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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只是一棵小草 北方佳木 5508 2024-09-04 19:10
   在严家父子三人和大嫂史秀芬没日没夜的努力下,两家小麦终于收割完了。今年的小麦比往年多了近三亩(去年冬天,严建新承包了一块撂荒了好几年的田),不过严维安并没觉得比往年更辛苦。因为这些天来,严维安一直都处于激动与兴奋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哪来的勇气,居然把许艳茹抱在怀中亲了一口,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那却是他今生最甜蜜的时刻。这么多年了,那是他与她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所有的猜忌在片刻间化为乌有,接下来,她就要随他比翼双飞了。他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母亲和哥们,让他们也来分享自己的幸福,但想了想觉得不妥,只是在给闻东庆的信中提了那么一句,至于双亲那,还是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他们吧!   麦子收割完拉回来刚刚垛入场,雨便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多礼拜,这对劳力不足的农户人家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虽然麦子收了回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农忙结束,他们得趁着雨不大的时候披着雨衣抓紧时间插秧,早一天插上秧就可以避开集中插秧时的抢水局面,这就是农村人的劳动节奏。   严维安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忙完自己家的农活后去帮许艳茹。她家的八亩多田可都是坡地啊!他想应该来得及,因为她们那一带地势稍微偏高,又属丘陵地带,麦子要比他们这晚上三两天才会黄。可虽说他家的秧插完了,又要趁着雨停的空档把垛在场里的麦脱了,要不然麦子一发芽,这大半年就算是白忙活了,所以去找许艳茹的计划就只能一天天的往后延。   脱麦要用村上的大型脱粒机,当然了,那活可不是一家几个人就可以干的得了,人少了顾得上那头就顾不上这头,所以得几家人搭伙才行。   吃过中午饭,就轮到严建新家脱麦了。严维安爬上麦垛,揭掉薄膜后往下跳时,一不留神掉进了麦垛之间的空隙中。围在脱粒机旁的村人们看见突然消失在视野中的严维安都笑了。   就在村人们发出善意的笑的同时,严维安感到腿部一阵异样,他也没太在意,或许就是被草绳擦破了皮。钻出麦垛,他撩起裤角查看,伤口倒是不大,只是淡淡的血丝从伤口处渗出来,而且还有点发紫的迹象。   “建新,这象是被菜花蛇咬的,得赶紧送医院!”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看过之后得出这个结论。在他们这里,菜花蛇是接近于竹叶青那一类的毒蛇。   严建新不敢怠慢,忙怏村里有机动三轮的陈秋明送严维安去七八公里外的镇医院。因为家里要脱麦,阵势已经拉开,严建新离不开,付翠英就跟着一块去了。   乡村土路极其泥泞,有些路段还得靠人力推机动三轮才过得去。虽然付翠英焦急万分,却也是没办法。半小时后,他们赶到镇医院,严维安的腿开始肿胀,伤口呈紫色,还起了一层水泡,伴随着呕吐发烧,人已呈昏睡状态。可镇医院没血清,医生在做过简单的处理后,让他们赶紧将病人送往县医院。如此一来,耽搁治疗的时间便久了些,加上县医院医疗水平有限,而另一个原因是这些天来连日的劳作,他的免疫力也相对低下,所以恢复的很慢,在医院里一呆就是四五天,回到家便收到闻东庆催促他南下的信,闻东庆在信中交待他顺便帮忙把表妹楚晓桐带过去。   严维安又在家休息了两天,决定先去找许艳茹,以便商量动身的具体时间。   五月下旬的北方已不是麦主宰的天下了,因为农谚有语:“芒不见麦”、“夏至插老秧,只供喝米汤”,所以此时呈现在严维安眼前的是一块接一块的稻田,虽然绿色很淡很浅,其间偶尔还参杂着小块的金黄色,但过不了多久,整个田野便会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了。农户们借助这难得的阳光把金灿灿的小麦凉晒在公路两旁,小麦被耙子耙成各式各样的图案,图案很随意,象是小孩子漫不经心的涂鸦,但那对农户来说却绝对是最美的风景。   严维安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转过一段行将倒塌的残垣断壁,终于站在了许艳茹家的院门口。阳光下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彩条布和竹席上铺着油菜籽及小麦,空气中弥散着栀子花的暗香。葡萄架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扒在桌子上打瞌睡,那是许艳茹的大弟许小龙,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今年他应该上初二了吧,斜过葡萄架的太阳光直直照射在他的身上也浑然不知,摊开的书本在微风的拂动下发出轻轻的摩擦声。