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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二章·“你要成为很好的人。”

   “轰——!”一阵巨响突然传来。   火山爆发了。   剧烈的声响,如同世界末日般爆发开来。   粘稠的岩浆,和炽热的火山灰喷射而出,像是灿烂的火烧云。碎石和滚烫的气体,如同吞没一切般朝着人们当头砸下。   空气升腾,颤抖,灼热,爆裂……   在巨石和火焰袭来时,苏明安挥起一刀。   “轰——!”   波动在空间之中蔓延,上方的危机短暂迟滞了一秒,但这石块砸落的范围实在太大,他们逃不出这个范围。   就在此时,一抹白光亮起,挡住了紧接着落下的碎石……   “躲在我后面——!”   茜茜的母亲雏珊站在队伍最后,撑起了防御罩,护住了来不及逃走的孩子们。四个还幸存的孩子跟在她身后,其中没有长生,他大概已经独自离去。   她的防护罩并非万能,只能放大她的防御力。   由于直面高温,她的手掌变得鲜红滚烫,连额头上的黑发都开始燃烧。   她的手指很漂亮,十指纤长,像是精心保养过。但此时却如同薪柴般开始自燃,血肉开始翻卷,指甲如同焦糊的爆米花一般萎缩。   她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曾经像绸缎一般顺滑,但负责引渡热量的它已经开始焦枯,逐渐变成炭黑的碎末。   她的脚掌开始发烫,发出了类似指甲抓挠黑板一般奇异的声音,她撑着土地,让自己不因冲击力而往后退。   因为她的身后是她的丈夫和孩子们。   她的丈夫西克牵着她的手,却像牵着一枚烙铁,他的手被烫的发红。   “珊珊,你……”西克被烫得收回了手,他咬着牙,又牵上了她的手。   雏珊却主动放开了他......的手。   她顶着满面的滚烫温度,用焦糊的手,将一件红袍披在了茜茜的身上。   红袍很宽大,几乎将茜茜全部包裹,她的小脸如同火中的一抹白雪。   “妈妈。”   看见这件布满针脚的红袍,茜茜突然想起了无数个夜晚,雏珊在灯下的忙碌。   总有一枚小小的针和红布在油灯下亮着,直到妈妈的影子在浓郁的暮色中和烟火混为一体。   ……然后她的眼睛便对上了妈妈的眼睛。   雏珊的眼睛黑黑的,像黑珍珠一样,那双眼里总对她满怀斥责,像恨不得她赶紧长大,赶紧变成最好的大人。   茜茜经常会这个女人置气,身为部族里最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会为了繁重的训练任务而大吼,也会为了雏珊严厉的批评而甩脸色。   她一直在对妈妈骄纵任性,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她从没想过妈妈会死。   ……   红色的妈妈拉起了哥哥,拍了拍他的肩,又虚摸了她的头。   雏珊不敢触碰他们,害怕她身上的温度烫伤他们。   “妈妈——!”   茜茜却突然伸出手,抱住了全身发红的她。   “刺啦啦——”   滚烫的温度灼烧上茜茜的手掌,她的手臂开始溃烂,发出焦枯的声音,出现了大面积的,无法愈合的烧伤。   雏珊回头,顶着无边鲜红的烈焰回头。   她那皮肉翻卷,那渐渐开始发黑的脸上,眼神令人看不清晰。   她放开了手中的防御罩。   罩子跃过她被火焰吞没的身体,扣在了孩子们的头上。   “祺祺,茜茜。”她推开茜茜抱住她的手,像撕扯开了一块连皮带骨的筋肉:“……你们永远是妈妈的骄傲。”   如同一根插入土地的立柱,她的皮肤像西瓜瓢般越来越红,却没有......后退半步,   这位母亲瘦削的身形,在此时变得高大。   在鲜烈的艳红中,她的身骨被高温抚摸得畸形,像枯死的老树。   经久未散的黑雾穿透防御罩,亲吻她燃烧着的黑发。   ……   她在红色中消失了。   ……   ……   防御罩还残存着防御力,能一直跟随他们前行。   雏珊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到了这面罩子中,让她的孩子能够踏过这一条由她生命铺出的路。   期间,除封祺祺和茜茜之外的,四个幸存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边的温度实在太高,他们身上涌动的诅咒扛不住这剧烈波动的环境。   西克一直低着头,沉默着,他像个木头人一般跟在孩子们身后,手上依然是通红的烫伤。   终于,他们离开了最危险的范围,来到了林间。   树林里燃烧着火焰,火势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封祺祺吐出一口血。   他剧烈地咳嗽声在树林里格外清晰,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令人惊惧的黑线。   他的诅咒之前本就被强压下过一次,再加上一路激烈战斗,现在又要爆发了。   “……哥哥。”茜茜捏着他的手腕,语声近乎微不可闻。   有些烫的红袍披在她的身上,她的腿脚已经软了。   苏明安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从果推因,结合未来的情况来看,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一直沉默着的西克前进了一步,拉上了已经开始意识模糊的封祺祺。   他动作强硬地拽着封祺祺,将封祺祺颤抖的手拽上来,卡住他的后颈。   “听话。”   这个在雏珊死后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的男人,控制......住不断挣扎的封祺祺。   “不要——!我不要!”封祺祺看到这个动作,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已经变得虚弱的他,在西克的手下毫无反抗之力。   西克的双手向后伸,拽住封祺祺的双手,二人像是拔河一般拽着手,片刻后,随着西克一用力,封祺祺的手,被迫挨在了西克的后颈上。   像是小孩子骑上父母的肩颈一般,封祺祺靠在了他父亲宽阔的背上。   他痛哭出声。   黑线从他的身上,渐渐蔓延到了西克的身上。   这是茜伯尔说过的,血亲之间,一种传递诅咒的手段。   传递者可以通过接触亲人的后颈处,将自己的诅咒传到别人身上,从而降低自己的诅咒浓度。   