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末的话,引起阵阵喝彩。 她是陈平池的表侄女,自家舅舅那般严肃的模样,令她紧张不已,但好歹,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女子。 从台下人的掌声中,小末明白自己回答得很好,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甜美了。 陈平池挥手,示意她去绣屏旁边等待。 小末重重点了点头,她为了这次的蚕花会,已练了近半年的刺绣,非要得到蚕花娘娘的称号不可,也好让舅舅看看自己的能耐。 接下来上台的女子,有的回答得磕磕绊绊,有的一句也答不出。 陈平池只说一句“明年再来参选吧”,便将参赛者打发了。 他不说废话,神情变化鲜少,让人觉得温和可接近的同时,却又感受到一种近乎残忍的审判。 陈平池这次,是铆足了劲要选个厉害的蚕花娘娘出来,越到后面,问题也就越刁钻细致。 季筱和季然都面带担忧,他们一齐看向虞维音,虞维音便朝他们含笑点头。 自从上次来桑植村,回到翟府,她便刻意了解种桑养蚕的相关知识,就怕跟陈平池见面时,被他三言两语就噎住,导致两人的对话难以为继。 如卞凑到虞维音耳旁,小声地说了句,“音音姐姐加油,我信音音姐姐一定赢!” 她弯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了四方台。 陈平池看到这个陌生的女子,眼里露出疑惑,村内人虽多,他却个个都有印象。 “这位姑娘,你不是桑植村的人吧?” 虞维音朝他盈盈屈膝,低着嗓子道:“村长,小女子音音,是季然的远房表妹,刚来陶城,所以您没见过。” 闻言,台下的季然也起身,朝陈平池拱手道:“村长,您曾说过,只要是桑植村人,不论远亲眷属,都可以参加蚕花会,恰逢我家妹子来陶城探望我们一家,她又对蚕花会感兴趣,我这才让她来参加的,还望村长能给她一个机会。” 陈平池听罢顿了顿,直接盯着虞维音发问了。 “音音姑娘,请你回答选蚕之法。” 语气跟先前,没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眼里更多了几分审视。 他对桑植村外来的人,向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便是季然的远亲,也无法在一瞬间就给予信任。 “蚕的种类有三眠和四眠之分,三眠茧薄丝少,四眠则茧厚丝多。因此在选择上,多选四眠之蚕。” 虞维音慢慢说着,“四眠蚕种下呢,又还有金种、花种、乌种、莲子种、金橘种等种类,所以需要我们从中挑选坚实、茧厚平而圆紧小的茧。” “为何要选茧厚的蚕?”陈平池追问。 “茧厚的话,抽丝多,蚕丝也不易被扯断,织成的丝帕、衫衣、锦被会更结实。而松浮的蚕茧,抽丝很少,也不结实。” 虞维音老老实实回答,看见陈平池眉头挑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惊讶,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去绣屏处等待,陈平池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说一说如何桑蚕。” 他抿着唇,淡淡看向她。 “你不是本村之人,所以我的问题也就多一些,还请不要见怪。” “无碍。” 虞维音身子站得笔直,双手交叠在前,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是稍作休憩后,便朗声开口。 “首先,蚕喜温暖干燥,清洁安静的环境。养蚕则要为之搭建专门的蚕室,以南向为宜,东向次之,矮小紧密以聚和暖之气。” 这些要点,在座的每个人,几乎都懂,但还是忍不住静静听她说话。 她的嗓音不高不低,却带着果断坚决的意味。 每次一开口,都仿佛带着股无所畏惧的力量,在一瞬间,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至于桑蚕,一般在清晨或傍晚采摘桑叶,如果是喂养刚出生的小蚕,要记得把桑叶切成丝一样细,等蚕慢慢长大,就可以直接喂整片叶子。但是要注意,不能让叶子沾水,或让桑叶过凉,否则不易结茧。 “养蚕过程中,如果遇到病蚕、死蚕,要及时挑出去,每日的蚕沙,也要及时清理,尽量给蚕营造干净舒适的环境。等蚕个头逐渐长大,我们就可以用梳掉草壳、截去草梢的稻草,开始编造蚕山,但蚕山不能太密集,也别太稀疏。 “蚕山造好,最后一步就是等蚕上山结茧了。” 