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东庆被皮卡车拉进一家工厂。 “娥姐,这小伙你安排在漂洗车间,王远宏那一直缺人手。”司机把闻东庆带进办公室,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胖女人说。 被称做娥姐的女人应了一声,对着闻东庆面无表情的看了两眼,而后吐出三个字:“身份证!” 闻东庆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又从包里翻出高中毕业证,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娥姐把身份证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填好厂牌和打卡卡片,把厂牌往没翻开的毕业证上一放而后推给他:“上下班要记着打卡!” 闻东庆点点头,见娥姐将他的身份证往抽屉中一塞就上了锁,忙问道:“我,我的暂住证什么时候能办好?” “办什么暂住证?你只要晚上十点后一直呆在厂里,白天戴着厂牌出去,如果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派出所能查你?” “那,我的身份证!” “凡是厂里员工都要压,辞工的时候会还给你!” “那我有用到身份证的时候怎么办?” “要用的时候找我拿,不过用完了得马上还回来!”娥姐站起来:“走吧,给你安排食宿!” 闻东庆真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然成了名符其实的三无人员,说实话,在他看来,那种手写的厂牌实在证明不了一个人的身份!“算了,现在好的一点是我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而我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边打工边搞到一张能够进入市区的通行证。” 他随着娥姐来到男工宿舍。宿舍用石棉瓦盖成,狭小的空间里放着三张铁架床。 “那张铺是你的!”娥姐指了指靠着窗户的上铺,而后又催促道:“你先把行李放床上,我带你去给食堂打个招呼,再有半个小时就开饭了,晚上你直接随上班的工人进车间,到时会有人给你安排工作!” “我,今晚就要上班?”连续奔波了好几日,闻东庆本想在找到工作后好好休息一晚再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可谁曾想和上次在矿上一样,脚跟还没站稳就要上生产线。 “你进厂不上班那要干什么?”娥姐盯着他。 “没什么,以前我进别的厂都是要接受培训才上生产线的!”闻东庆连忙解释。 “我们厂不用,只要勤快,加上服从安排就行了!快点,交待完食堂我还有别的事!”娥姐丢下那句话就走了出去。 从食堂回来,闻东庆整理床铺时想起电视剧中那些奋战在火线上的先烈,想起当年母亲一行人为了活命几天几夜都不敢合眼的亲述,他勉励自己:“再苦再累不就是一个晚上吗,相信我能熬的过来。” 一个年轻人从外面进来,对着在床板上铺旧报纸的闻东庆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到闻东庆从从包里掏出几本书,他才用充满了善意的语气问道:“你那样怎么睡觉?” “没事,天气这么热,不会感冒的!”闻东庆没想别的,他除了这样将就还能怎么办? “我是说,你睡一觉起来那报纸说不定就成纸浆了!” “没关系!” “你是不是身上没钱了?” “我的钱丢了!” “哦,要不,我先借你五十,等你工资发了还我就是了!” “不用了!”闻东庆推辞道,毕竟才刚刚见面,他哪好意思接人家的钱。 但那小伙子还是把一张面额伍拾的纸钞递了过来。 “谢谢你!”闻东庆看小伙子是真心实意的,也就接在了手中。 “谢个啥耶,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那小伙说完,拿上一本《打工者》杂志转身出了宿舍。 闻东庆到厂门口的小店拿了草席、脸盆、拖鞋、饭盒、喝水的杯子,习惯性的拿起一块硫磺香皂,但摸了摸脸,脸上的痘痘确实全都结了痂,也就省去了那几块钱的开销。他铺好床,将衣服一件件从包里取出叠好,而后放入枕套中,突然,一卷纸掉在了床板上,那是他以为早就丢失的一百块钱。 “小闻,开饭了!”闻东庆正在为这意外高兴,那年轻人进来了。 “哦,谢谢!”闻东庆下了床:“你叫什么名字!” “冯良生。”他简单的说了三个字。 “小冯,钱还给你!” 冯良生疑惑的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钱丢了,刚才整理衣服时却找到了!” 冯良生这才接在手中。 闻东庆跟着冯良生排队打好饭。