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东庆和白雪明进了医院,径直往住院部走去。昨天严谨在上班途中摔了一跤,去看望过他的人回来说伤的还不轻,今天下班后他俩来医院探望。 他们还没上楼,就从花圊边的小径上传来严谨的戏谑声:“小俩口这是来看我老头子的吗?” 闻东庆回过头来,却见严谨坐着轮椅车,被他老伴推着走过来,便迎上前去:“严厂长,你好些了没?” “没事。”严谨笑嗬嗬看着满面通红的白雪明,看起来并没象别人说的那么严重。 “小腿骨都折了,还在说没事!”她老伴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责备道。 “这叫因祸得福!” 闻东庆不解的看着严谨。 “本来春节过后我就不打算去的,可经不住郑淼功再三打电话,现在这样可不就是因祸得福?” “那以后谁管车间?” “盛世财!” “他?狗屁都不通!”闻东庆话出了口才觉得有些粗鲁。 “有‘廖华山’帮衬着应该没多大问题,反正这两个月又不忙!” “我看够悬,他的才能在年后开工就展示过了!就说眼下那件事,他们能应付得了?”闻东庆所说的眼下这件事指的是半个月前。厂里突然接到一笔大订单,可是只生产了不到四千箱就被喊停了,说是质量上的问题。 “这次的事,真是让我寒了心!”严谨摇摇头:“当时看见安美的订单我就感到蹊跷,毕竟我在这行里跌打滚爬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安美是东临最大的外贸出口企业,主要对欧洲出口工艺瓷和生活用品陶瓷,它下面大大小小的代加工作坊有几百家,但是它的包装订单历来只给东临资历最深的县包装厂,从没给过第二家,这次却把这么大的订单给了宏业,肯定是另有隐情。我问了业务报价,价格低的几乎没什么利润。尽管我知道那事已经没办法逆转,还是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年前,县包装厂私有化后,几个股东合作的一直不错,但是年后,由于分红利益冲突,最大的两个股东先后辙资,资金周转便出现了问题。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提供原材料的供应商听说这一消息后纷纷要求县包装厂把以前所欠的货款付清才肯再次发货,自然也就无法生产,县包装厂本想让其他包装厂代为生产,也是顺便想从中分一杯羹,价格自然压的就低,其他厂不愿接手,最好才找到了宏业!以前遇上五千箱的订单郑老二都会找我商量筹划,就是因为宏业没有单面机生产线,瓦楞纸全靠其他厂提供,这次却有意绕过我,其用心显而易见。” 闻东庆从“廖华山”口中听说过那件事情的大致经过,只是没这么详细。 严谨的老伴用当地方言责备了一句, “我操的的确是闲心!”严谨嗬嗬一笑,看着闻东庆用普通话说:“不管你们将来走到哪里,都要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同事间要团结,对待工作要有责任心,不要学你老乡事事都抱着投机的心态,别看他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我话先说头里,他只摔一跤,这一辈子就很难再爬起来。” “严厂长,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不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看重你们外地人,尤其是严维安和你吗?” 闻东庆摇摇头。 “严维安和你文化素质高是一回事,小严老成持重,你脑子灵活,而且你们外地人基本上都能吃得下苦,又不经常耽搁,不象本地人,但凡家里有点事就请假,有时赶上节假日一下子给我请假七八个,好话说尽都不管用,就象你晒不黑一样,当然了,今年你倒是没象往年那样!”严谨看着白雪明宽容的一笑,而后面对着闻东庆:“当然,我也做了一件对不起你们外地人的事。‘廖华山’当初的确帮赵明亮续过假,可我看不惯他那副德行,所以就按章程开除了他。现在想来,那件事是确是我做的不对,毕竟赵明亮是赵明亮,他是他,什么时候你见着赵明亮了代我向他道个谦。可说实在话,那人的品行真的太差了,如果人品可以划分九等的话,他连九等都算不上,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做下的事和借了别人的钱一样,迟早是要还的。处理个人感情没原则也就罢了,仗着手中有点权利,动不动就问供应商要回扣,他也不想想我们厂一个月能用多少烧碱,居然狮子大开口问人家要一千。当时我就纳闷,人家老章五六年都供应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给送了呢?” 闻东庆这才算弄明白了很多事情! “其实刚才我说了那么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白雪明是个好姑娘,我一直把她当做我自己的闺女,你可要好好待她。” “严厂长,你放一万个心,我是决不会辜负她的!”闻东庆点点头。 “盛世财上去后,估计你们外地人也难了。以前老郑请吃饭的时候,盛世财不止一次对你们外地人颇有微辞,所以你们做事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如果实在做不下去了也没关系,松坂那个厂的设备安装的差不多了,老马和我的关系还不错,你们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把所有的工序都模透,到时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严谨辞职后,盛世财顺理成章的成了宏业的一把手。