台下的季如卞忍不住猛地起身鼓掌,“音音姐姐说得好!” 很快,周遭的掌声,如洪水般响彻宽敞的祠堂。 季筱急忙将他扯下坐好,忍不住斥责,“如卞!你这是做什么?” “娘,我想让音音姐姐赢嘛!我跟村里的石头、阿花和二麻子打赌呢,他们都赌小末姐姐赢,只有我赌音音姐姐赢,要是我赢了,就可以有三枚铜板啦!” 三枚铜板,就可以进城里买一小把糖果了呢! 如卞心里喜滋滋地想,他的手掌心拍得都红啦,“娘,您看,只要我们带头多鼓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就都鼓掌啦!所以我们要给音音姐姐鼓劲儿!” 话是没错,但季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眼角一直隐隐跳动。 一转头,便看见曾牛面带疑惑地看着台上的人,似乎还在嘟囔,“好像在哪儿见过呀……” “音音姑娘,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陈平池注视着面前的人,迟疑着,“但你毕竟不是本村人,所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您请问。” 这位村长的问题属实有点多,但虞维音没露出半点不耐。 陈平池盯着她蜡黄的脸,凝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变得熠熠生辉了。 他慢慢问道:“如果让你来养蚕,你会怎么对待这些蚕?” 虞维音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半晌,才用和缓有力的声音慢慢说道:“一条蚕的一辈子只有二十八天,一条蚕一生所吐的丝有一干米长,可要用多少条蚕的生命,才能汇聚成一件漂亮的衫衣、丝裙,以及被面呢?” “当一条蚕,从出生,到死亡,这短短的二十八天内,它要慢慢地完成蜕皮、上簇、吐丝、结茧,既要好好地从蛹成蚕,又要满足人们对它的期待,它不敢浪费分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在献祭自我的道路上。 “如果让我来养蚕,我能对这群无私而又转瞬即逝的小东西们做些什么呢?” 小末的话,引起阵阵喝彩。 她是陈平池的表侄女,自家舅舅那般严肃的模样,令她紧张不已,但好歹,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女子。 从台下人的掌声中,小末明白自己回答得很好,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甜美了。 陈平池挥手,示意她去绣屏旁边等待。 小末重重点了点头,她为了这次的蚕花会,已练了近半年的刺绣,非要得到蚕花娘娘的称号不可,也好让舅舅看看自己的能耐。 接下来上台的女子,有的回答得磕磕绊绊,有的一句也答不出。 陈平池只说一句“明年再来参选吧”,便将参赛者打发了。 他不说废话,神情变化鲜少,让人觉得温和可接近的同时,却又感受到一种近乎残忍的审判。 陈平池这次,是铆足了劲要选个厉害的蚕花娘娘出来,越到后面,问题也就越刁钻细致。 季筱和季然都面带担忧,他们一齐看向虞维音,虞维音便朝他们含笑点头。 自从上次来桑植村,回到翟府,她便刻意了解种桑养蚕的相关知识,就怕跟陈平池见面时,被他三言两语就噎住,导致两人的对话难以为继。 如卞凑到虞维音耳旁,小声地说了句,“音音姐姐加油,我信音音姐姐一定赢!” 她弯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了四方台。 陈平池看到这个陌生的女子,眼里露出疑惑,村内人虽多,他却个个都有印象。 “这位姑娘,你不是桑植村的人吧?” 虞维音朝他盈盈屈膝,低着嗓子道:“村长,小女子音音,是季然的远房表妹,刚来陶城,所以您没见过。” 闻言,台下的季然也起身,朝陈平池拱手道:“村长,您曾说过,只要是桑植村人,不论远亲眷属,都可以参加蚕花会,恰逢我家妹子来陶城探望我们一家,她又对蚕花会感兴趣,我这才让她来参加的,还望村长能给她一个机会。” 陈平池听罢顿了顿,直接盯着虞维音发问了。 “音音姑娘,请你回答选蚕之法。” 语气跟先前,没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眼里更多了几分审视。 他对桑植村外来的人,向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便是季然的远亲,也无法在一瞬间就给予信任。 “蚕的种类有三眠和四眠之分,三眠茧薄丝少,四眠则茧厚丝多。因此在选择上,多选四眠之蚕。” 虞维音慢慢说着,“四眠蚕种下呢,又还有金种、花种、乌种、莲子种、金橘种等种类,所以需要我们从中挑选坚实、茧厚平而圆紧小的茧。” “为何要选茧厚的蚕?”陈平池追问。 “茧厚的话,抽丝多,蚕丝也不易被扯断,织成的丝帕、衫衣、锦被会更结实。而松浮的蚕茧,抽丝很少,也不结实。” 虞维音老老实实回答,看见陈平池眉头挑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惊讶,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去绣屏处等待,陈平池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说一说如何桑蚕。” 他抿着唇,淡淡看向她。 “你不是本村之人,所以我的问题也就多一些,还请不要见怪。” “无碍。” 虞维音身子站得笔直,双手交叠在前,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是稍作休憩后,便朗声开口。 “首先,蚕喜温暖干燥,清洁安静的环境。养蚕则要为之搭建专门的蚕室,以南向为宜,东向次之,矮小紧密以聚和暖之气。” 这些要点,在座的每个人,几乎都懂,但还是忍不住静静听她说话。 她的嗓音不高不低,却带着果断坚决的意味。 每次一开口,都仿佛带着股无所畏惧的力量,在一瞬间,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目光。 “至于桑蚕,一般在清晨或傍晚采摘桑叶,如果是喂养刚出生的小蚕,要记得把桑叶切成丝一样细,等蚕慢慢长大,就可以直接喂整片叶子。但是要注意,不能让叶子沾水,或让桑叶过凉,否则不易结茧。 “养蚕过程中,如果遇到病蚕、死蚕,要及时挑出去,每日的蚕沙,也要及时清理,尽量给蚕营造干净舒适的环境。等蚕个头逐渐长大,我们就可以用梳掉草壳、截去草梢的稻草,开始编造蚕山,但蚕山不能太密集,也别太稀疏。 “蚕山造好,最后一步就是等蚕上山结茧了。” 台下的季如卞忍不住猛地起身鼓掌,“音音姐姐说得好!” 很快,周遭的掌声,如洪水般响彻宽敞的祠堂。 季筱急忙将他扯下坐好,忍不住斥责,“如卞!你这是做什么?” “娘,我想让音音姐姐赢嘛!我跟村里的石头、阿花和二麻子打赌呢,他们都赌小末姐姐赢,只有我赌音音姐姐赢,要是我赢了,就可以有三枚铜板啦!” 三枚铜板,就可以进城里买一小把糖果了呢! 如卞心里喜滋滋地想,他的手掌心拍得都红啦,“娘,您看,只要我们带头多鼓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就都鼓掌啦!所以我们要给音音姐姐鼓劲儿!” 话是没错,但季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眼角一直隐隐跳动。 一转头,便看见曾牛面带疑惑地看着台上的人,似乎还在嘟囔,“好像在哪儿见过呀……” “音音姑娘,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陈平池注视着面前的人,迟疑着,“但你毕竟不是本村人,所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您请问。” 这位村长的问题属实有点多,但虞维音没露出半点不耐。 陈平池盯着她蜡黄的脸,凝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变得熠熠生辉了。 他慢慢问道:“如果让你来养蚕,你会怎么对待这些蚕?” 虞维音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半晌,才用和缓有力的声音慢慢说道:“一条蚕的一辈子只有二十八天,一条蚕一生所吐的丝有一干米长,可要用多少条蚕的生命,才能汇聚成一件漂亮的衫衣、丝裙,以及被面呢?” “当一条蚕,从出生,到死亡,这短短的二十八天内,它要慢慢地完成蜕皮、上簇、吐丝、结茧,既要好好地从蛹成蚕,又要满足人们对它的期待,它不敢浪费分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在献祭自我的道路上。 “如果让我来养蚕,我能对这群无私而又转瞬即逝的小东西们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