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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板

滇沛琉璃 可达鼠 4873 2024-09-04 19:11
   天刚擦黑,我便佯装睡下。怕睡过头,只能一直硬撑。期间商主来过我的房间,看我睡熟,与守在一旁的玉岗窃窃私语。   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就算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商主的担心暖洋洋地洒在我身上。   他对我真好。比现实世界中,我真正的父亲要好得多。   对父亲的记忆,大多是在几岁的时候。他每次带来一大包玩具和零食,但总是匆匆来去,眼睛里有没法假装不存在的距离。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我悄悄起身,小心绕开守在一旁不小心睡着的玉岗,轻轻推开房门。   院里静悄悄。我回看陈家大宅,干栏上一众猛兽在黑夜里静默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从宅子顶上探出来,无声地俯视众生。   而此时所谓众生,其实只有我和岛罕。   还有……许绍?   我疑惑地看着岛罕,许绍连忙轻声解释道:“今天我值夜班,小姐放心,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语毕还做了个拍胸脯的动作。   我看他装模作样的贱样,差点没笑出来。一旁的岛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们只好配合表演。   “快走吧,门口太显眼。”岛罕发了话,我赶紧小跑两步紧紧跟上。   就在和许绍擦肩而过之时,这小子突然贴近我耳语道:“问问石板巷的事情。”   我不甚明白,再回头看许绍,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岛罕高大瘦削的背影。他好像没有察觉。   我们沉默地走着,今晚夜空晴朗,借着无遮无拦的月光,路上倒也不会十分可怕。转过两条街,我好像明白许绍的意思了。   从陈府出来,门前是一条石板路。转过街,便变成了土路;下一条,还是土路。   俞元城只一条石板巷,石板巷顾名思义由石板铺设而成,而陈府门前这条路却没有以此命名。   我开始注意脚下的土路。不必细看,单凭脚感就能发觉大大不同。这土路略带绵软,万一踩着散沙容易向前滑倒;而之前的石板路,石头上带有原始切割的痕迹,自带防滑效果,脚踩上去凉凉的……   这石板好像有点熟悉。   陈府!大宅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皎洁的月光下,屋顶的干栏根根耸立。来的路上,一些民宅也有干栏式结构,但都是木质的。只有陈府通体上下,都是石板所建。而所用石材和切割方法,和门前石板路以及石板巷所铺设的石头一模一样。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也许俞元城里现有的石板路,都是陈府铺设的。   可是把自己门口的路铺好可以理解,为何要特意铺设隔了好几条街的石板巷呢?   石板巷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偏偏我和许绍穿越过来,都先落在那里!   “岛哥哥!”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岛罕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嗲声嗲气起来。   这招前二十多年都没用过,也当真是简单易学。想着王远深在飞机上的样子,我立刻绿茶附体,活灵活现。   你别说,做一个绿茶,还真比当乖乖女爽多了!   “小姐别喊。”岛罕警惕地四处张望,退回我身边:“小姐莫要再折煞属下了,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就好。”   小伙子怎么那么容易害臊啊,看着还比我现在大几岁的样子,不会没交过女朋友吧?   难不成,俞元城的家奴都跟和尚似的,不准嫁娶?   不可能啊,厨娘不还有儿子吗……   我胡思乱想,嘴上还是娇娇弱弱地说道:“你比我大,现在又是师傅。叫一声哥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莫不是,岛哥哥讨厌我……”   噫,最后那句不妙,把自己都恶心到了。   面前的汉子却浑然不觉,不知所措道:“小姐误会了。一是我位份低微,实在当不起。二来,莫非小姐不知,只有订了婚的女子才称男子作兄长……”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我不得不联系上下文脑补而来。   嗨,我当是什么呢,韩国不也如此嘛。欧巴欧巴,肯定是跟我们学的。   “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哥哥不嫌弃,旁人谁也管不了。再说……”我仰起脸,认真地看着岛罕的眼睛:“位份低微这种话,说说也就罢了,绝对不能这么想。人和人生来平等,不要妄自菲薄。你年纪轻轻就当了首领侍卫,将来还有大好前程。”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画个饼,接下来给我好好干活儿。再看岛罕,深邃的眼窝里居然蓄满了泪水,好久才慢慢褪去。他郑重地点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古代人也太好哄了吧。我是不是太坏了?   脚下突然变得冰凉坚硬,不必说,到地方了。这条小巷不长不短,除了几座看起来没人住的民宅,只有一家商铺。房顶挂着一个幡,上书大大的一个“陈”字,右下角绘了一朵玉兰花。   “岛哥哥,为什么好多地方都画玉兰花?它有什么含义?”   岛罕惊异地望着我,良久才收敛神色缓缓道:“滇国所有名门望族都有自己的图属。而陈家的图属,就是玉兰。”   “为何是玉兰?”   “这我就不清楚了,肯定是老爷和夫人定的。”   我又试探地问起石板路的来历,岛罕倒是答得痛快。俞元城内大多是土路,属于官道;只有陈府前面和这条石板巷,由陈府出钱出力铺设青石板。   原因也简单。铺设陈府前面的路,自是希望家门口好走一点;至于石板巷,则是因为目前陈家最大的商号在这里,给自己长长脸面罢了。   我走到挂着“陈”字招牌的店铺前,想看看里面摆着什么。哎,怎么把这茬忘了,古代的商店哪有玻璃橱窗啊!