这老头多年前曾经担任过瓷作坊的车间主任,或许他在制瓷行业里是个行家里手,但对于包装行业可纯粹就是个外行,所以很快便有了“半缸水”的绰号。他对这行不懂也就罢了,还相当固执,听不进一丝一毫的建议,这不才来几天便与先前的管理团队闹的很疆,程中华和两个业务先后提出了辞职,郑淼功低三下四的好话说尽,几个人才答应暂时留下来,人是留下来了,从此却站在了与老头唱对台戏的那群人当中。 与安美的订单最终还是解除了,至于赔偿了多少,那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已经四月下旬了,可订单并没象往年那样多起来。生产依旧处于半停顿状态,上班时间里,员工保养完设备,该坐的坐,该聚在一起取笑聊天的依旧聊天。吃饭时间到了便去吃饭,下班后各行其事。 郑淼功却发不起火来,他清楚变相辞退严谨是个极其愚蠢的决定。由于严谨的离职,一个业务员也随之辞了职,那人是严谨的外甥,而厂里最主要的几个客户都是由严谨的外甥经手的。 盛世财见厂里成了这样子,心里很是窝火,于是就把一肚子怨气全撒在了无所事事的车间员工身上,而这首当其冲便是经严谨一手提拔起来的外地民工! 这天又是没事可做,闻东庆提前一个多小时溜出厂,给严维安买了几盒桂圆肉寄了回去。这种在南方随处可见的小食品,竟然在他们北方很难找到。他回来在食堂吃饭时,坐在对面的曹萱说:“闻东庆,你可能要倒霉了!” “怎么了?”闻东庆看着曹萱。他溜出厂之前本想请假,可想了想又没事做,况且还有十几个本地人早晨来晃了一圈就没了人影,便觉得没那个必要。 “下班前‘半缸水’来车间点名了,二十七个人都不在!” “不就是罚款吗?” “我看这回怕是没那么简单!” “莫非他还要因为这点小事把二十多个人全部开除了?” “那倒是不可能,不过,如果他拿三两个人开刀呢!” “随便!”闻东庆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有几分忐忑。吃过饭回到宿舍,李建国在睡觉,其他几个工友在打扑克牌。他心烦意燥的来到屋外。昨晚下过一场雨,地面上凡是有积雨的地方都有一圈金黄色轮廓,象是被谁刻意描上去似的。 “要是小雪没回去那该有多好!”前天,白雪明被她哥哥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估计今天下午才会返回。 就在他扒在女儿墙上无所事事时,背后传来刘小芹的声音:“闻东庆,你可要请客了!” “凭什么呀?”闻东庆转过身。 “给你看件东西,你说你该不该请吧?”刘小芹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笔记本。 “哎,私奔,你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呢?”闻东庆当然认得那个本子,他曾多次在那上面画过白雪明的素描,而且最后一页上还写有他详细的家庭住址。 “真没良心,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家晒不黑写给你的情诗!不看拉倒,我这就给她放回去!” “赶紧给我吧,我请就是了!”闻东庆接过笔记本便迫不及待的翻开。笔记本的塑料封皮中夹着一张身份证,但他哪顾得上看,因为屝页上竖写着的一句话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只有真心爱我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守护神! 闻东庆眼中有一丝湿润,他翻开下一页。 致---- 我的王子 没有骑白马 他徒步 涉过南方的雨季 他仰起的脸上 有北国干燥的风 和太阳的痕迹 让我的世界 不再阴雨连绵 他还带来 满天飘雪的轻曼 让我的梦 从此 雍 荣 华 贵 宛 如 童 话 那页的左上角有他画的一幅素描,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坐在一棵树下,她的双脚伸入水中,两眼专注的看着书,前面是碧绿的水面,几只蜻蜓在水面上盘旋,而她脚边的水中隐隐可见几尾鱼儿在游弋。这是他根据白雪明描述场景所画的,那个女孩是白雪明,树是苦楝树,而那片水域正是她家附近的蓄水库。 他接着往下看。 10月3日 他告诉我,进厂那天第一眼看见我时,我被一个彩虹一样的光圈罩着,真的吗? 10月12日 在我短暂的一生中 你会是我漫长 而 无怨无悔的忧伤吗 10月16日 他说那天进厂大门时, 看见我被一圈彩虹笼罩着, 我想, 那一定是他加持在我身上的 爱情的光芒。 10月17日 给我一个舞台 让我的爱 在你的世界中 尽情旋舞 不回想 前生残存的记忆 不展望 虚无涉茫的来世 我只要 今生 今世 和你 相拥 相守 相爱 10月29日 我不是一个受纵容的女子 我不要别墅 不要轿车 不要豪华的婚礼 不要奢侈的钻戒 (我只要一枚草做的戒指) 可我是一个贪婪的女子 我不要你今朝明夕的拥抱 我不要十年二十年的相守 我也不要与你这一生的 白首携老 我要你 生生世世 拥 我 入 怀 11月16 愿一生一世做你的小傻瓜!愿你做我一生一世的守护神! 