伙食不算差,一个卤鸡腿,很大一块鱼,外加一个素菜,地地道道的川菜,味道也不错,米饭自己盛,西红柿蛋汤,这对于好几天没能吃上一顿饱饭的闻东庆来说已算是相当丰盛了。 由于饭堂里太热,大多数人打好饭都出去了。闻东庆也象他们一样来到院子里,正打算走过去与冯良生边吃边聊天,可见他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也就来到人少的河边,边吃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厂门的右边是员工宿舍,左边是传达室,传达室过去是食堂,食堂虽简陋,但足够宽畅,食堂前是四五十米宽的空地,空地过去是连成片的车间,车间只有一层,满贴白瓷砖。工厂临河,这条河与闻东庆昨晚看见的应该是同一条河,临河的这边没有围墙,河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再过去是河面,河虽然宽,却不深,因为有几个人不知在河中打捞什么东西。 “这厂到底洗多少衣服,需要这么多的人?”闻东庆估计了一下吃饭的人,男男女女看样子加起来至少有四五十,这不免令他心生狐疑。吃完饭,他洗过饭盒刚走进宿舍,冯良生从门外探进头来:“小闻,上班了!” “哦,稍等,我换下鞋!” “不用换,穿拖鞋更方便!” 闻东庆满是疑惑的穿上拖鞋跟着冯良生往车间走去。 来到车间门口,闻东庆学着其他人那样找到自己的考勤卡打过后,冯良生说:“你在这里等着,一会会有人来安排你的工作!” 闻东庆看着身材消瘦且修长的冯良生冷漠的表情,与刚才的热情判若两人,这令他极为纳闷。 员工陆陆续续打过卡,无一没把脚上穿的鞋子放入柜中,然后或光脚,或穿着丝袜进了车间。 这时,闻东庆才看见柜子侧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行字:严禁携带火种进入进入车间务必脱鞋。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来:“你就是今天刚来的小闻?” 闻东庆点点头。 “你把鞋子脱了拿手里跟我来。” 闻东庆照着他的吩咐进了车间。车间里很是安静,有人从一个巨大的机器内抱出衣服丢在地毯上,工人们席地而坐,一件件拿在手里仔细检查,而后归类。虽然吊扇转个不停,却还是热。冯良生也在其中,当他看见闻东庆时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 出了那个车间,闻东庆和那人穿上拖鞋来到传出机械轰鸣声和蒸汽声的车间外,那男子回头说:“你在这等等,我进去交待一下。” 闻东庆只好站在车间门口再次等候,不一会,里面传来那人的喊叫声:“小闻,你进来!” 闻东庆走进车间。车间狭长一溜,两侧放着几台正在高速运转的长条型机器,室内弥散着蒸气,能见度很低,也很吵,空气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是小王,以后你就在这里做事了,一切都要服从他的安排!”那人指着一个年青人对闻东庆大说完,拍拍小王的肩膀走了出去。 “你换上水鞋把洗衣机中的衣服拿出来,我过去给你拿框!”小王拿了一双水鞋和胶手套递给他,指着旁边打开盖子的机器凑在他耳边大声说完,走到另一台机器前,抬脚对准地板上塑料周转框就是一脚,那只塑料框顺着光滑的地面朝着闻东庆直直飞了过去。 闻东庆正边看着这个新的工作环境边穿水鞋,丝毫没留意到那个意外。虽然周转箱在滑行十多米后已是强弩之末,但撞在小腿上还是令他感到钻心的痛。 小王没一句道谦,而是转身朝最里边的一台洗衣机走去,一个女孩在喊他。 疼痛很快消失,闻东庆来到机器前,他从标志牌中知道这是工业洗衣机,而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正是服装厂包装前的漂洗。 蒸气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一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闻东庆慢慢将手伸了进去,他摸到了衣服,不过湿湿的有些滑,他抓住一件却拉不动,于是用力往外扯。 “你他妈的,让你捞个衣服你怎么能硬扯,扯坏了是算你头上还是算我头上?你知道这牛仔裤在新加坡一件要多少钱吗?”小王大声吆喝着跑过来粗鲁的推开闻东庆,接着便骂开了。 “事先你也没告诉我不能扯呀!”闻东庆被这一顿没来由的骂弄的满头雾水,本能的为自己辩白。 “你是猪脑子吗?噢,这么简单的事还要人教,真笨!”小王骂完,随后喊另一个女孩过来。 一个脸上长满了雀斑的女孩拖着一只空框走过来,王远宏走远了这才小声对闻东庆说:“别理那个神经病,别人做事做的再好在他眼里都不行!” “我是真的不懂,事先他又没告诉我要怎么做!”闻东庆边说边看了看女孩胸前的厂牌,她的名字叫章爱玲。