门上贴着的白色挽联引起了他的注意:“莫非是,她婆去世了?”   突然,黑子从院墙后窜出来,要不是有铁链栓着,严维安十有八九会被它咬上一口。   许小龙醒了过来。   “做作业呢?”   “哥,你来了!”许小龙上前拉住黑狗。   “学习还跟得上吧!”严维安停好自行车。   “无所谓了,好坏都一样。”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虽然严维安来的目的在他姐许艳茹,却也不能表现的过于急切。   “国家现在对我们农村学生根本都不重视,教学质量一年不如一年!”   “那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呀!”严维安知道现在的教育已到了不堪的程度,而且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几天前,他从县医院乘公交到县运司的途中,上来几个学生。一个学生问:“老杨,中国四大发明是哪几个?”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回答说:“好象是火药,火箭,火柴,还有华佗再造丸!”   “我也想好好学,可我们学校教务处九个班连校长加一块总共才十七个老师,九个班才两个英语老师,而且有一个还经常请假!就说我们班吧,整整一个学期的语文课还都是地理老师代的,这样的学校即使我再努力又能怎样呢?”   “你姐没在吗?”严维安叹了一口气,便把话题转到了今天来的目的上。   “她去上班了!”   “你有没听她提起过去南方打工的事!”   “打工?”许小龙摇摇头:“她都快订婚了,我爸说他们订完婚接下来就结婚,哪还能出去打工呀!”   “订婚?和谁?”严维安脑子嗡的响了。   “吴嘉伟,他和我姐处对象都快一年了!”   “不会吧!”严维安脸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古怪。   “我也纳闷,我妈去逝才几天,她就!”   “你妈去逝了?什么时候的事?”严维安更是惊讶。   “上月底,好象就是我姐去找你的那天。”许小龙站起来:“维安哥,太阳照这里了,我们去屋里坐!”   严维安机械的来到堂屋,他的目光落在灵位前的遗照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许艳茹母亲的真面目。许艳茹的母亲很美,眉毛和脸形无可挑剔,而许艳茹无一例外的继承了这些,她们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嘴角,她母亲的嘴角略向下弯,而许艳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你妈怎么突然就去逝了呢?”   “掉大渠里了,”许小龙的神情中没有太多的悲伤。“如果你找我姐有事的话,那后天来吧,后天我妈的三七,她肯定会回来给我妈烧纸的。”   “那算了,我给她留个纸条吧!”严维安不清楚许艳茹为什么要出尔反尔,莫非是因为她母亲的去逝吗?那就更说不过去了,至亲的人去世,做儿女的至少也要守满三年的孝才可以谈婚论嫁呀!   严维安从许艳家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以前和许艳茹经常相约的白龙江边坐到黄昏。   “既然你如此绝情,那我又何必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严维安决定尽快南下,争取在六月一之前赶过去。   回到家天已完全黑了,严维安正在停自行车,母亲从睡房走了出来。   “见着艳茹姑娘了?”   “没在家,上班去了!”严维安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保持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既然人没在,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别的同学家了。”   “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去同学家哪有不吃饭的道理?”严维安看着母亲轻轻一笑:“哦,妈,我想尽快动身去南方!”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好了,反正家里也忙完了,我也就这样子,你没啥放心不下的!”   “那我和爸把房后的散水做完就开始做准备了!”   “过去的路费够不够?”   “够了,上回闻东庆寄来的钱还有三百。”   严维安正要回自己房间,母亲又叫住他:“哦,中午你前脚刚走,梅梅就来找你,问她有啥事也不说,光问你什么时候走!”   “该不会是她也想出去打工吧?”   “你舅你舅妈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哪会忍心让她出去受那个罪?”   严维安想起这个表妹他的头就大了。