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岳眼神冰冷看了眼已经缩到角落里的梁昱,旋即把目光落到蒋绍通的身上: “蒋大人,左右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挣扎已是无用,倒不如听义父的话,说不得还能逃过一劫。”意有所指的话里含着几分告诫。 蒋绍通心里一咯噔,垂下眼帘,不与他对视:“严郎君只管放心,国公的意思我会照办,那些刁民再来救人时,我便会佯装不敌,带人弃城而逃……等入了京,我……自会按照国公的意思办。” “那蒋大人到时可要跑的快一些,否则严某的兵杀红了眼,可不会认得什么知州大人,免得到时候再连累了旁的什么人。” 严岳森寒阴郁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灌入蒋绍通的耳朵,惊得后者寒毛直竖。 眼看这人准备转身离去,蒋绍通忍着惧意把人唤住:“我若按国公的意思办,我家那些妻儿老小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严岳停住步子,侧头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想起已经魂归地下的那些人点了点头。 “自然,不仅如此,还会送他们金银细软,忠仆华宅……你是跟着义父的老人了,应该晓得,他那人最是守信……你想荣华富贵,义父便提你做了武将;你想由文转武,一家老小安定团聚,义父就送了你这邓州知州的位置……所以你好好办事,义父说过的话都会一一兑现。” 许久之后,梁昱看严岳彻底离去,才小心翼翼地走到蒋绍通身边,低声道:“大人,那事还要继续吗?” 蒋绍通慢慢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不用了,不按照他的意思办,死的便不止我一个了。” “可进了京,大人一样没有活路啊。”梁昱急切地说道。 蒋绍通没有回答,回忆着这如脱缰野马般的一堆事。 先是杜冠清偷盗税收被发现,他上报给自己的老主子褒国公。 接着杜冠清一家被杀,整个睢阳县粮仓里的粮食不翼而飞。 他来此处理,被严岳带人与那些来睢阳县的百姓一起困在城里。 跟着便是民乱……一桩桩一件件好似按着写好的话本一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职责。 而他蒋绍通的身份就是一个逃出生天,拼死入京,以命上告睢阳县民乱的忠义之官,且还被安排了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而被全部屠杀的睢阳县百姓,便是民乱的铁证。 他想不明白,折腾这一场,褒国公他们究竟想干嘛? 许久之后,蒋绍通突然睁开眼睛,牢牢握住梁昱的手:“我知道你爱慕轩娘,我把女儿嫁给你……到时候出了城,你便趁乱逃走,若是有朝一日得了机会,你要替我报仇。” 说罢,他亲自写了一张许婚书,和自己的贴身信物一并交给梁昱。 一想到自己被褒国公坑到如此地步,他如何肯甘心,既然活着的时候无法讨回公道,那便死了之后讨。 梁昱一怔,旋即大喜,接过那信物与婚书,细细地看了一遍,贴身收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今日起,我定会尽心竭力地照顾好轩娘与岳母她们……且您只管放心,只要我梁昱还有一口气在,必定办好您交代的事。” 蒋绍通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亲自扶他起来,口唤:“贤婿。” …… 此时的赵卿诺和裴谨,尚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出了错误,仍旧在为明晚的夜袭做着准备。 “我明日是偷混进去的,必然骑不了跑得快,姜一平……”赵卿诺说到一半,想起他与跑得快不熟,转而看向花枞。 后者察觉到她的想法,不等人开口便连连摆手:“那个马大爷我可不要,我的马就挺好,不用换。” “我来吧,我的马给姜一平。”裴谨主动开口。 “那好,明日你们出发,我肯定要去送一送,给众人做个样子,到时正好安抚跑得快。”赵卿诺说道。 裴谨点点头:“可以,我们虽做了准备,但对那边的情况全凭他人言语猜测,到了地方随机应变……秦志英要我随他去各处搜寻吃的,不管这个理由真假,他必会盯紧了我,还有李争。 到了那时,花枞和姜一平跟着阿诺,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只管带着人直接跑,不要顾忌我……你们放心,我会想法子出去的。若是可以,还请带上蔡先生,他是我师兄的好友。” 三人一愣,旋即沉默下来。 姜一平来睢阳县的目的就是为了姜蕴,无论如何,只要他不死,就必然是要带姜蕴回京的。 花枞则是自家晓得自家事,若是情况不对,他不成为那个拖后腿的就不错了。 二人下意识把目光落在另一人的身上。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看出裴谨和赵卿诺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到时候如何,关键还在赵卿诺的身上。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还有多少?” 赵卿诺嘴里问着问题,也不抬头看人,反而取出那柄自进寨后便藏起来的长枪。 床底尘土大,银白长枪沾了灰,她拿着一方布帕仔细擦拭着。 裴谨看到那长枪的瞬间,眼角不自觉带着一抹温柔:“能用的还有一包蒙汗药。” “好,秦志英若是拦你,你就都塞到他嘴里。” 枪尖擦干净了,泛起的寒芒好似少女话里的寒意。 “好。”裴谨唇角稍稍勾起,低低应了一声,“记得,若情况不对,所有计划作废,自保为上,立即出场。”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看着赵卿诺,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 翌日,饱餐一顿的众人一个接一个从崖壁上被送了下去,赵卿诺耍了一波撒娇垂泪,要死要活的跟了下去。 她和裴谨走到跑得快跟前,主动拉住缰绳,交到裴谨手里,一面与他道别,一面抚摸着跑得快的大马脸。 前头如帝王般坐在马上与先行之人一一送别的秦志英望了眼“儿女情长”的两个人,笑道:“弟妹放心,人怎么去的,必定是怎么回来的,进了城风兄弟会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话一出,其余之人不禁艳羡的看了过来。 赵卿诺垂着头朝着他屈膝福了一福:“劳天王厚待,我家郎君便托付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