2月14日 此生无悔! 1996年2月23日 闻东庆清楚这短短四个字中所包含的内容,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速描 不要把我 画在曼妙的风里 在易变的空气中 那样很快就没了我的样子 不要把我 画在山间清冽的泉水里 在它混浊的那时时刻刻 你终将看不清 我的影子 不要把我 画在古香古色的宣纸上 我怕你象珍藏古董一样 最终会把我压在心底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 也不要把我 画在你跳动的心房上 那样你会太累 我要你 把 我 化 在 你 的 血 液 里 你 的 爱 里 生生世世 3月2日 “都说恋爱中的女孩子是半个诗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闻东庆的心暖暖的。 刘小芹见闻东庆默不作声的一页页往下读,接着说道:“我一直纳闷她晚上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窝中不知在干嘛,原来是在给你写情诗!” “刘小芹,你要把这个本子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不要让她知道别人有动过!” “我要不看内容是写给你的,才不会动它呢!” 中午上班还是没事可做,大家凑一块聊着天,“廖华山”通知他们去新车间清理建筑垃圾。虽然新车间主体工程封顶很快,可估计郑淼功没按合同付工程款的原因,所以吴飞龙在后期的人员投入上也就减了许多,甚至有时几天都没安排人。可郑淼功等不起,那次质量事故后,他决定把打算在几年后再上马的单面机生产线提前,所以才让盛世财趁事情少安排员工清理一楼的建筑垃圾。 “我们又不是建筑工,干嘛让我们干那种活?”所有人一致反对。 “廖华山”用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慢腾腾的说:“反正又不是我让你们干的,谁有意见可以去找‘半缸水’!” 由于还有几乎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他们虽然不满,却还是拿起了工具。不过人是去了,动手的却没几个,加上又没人管,所以四五十个人大半天连三十个平米的垃圾都没清完。这样磨洋工磨到五点半下班,大家去食堂时,看见办公室公告栏里贴有新告示,便围上去看。 公告 一、凡早晨脱岗员工按旷工一天处理,并处五十元罚金。 二、近段时间,车间纪律相当松懈,望引起大家重视。 三、由于公司最近生产任务不多,如有安排其他工作望大家能够配合,如不服从安排者一律开除。 四、闻东庆身为班长,却起不到好的带头作用,擅离职守,影响极其恶劣,现解除闻东庆班长职务,以观后效,班长一职由林宝银暂代。 五、从四月份开始,凡请假超过半个月的员工一律按自动离职处理。 厂长盛世财 1996年四月二十三日 闻东庆这才想起中午“廖华山”传达完盛世财的指令后,曾意味深长的瞟了瞟自己两眼,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旷工一天扣三天工资,加上五十块满勤与五十元罚金,加起来那就是两百多块。他真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却是解除他班长职务由林宝银代。春节后,郑平没来,闻东庆就成为了班长,可说实话,他手下十多个人,任何一个都比林宝银够当班长的资格。林宝银是本地人,虽说以前在县纸箱厂做过,却是个极不负责的家伙。有次严谨让他去补了两卡纸箱,结果连分纸机都没关,第二天早晨上班才发现。 第五条是专门针对严维安的,因为严维安请的假到昨天刚好半个月。如此看来,严谨那天说过的话应验了,盛世财这是要拿他们外地人开刀了。 “怎么办?”闻东庆便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可是,松坂那边的新厂还没开工,那从宏业出去十有八九会先进瓷厂,如果被分到灌浆,那他成天就要摆弄那些石膏模,抱着那只象天津大茶壶一样的工具,浑身上下浅满了泥浆。如果他心爱的白雪明为了他也辞工,那她十有八九会做彩绘,而她每天要坐在弥漫着刺鼻的环己酮和天兰水味的车间里,对着各种颜料在瓷胎上涂涂画画,天再热都不允许吹风扇!每每想到这,他便进退两难,自己吃苦受累倒也罢了,还要连累心爱的人,看来,还是等白雪明来了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吃完下午饭,白雪明还是没来,好久没露脸的赵明亮却突然来找闻东庆借钱。他说从三月到现在一直都在工地干活,除上次被铁钉扎了脚借过一百块钱外,就一直没领过工资。 赵明亮又瘦又黑,整个人衣冠不整,胡子巴渣的。当初他从这里离开时还是白色休闲裤,皮鞋擦的锃亮锃亮,梳中分头,活脱脱一个港台警匪片中的黑帮老大。 闻东庆有些为难,二月份的工资本来就没多少,早晨给严维安买了六盒桂圆干寄回去,身上只剩两百来块,现在他与白雪明的感情正在快速升级阶段,即便出去吃个饭,也不可能让人家女孩子掏钱吧,至于三月份的工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下来,而他眼前又面临着换厂的危机。 “你把兄弟不是没回去吗?” “他,他还找我借钱呢?” “他没上班?” “春节过后他就游手好闲着,这次进厂还没一个月,而且还是个新厂,谁知道这回又能坚持几天?” “在哪?” “松坂,也是个包装厂!” “哦!”闻东庆见“廖华山”走过来,于是向赵明亮努了努嘴:“要不你问他借借看,我身上有钱,但是不多!” “工资都没发,有毛得个钱!” 