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六章·“你不是英雄吗?”
中年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上的衣衫被雨水和血浸透。 “是你,是你啊坐着轮椅,你就是城主” 他一步一歪地走来,捏着拳头,骨骼“咔咔”作响。 “高高在上看我们这些小民挣扎,很有意思吧?”杰明狂笑着,眼神凶狠:“我们都被‘黎明’驯养了,它把驯兽环按在了我们的脖子上,偏偏我们还甘愿成为城邦的一份子,一辈子被奴役” 苏明安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杰明眼神沉沉。 “——城主,你不是带领末日城反抗的英雄吗?你不是有史以来最聪慧的天才吗? 你这种人,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这种庸才——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人和狗之间的距离还要大!” 杰明那只还沾着少女鲜血的拳头扬起,青筋暴露,骨节突出。 “——所以!你们的存在,让我们这些庸才彻底变成了一群蠢货,你们压榨了我们的生存空间——什么黎明系统,什么情绪过载,我这一辈子本本分分,根本没想犯罪——” 他的面目狰狞如恶鬼,拳头狠狠打向苏明安。 拳头落下,带起一阵狂暴的劲风。 苏明安伸手,三指微曲,精准地捏住了对方拳头。 杰明一愣,他的拳头被人生生制住,下锤的动作瞬间停止,他试图抽出手,苏明安那捏合的三指却丝毫不动,箍得他拳头生疼。 “我不想对你评价什么。”苏明安说:“在成为施暴者的那一刻,你已经失去了为自己申诉的权力。” 他右手向外一拉,杰明不受控制地向右侧跌去,下一刻,杰明瞳孔一瞪,他的腹部重重受了一击。 “嘭!” 苏明安收回锤击在杰明腹部的左手,对方的身躯如巨石般被抛飞而去,重重撞在砖墙之上,倒在地上。 他现在的状态是影状态没错,但这不意味着他手无缚鸡之力,影状态的脆弱只是相对于明状态而言。 苏明安看了眼倒在角落里的少女,不时的雷声响起,照亮她半侧于水潭之中的面容,她抱着头,手臂满是青紫。 “” 他制止得很及时,杰明还没来得及造成更大的伤害。 周围的夜灯依然暗着,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开窗开门。 他怀揣着温热的橙汁,向巷口转身,却突然感到上方一空。 雨好像不再下了。 他抬头,看见一柄鲜红,如红云一般的雨伞,撑在他的头上。 少女已经爬了起来,全身湿漉漉地为他举着伞。 她露出的五官没有那么美丽,却足够柔和,清透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还有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 鲜红的披风搭着她举起的手臂,披风下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漂亮的小臂和锁骨。 她就如同一位夜的精灵。 她的脸上、手臂部分,还残留着青紫的伤痕,这些伤口将她缝补得如同一个有伤痕的布娃娃,虽然美丽,但是易碎。 苏明安知道她叫小眉,董安安的那个“夜间工作”的姐姐。 “你”苏明安刚出声,她便“嘘”地一声。 “这里离战团驻地很近,当心别被人听见。”她说。 “你认识我?”苏明安说,他现在没戴面具。 “亚撒城主。”她说,没叫他的姓。 “你不恨我?” “虽然我是劣等人格者,但错不该怪到你的身上。”她说:“错的是那些欺压我们,故意迫害我们的人,你只是规则的制造者,你无法管控到每一个人。” 苏明安刚想说话,后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声。 “——哟?” 一个小麦色皮肤,身材健美的女性立于房檐之上。 “苏明安?应该没错吧,坐轮椅的没几个,很好认。”女人跳了下来,双腿修长笔直。 她观察着苏明安,他现在全身湿透,前襟被血染红,完全不见几个世界前那般神挡杀神的模样。 “有事?”苏明安淡淡道。 “没把我当一回事吗?”女人笑着说:“无论我在世界聊天一喊,还是报告外面的机械军队,你都会完蛋。” “无所谓,黎明系统早就锁定了我的位置。”苏明安说。 女人抿了抿红唇:“我叫维奥莱特。” 苏明安不关心她叫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吗?”女人说:“来吧。” “哈?”苏明安摸不着头脑,什么“来吧”? 下一刻,他的面前出现一个面板。 玩家(维奥莱特)向你展示个人特殊技能(真爱之秘) (真爱之秘):与一名玩家进行体液交换,可为对方回复30-70%不等的生命值和法力值。 每使用一次,需向维奥莱特支付一件红级装备。 “嘭!” 