悻悻地看着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岛罕一副导购的架势走到我身边。   “这家商号售卖家居用品,主要是陈氏工坊制作的青铜器,还有一些琉璃摆件作展示。商主宅心仁厚,百姓就算不买东西也可以来参观琉璃。每天早上开始营业之后,来看新鲜景儿的络绎不绝,还有一些人特意从夜郎国过来,只为了一睹琉璃的光彩。”岛罕的语气充满自豪。   陈氏工坊?有自己的工厂,陈家很有可能是做青铜器起家的。看着他那副打鸡血的样子,我不禁暗暗佩服商主构建企业文化的手腕。   不过琉璃在这个年代如此稀罕吗?说破大天也不过一块玻璃,哪有金银玉石值钱,竟然如此受众人追捧?   岛罕憨厚一笑:“小姐不要小看琉璃。您天天戴着,自然不觉得什么。但是滇国上下,除非王公贵族,否则很少有人买得起琉璃,普通人更是见都见不到。商主胸怀天下,真是个大善人啊!”   做这东西很难吗?对于此时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还真不好说。没有许绍在场科普,我不敢贸然接话,只能愣愣地摸着挂坠。此时胸前的琉璃,好像听到了似的,连衰败的花瓣都变得倨傲起来。   “不知小姐心情好点没有,明天可以好好练功了吧。”此言一出,我知道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寄人篱下,只能万事顺从。再见,青铜商店;再见,自由!   我欲哭无泪,一步三回头。岛罕走在前面探路,等我回过神来,两人之间已经拉开了半条街的距离。此时云层渐起,月光黯淡下来,影影憧憧的废弃民宅显得愈发阴森诡谲。   我赶紧小跑跟上,脚丫甩在石板上发出硬生生的咚咚声。   往前几步,脚踩石板的声音突然变了,在地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难道是石材不同?可外表看起来明明一模一样呀!   我来不及细想,一心只想赶紧追上岛罕。   心一急,脚下就乱了。还未习惯光脚跑步,稍微沾上些许沙土,便如同踩上无数滑溜溜的小滚轮。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脸颊亲密接触大地。绝了,短短几天摔了两次狗吃屎。   岛罕听到声响,急忙折回来。我不甘示弱,非要自己站起来,而他非不肯。拉扯之中,我把他也拽倒了……   还真不能说我虚弱无力。   “小姐。”   “嗯?”   “你的手能不能换个地方?”   我定睛一看,飞快抽回手,重心不稳又歪倒过去。   哎?脚怎么离开地球表面了?   没等反应过来,岛罕已经把我打横抱起,朝回家的方向健步走去。   “放我下来!”   “别喊。”   “让我下来就不喊。”   “这样更快。”   “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你叫我哥哥的吗?”岛罕脸上露出一分戏谑,转眼强压回去,目光炯炯:“快到了,听话一点,再磨蹭就被人发现了。”   我八爪鱼一般疯狂扭动,却完全无济于事,反而被两条铁钳似的手臂箍地更紧了。   “岛罕。”   “嗯?”   “回去就让我爹砍死你。”   “谢小姐开恩,让属下死的如此痛快。”   他油盐不进,步子却反而慢了下来。这小子到底是怕被人发现还是想被人发现啊?   “那还有什么不痛快的死法啊?”我突然想起竹鞭寸断木柴的场景,假装不经意问道。   “多了。”   “比如?”   “比如,献祭啦,车裂啦,还有别扭了快托不动你啦。”   “献祭是什么意思?”   已是陈府前面的街,岛罕将我放下来,定定地看着我:“小姐,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也不是全不记得。”我含糊其辞。   “献祭……”岛罕低下头,看不出他的表情:“你问玉岗就知道了。”   院门后的许绍迎我俩进去,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回来一个个怪怪的。”   岛罕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许绍立马瘪嘴。我故意落后,确认岛罕走远了,迅速溜回门口。   我把岛罕提供的信息和盘托出。“你说奇不奇怪,明明石板看起来一模一样,踩上去发出的声音却完全不同。”   许绍眼睛都没眨:“下面是空的。”   看我呆若木鸡毫无反应的样子,他又重复一遍:“有的石板下面是空的,有的是实的,所以敲击时会有不同声音。”   “你掀开石板看过?”我瞪大眼睛。   许绍言简意赅:“下面一定有暗室。”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一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事到如今,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年代相依为命,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也许是我精神太紧张了吧。   月亮已经滑到大宅背面,只能看到窄窄的一个角落。天快亮了。许绍嘱咐我,一定详细问出所谓的“赐福”是怎么回事,以及还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当地习俗,尤其有关巫术。   我明白他的意思。许绍的功夫在俞元城乃至滇国都鲜有敌手,万一兵行险着,他起码可以保我们性命无虞。   但如果突然冒出来一个倒反天罡的邪术……那我们就是自寻死路,纯粹送人头了。   蹑手蹑脚回到房间。玉岗还斜倚在我离开时的位置,看来暂时没人发现。我和衣躺下,浑身酸痛无比,脑袋却异常清醒。   石板巷,商号,竹鞭,巫术轮番在眼前闪现,它们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直到天大亮我才慢慢睡熟。   梦中,我独自踏着夜色,再次来到石板巷。不知为何,视线像眼镜片被手捏过了,无论看向哪里都是朦胧一片。   我努力辨认着,摸到陈记商号门前,门一如往常锁得严严实实。我束手无策,干脆躺到门口的石板砖上。   石砖传出持续的温热,就像热石spa一般温暖舒适。我翻了个身,砖与砖的缝隙中漏出一缕光线。   我翻身匍匐在地,一只眼睛对准聚焦。   光线之中隐约闪出一张脸,我正打算看清楚,那张脸的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冷不丁对上我的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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