邯商户退货的原因,就是由于香云闪缎已成为丑陋无用的缎料。 因在运输过程,车马淌水而过时,陷入深潭,潭水将马车上的十几箱香云闪缎浸湿。 那些明丽华美的轻纱软缎,瞬间便成为最不值钱的布料。 而这批运输布料的人,又恰恰是永兴绸缎庄的家奴。 虞颂此时再责罚众人,也于事无补,总之商户们只要退货退银。 连带着,今后与永兴绸缎庄达成的合约,也有要撤回的意思。 虞颂的额角不禁更疼,如今虞府的大户收入,都来自香云闪缎。 一旦这些商户要求退货退款,退的可就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这般简单。 他又向来不存银票,总会将盈利的钱财不断投入到市坊中,如今若大批量退银,恐怕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爹爹不必担忧,女儿心中已有对策,我们先一同去绸缎庄问明情况。” 虞维音面庞没有丝毫的担忧与惊慌,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虞颂又是惊,又是叹。 “音音,你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那香云闪缎一旦碰水,已然成了无用的布条,即便他们能舌灿莲花,也定无法说服众人打消退货退银的念头,还能怎么办? 虞维音眸中闪动坚定的信念,“爹爹信我。” …… 永兴绸缎庄前,已围了一圈圈看热闹的人。 原本被伙计好生伺候着的商户们,见段朗迟迟未归,也开始坐不住脚,脾气愈加不耐。 “去虞府找你们老爷来!今日若是不退货退银,我们就只能见官了。” 一个身着碧蓝绸服的商人开口,他约摸四十来岁,生得面阔鼻正,说话掷地有声,其余商户听闻都纷纷附和,显然是商户中领头的人物。 伙计急忙执壶倒茶,又是赔小心,又是安抚恳劝。 “安老爷,您再稍等片刻,段掌事已去虞府请老爷去了,相信此时很快就能给你们解决的。” 解决?安毕胜瞥了眼脚旁打开的十几个檀木箱笼。 水,打湿了石砖地板,留下一片深黑色的印记。 而箱笼内的香云闪缎,惨不忍睹。 那已不能称之为缎,一片片的贴伏堆积在一起,成了深黑或枯褐色的布条,他连看一眼都觉得丑陋,更不愿碰。 伸脚,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角箱笼。 这本该成为他们高赚的宝贝,可如今成为一堆废物。 商人的利弊分析,着实令他心内肉疼不已。 正思索着,只听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声,抬起眼,安毕胜看见被人一路簇拥而来的虞颂。 他身后跟着那位段掌事,还有一位清丽脱俗的白衣少女。 奇怪的是,那白衣少女身后,亦跟着个高大俊冷的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显然对此时的喧闹很不满,将右手按在腰间剑身上,只发出轻微咔擦的一声,人群中的喧闹竟倏然降了下去。 这等气场,令安毕胜有瞬间讶然。 “安老板、文老板、艾老板……让你们久等了!是虞某怠慢了各位,请各位恕罪啊!” 虞颂拱手,朝一字排开,坐在庄中的商户们致歉,目光却落在安毕胜脸上,将虞维音拉到身边,介绍道:“音音,这就是爹跟你提过的安老板,他是我们永兴绸缎庄多年的主顾了,来见过安老板。” 虞维音颊边露出笑意,主动朝他打了招呼,“安老板好,我是虞府大小姐虞维音。” 这个安毕胜,是江邯商户们的代表,众商户唯他马首是瞻,看来只要说服他,就能有一线转机。 安毕胜并未将虞维音当回事,一个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他起身朝虞颂笑道:“虞老板啊,我们总算等到你了,这次的香云闪缎,你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自然,安老板尽可以放心。” “有虞老板这句话,我安某人和一众弟兄就安心了,货已退到,那就请虞老板立刻退银吧!” 这日,永兴绸缎庄出事了。 未至卯时,段朗已进虞府,对虞颂禀告了事情的原委。 虞维音心中有数,近日已做好准备,一大早起来便赶往花厅,才要踏步进内,便听到他们在谈论江邯商户退货一事。 “商户们不仅要退货,还要我们退还他们交付的定金,如今我安排他们暂在庄内休憩,恐怕需要老爷去一趟,才能压得住他们。” 身着青衫的段朗,虽仍是温润淡雅的模样,但额角隐约渗出细汗。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掌事人,经过八九年的历练,身上早已练就出沉稳的气质,能让他也觉得为难,只能说明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很难收场。 虞颂坐在檀木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脸庞上的疲倦之色愈加沉重。 揉了揉隐隐跳动不安的额间,他叹了口气,“那些都是老商户,购入的是极好的香云闪缎,半月前我就收到他们要退货的信,没想到动作竟这么快。” 听到这里,虞维音抬步而来。 