赵明亮本想诉诉苦,以便能够把生活费借到到,但他刚开口,“廖华山”就来了那一句,而后象躲瘟神一样的逃之夭夭了。 闻东庆叹了一口气,还是借给了赵明亮五十块。 “等发了工资我就马上还你!”钱虽然不多,可赵明亮看上去没刚才那般沮丧了。 “和你一块来的刘宾混的怎么样?”闻东庆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赵明亮。 “刘宾做了没几天就挖高岭石去了,他嫌工地的工资低。” “你俩没去找朱青平呀?” “找了,只是朱青平那活也是人干的?” “干什么的?” “炒石膏,脏死了,工资高倒是高,可那钱真得是有命挣没命花!” “炒石膏?”闻东庆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工作。 “就是把瓷厂报废的模捡去破碎后,高温处理成粉状,再装袋!” “哦!”闻东庆理解了。对于这他还是知道的--石膏分生石膏和熟石膏,熟石膏遇水后会迅速凝结,就变成了生石膏。而生石膏也只有经过高温处理,去掉结晶水才能成为粉状的熟石膏。 白雪明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五六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议论着公司里发生的事,闻东庆插不进去嘴,只好回了宿舍。 过了一会,白雪明来找他。 “你阿妈生什么病了?”闻东庆看着神情忧郁的白雪明。 “听我阿哥说是心脏病,慢性的,早些年我不懂事,也没关心过!” “哎,人老了总是得这病那病的!” “大夫说不是很严重!”白雪明叹了一口气。 “你阿妈没问你手的事吧?” “怎么没问?刚踏进院子就被我阿爸发现了,解释了老半天,慌话说了一大堆才算蒙哄过关!我阿妈心痛的都哭了,直怨我没打电话告知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说起慌来竟然随口就来,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真是难为你了!” 俩人牵着手出了厂门,沿着环城南路一直往东,站在石桥上看着河下那条拦水坝。 “小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管工厂,真是不可理喻!这才上任几天,就出了那么多的事,还不知道消停!”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今天一下子处理了二十多个,一半都是程中华的老乡和本地人,我看他‘半缸水’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行吧,我听媳妇的!”闻东庆看出白雪明也是不希望他离开,嘿嘿一笑:“这次你回去,你家里有没让你去相亲?” “当然有了,可我以我阿妈有病为由搪塞了过去!”白雪明头靠在他肩头:“你放心,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自从出了我表姐那事后,我阿妈阿爸也有所顾虑,没象以前逼的那么急了!” “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那是因为你对我的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你就把我当成你一生的守护神了,我岂能对你不好?”闻东庆想起她的那些日记来,尽管他千叮嘱万嘱咐刘小芹不要让她知道别人动过那个笔记本,但此时时还是没忍住。 “美得你,我才没!” “那你笔记本上那些都是假得了?” “好哇,你,你敢偷看我的日记本!”白雪明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拳头在他背上擂打着。 “那不算偷看吧?是‘私奔’拿给我的,不然我还真不知,不过我先把话说明白,我看的不多,只看了前面几页。” “真的,后边没看?” “小的哪敢骗女王啊!”闻东庆听她这样问,却有些后悔那天没看后面是什么内容了:“后边都写些什么?” “不告诉你!”白雪明红着脸摇摇头,而后把头埋在他怀里:“除非,” “除非什么?” “等到我们结婚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闻东庆想起另外一件事:“邓娜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白雪明刚来没一会,还没听别人说起过邓娜来。 “今天中午邓娜她伯伯把她的行李全部带走了,说是邓娜不做了!” “那应该是程中华告的状!” “他也不怕遭报应,古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说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有没告诉严维安?” “还没来得及!” 第二天快要吃中午饭时,在二楼磨洋工的几十个人都停下来闲聊着宏发瓷厂发生火灾的情景,扯着扯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前一天公告的事情上去了。艾小可说:“昨天‘半缸水’处理了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人有意见,好奇怪!” 常春华笑了笑,却没说话。 “你笑个铲铲,昨天不是也有你们几个嘛,那样算下来就少了差不多两百块,亏你还笑得出来?”孙喜旺笑骂道。 “你让他‘半缸水’罚罚我们本地人看是个什么后果?”林宝银用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句话象一枚石子打破了平静,昨天榜上有名的六个外地人这才醒悟过来。就在这时,“廖华山”转了上来,闻东庆用他们当地方言问昨天是不是只处罚了他们外地人。 “廖华山”谨慎的看了那些本地人一眼,问闻东庆:“你听谁说的?” 闻东庆用他们北方方言说:“林二楞子!” “廖华山”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模棱两可的普通话说:“这也不能全怪盛世财,这是工厂,又不是自由市场,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廖主任,昨天是不是就我、柳媚、孙喜旺、闻东庆、赖小成,还有艾小可受了处罚!”徐彩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在厂里没靠山,可做到班长这个职务,却是靠勤劳努力得来的。 “这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盛世财吧!”“廖华山”扔下那句话后匆匆溜之大吉了。 于是几个人来到办公室。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盛世财摆着一付厂长的架子沉下脸。 “盛厂长,是不是昨天按旷工处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有什么问题吗?” “昨天明明有二十多个,”闻东庆说。 “闻东庆,本来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呢!我问你,你做为班长起的什么带头作用?上班时间脱岗,难道不该受处罚?” “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其他的!”最初,闻东庆被盛世财这一问反倒没了词,但他很快便转过弯来,这个老狐狸是想避重就轻绕开话题。 “小伙子,别仗着有点文化就骄傲,有文化是好事,可不能做为骄傲的资本,象我们这种工厂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有文化和没文化对我来说都一个样!” “盛厂长,昨天那么多人脱岗,为什么单单就处罚我们几个?”徐彩铃看话题越扯越远,一把拉开闻东庆。 “后来我问过你们部门主管,他们都有写请假条!”盛世财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有写请假条?” 盛世财从抽屉中拿出一叠请假单。 “姓盛的,你要赶我们走就明着赶,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马上给我结工资,我不干了!”徐彩铃的性子又急又辣,指着盛世财就骂。 盛世财居然没恼,淡定的看着其他几个:“你们是不是也要辞工?” “我也不做了!”孙喜旺说。 闻东庆一时怔住了,他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辞工? “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本地人的欺负吗?”徐彩铃见他们几个都不表态,转过身来生气的看着他们。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闻东庆不得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壕中。 “辞职书写上来,明天给你们结清工资!”盛世财丢下那句话,借机倒开水离开了办公室。 “我怎么就辞工了呢?”出了办公室,闻东庆这才有些后悔。 而同样后悔的还有艾小可。出门没多久的她除了会递单胶,其他的啥也不会,而彩绘修坯样样都难不倒的徐彩铃却不愿帮一点忙,那时正是生产淡季,徐彩铃或许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吧! 白雪明对于闻东庆的离职虽有些意外,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相反还替他出主意:“要不联系一下老玩童,问问松坂那边的厂进展情况!” “听说松坂在城东,如果我去了那,我们见面也太不方便了吧!”闻东庆犹豫着。 “到现在了你还惦着这?”白雪明看着他。 “如果我有那边稳定了下来,你会不会过去?” “到时再说吧!”白雪明没给他明确的答复。 闻东庆只好联系了严谨。 严谨没一会便回了电话,让闻东庆先办妥离职,并帮忙打听有没有其他人愿意过去的。 第二天,几人如期结清了工资,当然,闻东庆也自作主张的替严维安走了辞工的程序。不然能怎么办,严维安已经按自动离职被处罚了,即便他今天能赶来也是没了工作。随后,他呼了严谨。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一辆轿车接走了闻东庆、柳媚和艾小可。闻东庆第一眼便认出开车那人正是随严谨在车间里转了好几次的中年男人,他是松坂那个包装厂的老板马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