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高昌传来消息,镇北大将军已经染疫了。目前是邢大夫侍奉左右。” 昏暗的屋内,张敬坤坐在案桌前。 他恣意地靠着椅背,双目轻轻阖上。 听闻心腹的禀报,他默然片刻,幽幽的声音劈裂空气:“当真?” 心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已经在试第一剂药了,效果如何,正待消息传来。” 张敬坤闻言,双手放在面颊上盖住。 他深吸几口气,手从面颊上缓缓抹下时,眼睛也慢慢掀开。 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屋内显得分外幽深冰冷:“这姓白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是这副德行?” “以前的老白相是这样的,现在的白明微也是这样的。做官哪有这么做的?这不是大傻子么!” 心腹小心翼翼请示:“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按照上头的意思,可不能让白明微好过。” “要是我们不做些什么,到时候回京了,可不好交差啊……趁现在白明微虚弱之际,还请大人尽快做出决断。” 张敬坤面色阴沉,他坐直身子,随后又向旁边倾斜些许,久久未曾言语。 心腹就那么跪着,也不敢多嘴,更不敢催他。 良久,他没有做出决定,而是询问心腹:“高昌现在什么动静了?” 心腹一五一十回答:“军中本来会因妇人求助一事而生乱,结果被白瑜解决了,现在将士们在救人和职责之间,并无任何疑虑,乱不起来。” “东城的百姓受到挑唆,闹到大街上,但没想到这一次九殿下没有惯着他们,杀了几个自寻死路的百姓后,动乱便被镇住。而挑唆百姓暴乱的那些商人囤货全被充公,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西城,救命的东西没被破坏,他们有药治,有饭吃,还有冬衣穿,乖觉得很,原先闹得沸沸扬扬的随葬品事件,如今也没有人提及了。” “依属下看,自从粮食与药材被顺利运到沅镇后,想置镇北大将军于死地的那些人,早已黔驴技穷。” “搅乱军中、挑唆百姓,手段看似阴毒,然而九殿下他们在江北这么长时间,江北早已尽在九殿下等人的掌控之中,他们很难给九殿下等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张敬坤唇角挑起:“既然他们都斗不过九殿下和白明微,那么本官又怎么斗得过?” 心腹抬眸,大惊:“大人,您的意思是?” 张敬坤慢条斯理地说道:“正如你所言,他们的防备密不透风,想要砸出一个孔,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京中的圣旨迟迟没有送达,没有任何人可以掣肘九殿下。我们这个时候,不必去招惹九殿下和白明微。” 心腹不敢置喙,只是再度请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请大人吩咐。” 张敬坤叹了口气:“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顿了顿,张敬坤道:“这样好了,军中刚生事端,你派人去毁那名冻死士兵的躯体。” “然后再去军中传播消息,就说白参事根本就不想给那名士兵哀荣,把那名士兵的遗体停放在沅镇,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抚军心,待事态平息,便要毁尸灭迹。” “接着,把城西仓库刚遭遇袭击的事情宣扬出去,务必要指责白明微等人守护不利。” “最后,继续在百姓之中散播消息,指责朝廷用毒药方坑害人,并继续提及随葬品一事,务必要把百姓的怒火给挑起来。” 心腹不解:“大人,这和上头做的事情有何区别?不就是继续行他们所行之事么?” 张敬坤含笑:“你错了,时机不同,那么效果就不一样。” 心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领命:“是,大人。” 张敬坤点头:“去办吧。” 心腹起身,正要准备退下。 他霍然抬眸,像是恍然大悟:“大人,您这是准备帮镇北大将军他们?” 可不是在帮助白明微么? 方大夫停灵的地方,看守十分严密。 前去毁坏遗体,必定会被发现。 那么此时再去军中散播消息,指责白参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这是有人故意使坏。 把西城仓库遇袭一事宣扬出去,明面上是指责白明微他们守卫不利,然而仓库不是完好无损么? 百姓只会把重点放在仓库遇袭之上。 那么是谁来袭击的呢? 白明微正在以身试药,这个时候再继续散播毒药方的消息,百姓是信不惜用命去试药,只求完善药方的镇北大将军,还是会信关于毒药方的谣言? 接着再提随葬品一事,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故意给镇北大将军泼脏水之嫌? 这几件事情,上头做了之后,被白明微他们化解。 倘若就此了结,百姓当然不明就里。 但要是在这个时候,这几个招数又被重复使用,只会适得其反—— 让百姓意识到,有人在故意栽赃嫁祸钦差一行,意图动摇军心,祸害百姓。 最妙的还是大人再使这些招数,完全是上行下效,紧跟上头的步伐。 如此上头就没办法责罚大人,怀疑大人的忠心。 心腹震惊了。 妙,实在是妙! 但最让心腹震惊的,还是大人选择出手相助,而不是袖手旁观。 然而面对心腹的询问,张敬坤毫不犹豫否认了这一点:“本官没有在帮任何人,但求问心无愧。” 心腹很是不解:“大人,何谓问心无愧?” 何谓问心无愧? 张敬坤抖了抖衣袖,与他动作不相符的,是他郑重的神色: “本官是父母官,代天牧狩,便该恩养百姓,这是为官的原则;不祸害社稷,不荼毒百姓,不伤无辜性命,这是为人的本分。” 心腹深深地看了一眼张敬坤,随即拜下:“属下明白了。” 张敬坤点头:“去吧,务必要办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