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章爱玲告诉闻东庆,在漂洗过程中很多衣服都绞成了一团,不能用蛮力硬扯,要一条一条分开取出来,她边说边给闻东庆做着示范。她见闻东庆会做了,进到旁边的屋子里拿出样品对色版仔细比对后,朝正往一台洗衣机放衣服的王远宏喊道:“这批裤子颜色还是有点深,可能还要再漂一次!” “你和那个新来的先把机器里的全部拿出来!”王远宏头都没抬的说了一句,只到和另一个男子处理完那台洗衣机的活才走过来,对比过后叫闻东庆:“新来的,你把那只有刻度的桶拿上跟我来!” 闻东庆初来乍到,哪里知道那东西放那,就在他一筹莫展时,章爱玲把一个棕色橡胶桶递了过来。他感激的接过桶走出车间,来到散发出浓烈刺鼻味的库房,王远宏指着一只蓝色塑料桶说:“你把这里面的漂白剂倒到量桶的这个刻度,不要多也不要少,我去上个厕所,你提进去放那就是了,千万不要倒洗衣机里了!” 闻东庆放开捂住鼻子的手。 “你,怎么不戴手套?那东西伤手,小心点别弄手上了!倒完后一定要把盖子拧紧,那东西会跑到空气中,时间久了就起不到漂白作用了!”王远宏皱了皱眉头,也不知是因为闻东庆没戴手套还是捂鼻子的举动令他产生了反感。 王远宏离开后,闻东庆蹲下身来,这才看清桶上张贴的三角形标志牌:h?o?。他学过化学,知道h?o?就是过氧化氢,俗称双氧水,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旁边的垫板上码放着各类化工原料,有的是工业烧碱,有的袋子上是大写的英文字母。他也无心多看--因为被熏的泪水都快出来了。他屏住呼吸,迅速将双氧水倒在王远宏指定的刻度,拎进车间。 王远宏返回后打开洗衣机进水阀,在台称上称了些化工原料,连同闻东庆拎来的双氧水放了进去,过了一会,他关上进水阀交待闻东庆:“你把这些衣服放进去后,再把那半袋浮石加进去!” 闻东庆和章爱玲刚把这里的事做完,王远宏老远就喊:“哎,新来的,你把这批衣服送烘干房里去!” “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闻东庆!”闻东庆被王远宏一次次的喊“新来的”,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那个,你把这几框漂好的(衣服)送烘干房去!”王远宏稍微怔了片刻,再次重新说道,语气明显柔软了许多。 闻东庆有些蒙圈,他哪知道烘干房在什么位置! “出了这个车间左拐,” “还是我带他去吧,他今天刚来!”章爱玲放下样品对色版走了过来。 两人把装满衣服的六个框抬上平板推车,沿着车间外的水泥路向前走去。 “谢谢你!” “没什么,谁刚来的时候还不是啥都不懂?我叫章爱玲,他们都叫我小章,也有叫我玲玲的,随你怎么叫!刚才你说你叫什么?” “闻东庆!” “蚊子的蚊?” “不是蚊子的蚊,是闻一多的闻。”闻东庆看她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谁是闻一多,我不认识!” 闻东庆便知她一定没上过几年学,于是取下厂牌递给章爱玲。 章爱玲借着昏暗的路灯看了看闻东庆的厂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奇怪,怎么还有这个姓的呢?我们那里很穷,就是男孩子上完小学的都很少,更别提女孩子了!” “你老家哪里?”闻东庆对这个满脸雀斑,但是在夜色里看上去绝对清秀的女孩充满了感激。 “贵州!” 两人把衣服送进烘房刚要返回,娥姐叫住章爱玲:“小章,你给王远宏说,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新加坡那批牛仔服漂出来,明天一早要给送过去!” “娥姐,那可是两百多打,况且小日本那批货还有一千打都还没开始!”章爱玲哭丧着脸。 “别在这里给我诉苦,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没事的时候你们怎么玩我都不说什么,既然客户追货,今晚再辛苦也要给我赶出来!” 出了烘干房,章爱玲哭泣着脸说:“新加坡和小日本最难对付,只要遇上他们的货,我们的头都大了!” “新加坡和日本人本来对产品质量要求就很苛刻,尤其是新加坡,要不然也不会成为亚洲四小龙之首呀!” 也许章爱玲真的不懂什么是亚洲四小龙,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惨死啦,明天十点都下不了班!” “怎么会这样?前两年出了孙天帅拒跪事件后,不是说不允许无故延长工人劳动时间吗?”闻东庆已经有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何曾想第一天上班就遇上这样的事! “那就是一阵风,连半年都管不到!