付红梅今年快十八岁了,却任性的象个孩子,上学以来的大小考试少有及格过,小学升初中的成绩全部不及格不说,还有两科竟然是零分,舅舅花了七千多块才把她送进了县二中,可三年初中上了四年依旧没丝毫长进,舅舅人上托人钱又花了一万多好不容易让她上了高中,这才一年多,谁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虽然她学习上不咋得,但交男朋友的成绩却相当斐然。“要是婷婷敢那样乱来,被我看见一次我就揍她一次!”   “这话也就是我们娘俩在家里说说,你可不要在外人面前讲,尤其是在你舅舅舅妈他们跟前!”   “我知道!”   晚些时候,严维安正躲在自己房里为许艳茹的事暗自伤心,大哥来串门。他想着几天后自己就要南下,于是来到院中。   “前些日子我看见虎娃给蒋丽芬的汇款单,一个月三千多,我的乖乖,这够我在工地干上个大半年了!”严维平边给父亲点烟边说。   “那是人家虎娃用命换来的,你可别眼馋。”   “我不是眼馋,我就是想断了穷根。”   “你到底想说什么?”严建新盯着大儿子,虽有夜幕阻挡,但凛冽的成份却显而易见。   “我想让你们帮忙照看一下家里,我去那干上个两年,就能把我那老wa窝(方言,意指又破又矮的房子)推倒盖楼房了!”   “如果你非要去的话,那就把媳妇女儿一块带上,免的死在矿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严建新吼道。   在严维安的记忆中,虽然父亲在家里偶尔发脾气,但这样恶毒的话却是从来都没说过的。   “我就是去挖个煤,又不是去送死。况且那么多挖煤的不见得个个都会出事吧!该死的人即使过个小水沟也会被淹死,不该死的就是从二十层楼上跳下来也会没事的!”严维平很不服气的顶撞着父亲。   “你个老东西,活到这个年龄连话也不会说了!”付翠英从屋内出来便奚落老伴。   严建新看自己两边都不是人,气哼哼的刁着烟走了。   “你要想出去就跟老二去工厂吧,去煤矿上的话以后不要再提,那种地方想想都惨人!”   “工厂能挣几个钱?”严维平没争取到父母的帮助,反受了一肚子气,于是气哼哼的丢下那句话便走了。   严维安泡了一杯茶,心不在焉的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瞅着电视剧《一级恐惧》,付翠英揣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   “妈,我不是给你说我吃过了吗?”严维安的饥饿感蜂拥而至,但他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昨天是吃过了!”   严维安的眼前起了一层雾气--在亲人面前,无论自己掩饰的多么成功,都是枉费心机如跳梁小丑的表演罢了。   “艳茹姑娘怎么了?”   “她,母亲死了!”严维安沉默了片刻。   “她妈死了?”付翠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的命真苦,那你是该要好好安慰安慰她了!”   “用不着我安慰!”   “怎么?”   “她,很快就要订婚了!”   “她妈不是刚刚去逝?”   “这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严维安平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母亲讲话:“以后你不要再提她的名字了!”   付翠英沉默半响,叹了一口气:“都是我把你们给拖累了!”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家里穷,说不定你和她早就结婚了,你说哪家做父母的肯把女儿给到我们这么穷的家里来?”   “妈,有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你和我爸的身体好,我在外边也就能安心打工,别的你不要太担心!”   “可你都快二十四了,你一天不成家,那就是我的心病,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妈,说句我不尊重你的话,你这才叫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你不是常说人活一世,不怕穷就怕懒,我也认为是这样的,越是在穷的时候愿意嫁入我们这个家的姑娘,才会真心实意的跟我过一辈子!妈你放心好了,你儿子穷是穷,可身体健康,长得五官端正,人品也不算差,打不了一辈子光棍的!或许过上个一年半载,我和闻东庆一样给你带个外地媳妇回来也说不定呢!”严维安想起邓娜,尽管他已经知道了邓娜的情况,却还是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   “就你?跟年轻姑娘两句话说不到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还能给我带个外地媳妇回来?”付翠英摇摇头:“回头我找你李婶,让她帮你留意着!”   严维安虽不愿接受媒妁之言的婚姻,却也没对母亲那句话提出异议。   “回头你问问你哥,如果他愿意和你去你就带上他,家里我和你爸会帮忙照看着。”   “我还以为你不希望大哥出门做工呢?”   “你看电视上,煤矿上只要一出事就会死人,穷点怕啥,只要平平安安比啥都好!”付翠英擂擂腰站起来:“我先去睡了,你,你吃完也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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