见虞维音一身白衫,飘逸的衣袂飞扬,似轻云出岫,让人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宁静。 不知为何,段朗心中生出几分安定,但虞颂眼里还是掠过一丝讶异,“音音,你怎来了?” 虽然已经打算将绸缎庄交给女儿,但他在虞府一天,便不想将这副沉重的胆子,全压在女儿身上。 “爹,发生这么大的事,您还想瞒着我吗?” 走到虞颂身边,虞维音伸手替他揉着额角,发现父亲两鬓似乎涌现一两根白发,心头微酸。 “女儿不是那不学无术的人,女儿可以帮您解决问题。” 虞颂深深叹口气,“音音,这次的问题太难,香云闪缎一旦在运输中出问题,几乎等同于废布,爹这次也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 香云闪缎是一种极珍贵的轻软缎料,生产成衣过程极为苛刻,一是要在幽闭空间内,二是要以夜明珠照射下进行织绣,三则不能让绣娘以手直触,需戴上特质的纱质手套。 三种条件,缺一不可。 等完成后,闪缎便能在日光下,从浅紫至樱红,不断变换颜色,在市面上售价与金珠无异。 但这种缎料却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一旦触水,那些绮丽如明霞的颜色,便会瞬息间化为暗沉的黑色,缎料也会由光滑柔软,变得粗糙沉重。 这次江邯商户退货的原因,就是由于香云闪缎已成为丑陋无用的缎料。 因在运输过程,车马淌水而过时,陷入深潭,潭水将马车上的十几箱香云闪缎浸湿。 那些明丽华美的轻纱软缎,瞬间便成为最不值钱的布料。 而这批运输布料的人,又恰恰是永兴绸缎庄的家奴。 虞颂此时再责罚众人,也于事无补,总之商户们只要退货退银。 连带着,今后与永兴绸缎庄达成的合约,也有要撤回的意思。 虞颂的额角不禁更疼,如今虞府的大户收入,都来自香云闪缎。 一旦这些商户要求退货退款,退的可就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这般简单。 他又向来不存银票,总会将盈利的钱财不断投入到市坊中,如今若大批量退银,恐怕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爹爹不必担忧,女儿心中已有对策,我们先一同去绸缎庄问明情况。” 虞维音面庞没有丝毫的担忧与惊慌,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虞颂又是惊,又是叹。 “音音,你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那香云闪缎一旦碰水,已然成了无用的布条,即便他们能舌灿莲花,也定无法说服众人打消退货退银的念头,还能怎么办? 虞维音眸中闪动坚定的信念,“爹爹信我。” …… 永兴绸缎庄前,已围了一圈圈看热闹的人。 原本被伙计好生伺候着的商户们,见段朗迟迟未归,也开始坐不住脚,脾气愈加不耐。 “去虞府找你们老爷来!今日若是不退货退银,我们就只能见官了。” 一个身着碧蓝绸服的商人开口,他约摸四十来岁,生得面阔鼻正,说话掷地有声,其余商户听闻都纷纷附和,显然是商户中领头的人物。 伙计急忙执壶倒茶,又是赔小心,又是安抚恳劝。 “安老爷,您再稍等片刻,段掌事已去虞府请老爷去了,相信此时很快就能给你们解决的。” 解决?安毕胜瞥了眼脚旁打开的十几个檀木箱笼。 水,打湿了石砖地板,留下一片深黑色的印记。 而箱笼内的香云闪缎,惨不忍睹。 那已不能称之为缎,一片片的贴伏堆积在一起,成了深黑或枯褐色的布条,他连看一眼都觉得丑陋,更不愿碰。 伸脚,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角箱笼。 这本该成为他们高赚的宝贝,可如今成为一堆废物。 商人的利弊分析,着实令他心内肉疼不已。 正思索着,只听人群里发出一阵喧哗声,抬起眼,安毕胜看见被人一路簇拥而来的虞颂。 他身后跟着那位段掌事,还有一位清丽脱俗的白衣少女。 奇怪的是,那白衣少女身后,亦跟着个高大俊冷的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显然对此时的喧闹很不满,将右手按在腰间剑身上,只发出轻微咔擦的一声,人群中的喧闹竟倏然降了下去。 这等气场,令安毕胜有瞬间讶然。 “安老板、文老板、艾老板……让你们久等了!是虞某怠慢了各位,请各位恕罪啊!” 虞颂拱手,朝一字排开,坐在庄中的商户们致歉,目光却落在安毕胜脸上,将虞维音拉到身边,介绍道:“音音,这就是爹跟你提过的安老板,他是我们永兴绸缎庄多年的主顾了,来见过安老板。” 虞维音颊边露出笑意,主动朝他打了招呼,“安老板好,我是虞府大小姐虞维音。” 这个安毕胜,是江邯商户们的代表,众商户唯他马首是瞻,看来只要说服他,就能有一线转机。 安毕胜并未将虞维音当回事,一个女子,能成什么大事? 他起身朝虞颂笑道:“虞老板啊,我们总算等到你了,这次的香云闪缎,你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自然,安老板尽可以放心。” “有虞老板这句话,我安某人和一众弟兄就安心了,货已退到,那就请虞老板立刻退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