再说我们这里就是这样,闲的时候闲死人,忙起来呢又忙死人,就象我们老家夏秋两季的农忙,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不容易挨到夜宵时间,闻东庆匆匆扒了几口饭,顾不上蜂拥而至的蚊子便和衣躺在了床上。吃夜宵是一个小时,他得利用这难得的几十分钟养点精神。可他刚刚眯着,就被王远宏拍醒:“闻东庆,别睡了,赶紧进车间!” “夜宵不是一个小时吗?” “今晚比较特殊,别的部门可以,就我们漂洗班没法子休息!” 闻东庆不得不跳下床,摇摇昏沉沉的头来到水池边,把头伸进水龙头下冲了十多秒钟,总算是好了点。 九点钟的时候,最后一台洗衣机终于停了下来。 闻东庆和其他几人坐在车间外的房檐下,他的头木木的,甚至连思维都停止了。可还没两分钟,王远宏就喊道:“你们几个别坐了,赶紧到前面帮忙去!”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象垞罗一样转个不停,连歇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对于王远宏发出的指令却没一个人反对,他们打着哈欠来到前面车间。 闻东庆拿起一件衣服,却不知道要看什么。冯良生和工友们一样一付没精打彩的样子,动作象机械般僵硬,眼睛在半睁半闭间勉强不让困乏的身体倒在地毯上。 “你不懂的看就去打包,一打一包。”旁边的章爱玲说。 “什么一打?” “哦,一打就是十二件,他们挑的时候都分了abcd四个等级,你别弄混了就行!” “章爱玲,你啥时又和刚刚还俗的和尚好上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的话引起昏昏欲睡的工友们的哈哈大笑。 “张小丽,我好象没得罪过你吧!”章爱玲一时窘的满脸通红。 “你看大家都打瞌睡了,俺不找点乐子,这活啥时才能整完哟!” “玩笑不要乱开,要是被我男朋友听见了你可要负责任哦!” “一棵树上吊死呀!寺院里出来的多多少少都会点武功,会武功的人那方面可不弱,真误会了还不美死了你!” 车间里一时有了些生气。章爱玲也是累了,她没精力跑到对面与张小丽计较,只是笑着把手中的衣服团成一个球掷了过去。 “看来你们都不累呀,还有闲情打闹?”娥姐拿着文件夹走进车间,沉下脸斥责道:“都少说话,赶快把这些弄完,车在外边候着装货呢!” 下班已是十一点半钟。 闻东庆想去冲凉房洗个澡再回来睡觉,可前面已经排满了人。他算了算,即使每个人按五分钟算,至少也要等一个小时,于是便在水龙头上接了一盆水端进宿舍,随便擦了擦身子爬上床,头挨在枕头上还没一分钟便睡了过去。 闻东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半,九月的阳光透过玻璃肆无忌惮的洒在床上,晃的眼睛都睁不开,而他则是满身汗水,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爬起来似的。他睡的是上铺,而石棉瓦屋顶距离床还没一米远,被太阳烤烫的石棉瓦毫不吝啬的把它获取的辐射热还给了他。他摇摇依旧麻木的头,可看看被阳光占据的床铺,他知道再睡下去也是不大可能的事了。 “宿舍里这么热,就你睡得着,功夫真行!”冯良生推门进来,冲他一笑。 “我几乎三天四夜都没合过眼了!”闻东庆见冯良生对自己的态度又变的热情了,虽然不解,却不好意思点破,见别的床位上都没人,于是问:“他们都去哪了!” “他们有的在树林里睡,有的在车间后的过道上打地铺?怎么,昨晚没打会盹?” “我们四个人差点就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空闲打盹?” “还别说,昨晚的任务也真是艰巨!”冯良生拿上脸盆:“走吧,去冲凉,这会肯定没人,反正你也睡不着了!” 两人冲过凉回到宿舍,冯良生手里拿着一本《过把瘾就死》对他说:“宿舍里太热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闻东庆想既然睡不着,那还不入随他出去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出厂走了没一会,两人就进入了茂密的树林。林中不时可见废弃的房舍,房子的墙都好好的,只是窗户却残缺不全,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垃圾随处可见。 “这里的香蕉怎么没人管理?”闻东庆看着树上整串整串的果实,好奇的问。 “那不是香蕉,那是芭蕉!” “我看和香蕉一样!” “香蕉五个棱,芭蕉是三个棱!” “哦!” “你很喜欢看书吗?” “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看见你从行李包里掏出《梦的解析》和《穆斯林的葬礼》两本书来!” “是啊,没事我就看书!” “你都看过什么书?” “我看的书比较杂。