一声枪响,苏明安对维奥莱特直接开枪,“啪”地一声脆响,女人的身形化作泡沫消失。 经常进行这种危险的交易,她有脱身的手段。 “装什么?”维奥莱特的声音在空中漂浮:“明明和那种工作的女人站在一起,你的本性不过如此。” 听见她的话,小眉瘦弱的肩猛地一抖。 “再不滚就高塔邀约。”苏明安说。 他现在不知道维奥莱特的位置在哪,否则早就一个高塔邀约过去。 维奥莱特怕他真的能发出高塔邀约。她不再出声,身形如猫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倾盆大雨之下,旁边的小眉握紧手里的红伞。被维奥莱特直截地挑明了身份,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大家都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明明,明明城主已经忽视这件事了 为什么那个叫维奥莱特的人,她要这样拆穿她! 她痉挛似的颤抖,想转身逃入雨夜。 “你和她不一样。”苏明安说。 为欲望而行,和为生存所迫的人,是不一样的。维奥莱特对她的鄙夷毫无意义。 维奥莱特是为了装备的利益。这种玩家是世界游戏中放飞自我的人们的证明。 小眉的手握紧又松开:“亚撒城主,先避雨,我带你去我家吧。” 即使难过到了极致,她也不能丢下城主离开。他会生病。 “好。”苏明安说。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处避雨的地方。 她推着他,很慢地行走了一段距离。她的红伞太小,容纳不下二人,于是她竭力倾斜着伞,靠近他的那一边。 瓢泼大雨透过空隙洒来,将她的面颊染成一片湿润,她眯着眼,轻声咳嗽着,肩头被寒雨染得透湿。 片刻后,像是想打破这种难熬的沉默,又或许是想要得到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城主的认可,她轻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没觉得。”苏明安说。 早在翟星上,他就见过这种职业的人,想以此快捷获取金钱的人并不缺少。 但他们和眼前的小眉,完全不同。有人是为了挤进上流社会,有人是为了嫁入豪门,有人是为了换取欲望和利益。 目的不同的人,即使做着一样的事,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肮脏的人,是那些逼迫你们,将你们不得不把身体视作‘生存资源’的人。”他说:“你只是为了活着,丝毫不脏。” 他感觉她在发抖。 不只是病的还是冷的,她推着轮椅的双手在剧烈颤抖。 隐约的抽噎声传来,他没有回头。 他刚刚的话,简直就是在骂亚撒阿克托自己。 如果不是八型人格的判定,劣等人格者根本找不到工作,她不会沦落到用身体换金钱的地步。 生活在边缘区的人,愤怒无处发泄,只能付诸暴力。 只是,凭借自己先天的身体优势,就将怒火发泄在难以反抗的女性身上,居高临下地喝骂她们肮脏,这群人又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这样大的年纪,她应该在教室里念书。而不是半夜出门,把自己弄得一身青紫。 他突然明白了—— 世界为什么需要“考试”的存在。 如果不考试,直接以这种人格测试就判定一切,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要学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我们买菜又用不到函数,平常和人交流又用不到英语,要是不用学习考试就好了。 这是他见过的,很多翟星孩子说过的话。 但现在,听着小眉的抽噎哭泣,他知道她如果拥有考试的机会,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 ——是谁剥夺了她的上限? ——是谁把她强压在了如今的阶层? “喝吗?”他抬起手,手里是那瓶橙汁热饮。 小眉如小鹿般的眼睛眨了眨,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了橙汁:“给我的?” “这里就你一个人。” “嗯” 她缩着手,紧紧攥着温热的瓶子。 温暖的热度透过她青白色的手心,缓缓染上皮肤。她突然感觉这一向难熬的夜风,好像不再寒冷。 “亚撒城主,你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她说:“你居然会和我这种人说话,还会给我果汁” “人格能成为工作适应性评判的标准,却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优劣。”苏明安闭上眼: “不然,我们和被设定好的程序,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