西克他,是在硬生生地拽着封祺祺的手,为他分担这些诅咒之力。   ……   在西克传递诅咒的时候,他们头上的防御罩开始破裂。   汹涌的火焰和滚烫的热风,开始侵袭下方的一队人。   站在队伍最后的苏明安,转过了身,持起了刀。   他向上挥出一刀。   “轰——!”   那汹涌而来的火焰被他斩开,像是流彻四海般向周边泄去。   剧烈震颤的空间波动,如同横在上方的一道防御,护住了正在传递诅咒的父子,苏明安站在震动之下,听见后面封祺祺呜咽的声音。   “……爸爸,我不要……”   “祺祺,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已经不小了。等这场灾难结束,回去之后,你……要向所有死去的族民们赎罪。   我们是传承家族泽万,肩负着守护族民的任务,不管怎样……你要履行你的职责,你要一辈子,都为幸存下来的族民而赎罪。”   “我会赎罪,是我放的火,你让我死在这里好了......……为什么要你和妈妈挡在前面,你们才是真正的少族长,我不过无关紧要……”   “……”西克闭了闭眼。   蔓延的黑线攀上他的手臂,他的情况本来也不好,在强行接过封祺祺的诅咒之时,他的生命已经不可控制地走向尽头。   在再度开口时,他的语声变得沙哑。   “我是部族的少族长。”他说:“……但在那之前,我是你的父亲。”   他攥紧封祺祺贴着他后颈的手,像一位父亲正让孩子玩乐似的骑着他的肩颈。   那大手攥得紧紧的,像是怕松了一刻,他肩头的孩子就会掉下去。   “祺祺,我不后悔诞生在泽万的家族里。我后悔的只是……族里落后的传承……祭神仪式,让我没能顺利看着你长大。”他说。   “轰——!”   苏明安再度挥出一刀,斩开那汹涌而来的森林之火。   黑色的大地卷起了血红色的火浪,热风扬起他的黑发。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低矮的天幕。   ……   ……   “茜茜是无辜的,但族民依旧会迁怒于她,你不能让她和你一起回第一部族。”西克说:“……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好好的。”   他说着,逐渐也开始咳嗽。   危险的诅咒,鼓槌般敲击的痛苦,都从封祺祺身上缓缓远去,传递向一个宽实的背影。   封祺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哭泣着,他何不知道眼前这个背影此时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但他虚弱到不能动弹,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覆住,这双大手极有力气,像是铁箍般让他不得离开,像是暖流般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当头,电光一般闪......烁的,就是他此后要一生赎罪的念头。   ……他要废除这落后的祭神仪式。   他要……痛恨一切带来诅咒和灾祸之物。他要信仰佰神,厌恶玖神。   他要……接受一切该信仰之物,痛斥一切不被容纳之物。   他要与每个族民的理念一致——   他要成为一名最合格的族长。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大颗大颗地滚下,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在身上的最后一丝痛楚消失,在泯灭的力量彻底遍布他的四肢百骸之时——   他听见父亲强忍痛楚的,温柔的声音:   “祺祺,我将泽万传承之名——长之一字,赋予你。”   父亲转头,看向茜茜。   “茜茜,我将泽万传承之名——伯尔一词,赋予你。”   茜茜沉默着,闭上双眼。   她比正在痛哭流涕的封祺祺要冷静许多,在这种时刻,她一滴泪都没有流。   在穹地,父母离世前,会赋予孩子之后的新名。   这意味着这些从此以后没有双亲的孩子,他们要学会独立成长,要丢弃过去的一切软弱。   新名代表着他们的荣誉,旧名只是孩童时代稚嫩与软弱的象征。   只有呼喊他们的新名,才代表对他们成长和独立的尊重。而他们过去的名字,则不该被人提起,否则便被视作对他们的轻蔑。   在赋予了他的儿女新名后,背影显得格外宽阔的父亲,松开了手,将封祺祺放了下来。   他说:   “……封长。”   “你和茜伯尔,要好好长大,各自都成为很好的人。”   ……   ……   ……   “轰——!”#......苏明安收起琥珀之刀。   他转身,看见西克宽阔的背影,逐渐在一阵白光中消失。   他看见哭喊着跪倒的封祺祺,看见他身上被加强了许多的泯灭之力冲天而起,宛如神明的宣判般,将周围的火焰毁坏殆尽。   在最后的时刻,西克身上的白光越来越亮。   在那阵白光渐渐消退后,   他化作了封祺祺手里的,   一枚格外冰冷、透明的魂石。   “啊啊啊啊啊——!”   如同飞鸟坠落的哀鸣,在漫山的火焰中撕扯而起。   封祺祺跪倒在地,像是分割天地的一道黑线,周围的一切火焰,都围绕着他而行。漆黑的能量肆意喧嚣,如同黑色匹练般卷起巨浪,将危险的火焰统统吞没。   此刻,他依然在一刻不停地,在人生的路上往前走,但某一条与他平行的路上,有人已经停了下来。   曾经他以为持久的,甚至永恒的,从未想过要失去的东西,在此刻都显得不堪一击。   然而这些都只是发泄,它们不能拯救他的灵魂。   他的前方没有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从此以后,他和茜茜都失去了双亲。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他们在灯光下缝袍子,不会有人再给他们唱摇篮曲,不会有人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们加衣服,也没有人能牵着他们,背着他们,走遍穹地的每一个角落。   他和茜茜都将经历无比漫长的成长过程,直到变成未来的样子。   引导者第二位次的,“泯灭者”封长·泽万。   ……与引导者第一百位次的,“预言者”茜伯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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