四大名著不用说了,国内冰心,鲁迅、路遥、王安忆、铁凝、戴望舒、毕淑敏的作品都有读过,国外的,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卢梭的《十日谈》,井上靖的《冰壁》,川瑞康成的《雪国古都》,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挪威的森林》,哈代的《苔丝》,还有左拉,雪莱,聂鲁达,伏尔泰,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泰戈尔,尤其是冰心译的!” “你看过的书真多!” “其实,我不但看国内国外的诗,还看《诗经》,《离骚》,《易经》,老子的《道德经》,甚至连《本草纲目》、《黄帝内经》都看!” “你看的懂?” “多半是好奇,看着玩的,我不瞒你,我爷在古代是教私塾的,我爸是老师,小时候我爷硬逼着我背《三字经》,背不过就不让我吃饭,后来我爷去逝后,我爸又逼着我背《诗经》。” “那你发表过文章没有?” “发表文章?”闻东庆摇了摇头:“我除了偶尔写日记,还没写过什么真正意义的文章!” “日记写几年了?” “记不清了,好象每年两个日记本,家里有十多本了吧!”闻东庆说到这里,才觉得光自顾自说自已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发表过文章?” “我,我偶尔在报纸的副刊上发表点豆腐块似的小文章或诗歌,也算不上什么文章。只是上个月发表在《打工报》上的那篇被多家报刊转载了,”冯良生谦虚的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我想写一篇关于牛仔精神的文章,目前正在酝酿当中!” “你所说的牛仔精神是不是那种敢于冒险的拼搏精神?”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 “听你说起冒险精神,这倒让我想起《毒日头》,那是一本美国小说,写的就是一个冒险家到北极圈里淘金的事。” “你有带那本书吗?有的话借我读读。” “我没带上!” “那什么时候我去书店找找看,现在很多年轻人光想着享受,根本都不想如何去拼搏!” “你说的极是,如果趁年轻时不多走走看看,一辈子守在家里那多没意思啊!” “有的人即使走出了家门又有什么用,还不只是为了生存,本质上追求的还是物质生活,这类人和守在家里的人有什么两样?小闻,你读的书比我多,视野比我开阔,写作功底应该比我扎实深厚,如果你能好好加以利用,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我大的多!” “你别恭维我,我只不过是喜欢瞎跑罢了,哪是当作家的料!” “其实,我这人比较孤僻,很少有人与我谈得来!昨天如果不是看见你从包里掏出那一摞书来,我才不会主动与你搭讪,今天也不会和你聊这么多了!” “是吗?”这倒让闻东庆有些意外,他想起此行来深圳的目的,善意的笑了笑:“昨晚吃宵夜时,我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那是你女朋友吧!” “哪里?是我老乡,一个县的。”冯良生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哦!”闻东庆看在眼里,却有些不解,看冯良生昨晚与那女孩谈笑风生的表情,应该不至于生出如此这样的眼神,那他是对谁呢? “你怎么会来这种厂,工资又不高?” “说句不怕让你笑话的话,我进厂前整整两天几乎都没吃过饭,身上没钱,所以只要管生活,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真够惨的啊!” “你在这个厂做几年了!” “没多长时间,我是为了体验生活,所以经常换工作!” “哦!”闻东庆微微有些意外,却没留意到冯良生脸上更大的不悦,随口又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是哪里人管你什么事?我顶不喜欢别人查户口般的打听我这打听我那的!”冯良生很是生气的说完后,丢下闻东庆扬长而去。 这令闻东庆感到无比尴尬,他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喜怒无常之人! 此后,闻东庆发现冯良生不但对他是那样,对别人也是那样,也就没再把那事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冯良生突然消失,才知道他已辞工。也许正如他说的那样,只是为了一个梦想来体验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