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钱的故事
来子在这工地上干了五六天后,老马终于支了他50元钱,他有了五十元钱就由然而然想给椰湾公司董事长写封信寄去,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跟董事长写的,但又不好意思总跟张小姐打电话,更不能无声无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应该利用在工地上的稳定生活条件,不断跟椰湾公司纠缠下去,甚至把在这工地上干活当作副业,跟椰湾公司纠缠下去才是他的主业,大作文章。一边另找活干,一边等着,也要分好多种情况,他在这工地上的情况比以前要好多了。希望椰湾公司的董事长和张小姐能重新对他进行审视,用心良苦,天地可鉴。 后来来子当真抽空,认认真真跟椰湾公司董事长写起信来。信中开头一段,他照样还是假惺惺吹捧董事长想要搞一个养羊项目,是如何如何雄才伟略,有胆有识,也预祝养羊项目能取得成功,好像这养羊项目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想问候董事长,点到为止,其真实意图就不用写出来了,心照不宣。信中第二段他将话锋一转,竟然毫不谦虚要向董事长探讨探讨打工这种最为广泛的社会现象。 来子这回真正已经找了活干,增强了底气。不想显得这封信好像又是在向董事长讨活干似的。他是真的想让这封信真正具有信的含义,只是在做一次真心交流。他自认为已经对社会问题形成了一些个人的看法,对于打工更是颇有见解,不是一般的打工者所能比的。更不是那些专家学者所能比的,是该要向董事长交流交流,甚至卖弄卖弄,好让董事长对他刮目相看,哪怕不抱任何目的,不做任何姿态,他也忍不住想向董事长交流交流,卖弄卖弄他对打工已经形成的一些见解。 来子早就对打工形成了一些见解。这是他头一次尝试以写信的形式表达出他对打工的一些见解,颇有思路,他其实也好奇他能表达成哪种样子。他心理面对打工的见解与他以写信的形式表达出来的他对打工的见解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感到以写信的形式表达出他对打工的一些见解是件很有趣味的事情。这种趣味的根源在于,无论最终他能表达成哪种样子都是一种偶然,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真是写成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而不像好多社会问题专家对任何问题的见解表达都一个味,看似高深实则假大空,就是新八股文一套一套的。没有偶然性,就没有创造性。 信中从第三段到结尾,来子大致把打工份为四种性质类型,分别称作听命型,经验型,文凭型,江湖型。 听命型指得是有人打工,主要靠听命于家人亲戚朋友的安排,指示、携带、推荐、扶助支持等,或者靠听命于其它什么关系。听命型的打工者大多涉世不深,胆小懵懂,求稳求妥。 经验型指的是有人打工已经在某个工种里干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成为熟手,有一技之长,他们跳槽也是在某一工种里跳来跳去,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他们不跳槽也会稳中有升。 文凭型指得是有人打工自以为他们的文凭有多么多么厉害,野心勃勃,好高骛远,只想到成功后会怎么怎么扬眉吐气,风光无限,却没想到要付出实实在在的劳动,他们以为有多大的文凭,就一定要得到多大的成功,他们把打工看作是取得成功的游戏而已,他们都希望能判断山河,运筹帷幄,他们都喜欢光顾各种人才市场里的现场招聘会,他们都喜欢收集记录各种渠道的招聘信息,严于筛选、精心策划,精通面试之道。 江湖型指得有人打工全凭一个“敢”字在闯荡社会,游戏人间,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物,为所欲为,无所顾忌,按表现江湖型又可细分为两类。一类是正派的,不甘堕落,笑看风云,不计得失,能与社会环境和平共处,不求有出息但求有故事。另一类是邪派的,消极厌世,计较得失,与社会环境格格不入,多有抵触,为了有所得,要么去偷,要么去抢,以至杀人越货,纵火闹事,堕落得完全失却自我迷失方向,昏庸度日,得不偿失。以致有人格障碍,心理问题。 信中还指出,以上四种打工类型的分类并不是绝对的,单个打工者并不完全仅属于其中那一类型,一般会并属于其中两个类型或并属于其中两个以上类型,而且同一打工者的所属类型也会有转变,最后来子用点晴之笔一语道破,其实从严格意识上讲真正的打工者,都属江湖型,都是现实社会中的江湖人物,是邪是正就很难说啦。 来子自认为这样分类来表达出对打工的见解,比较鲜明生动,更能体现出他表达见解的性格气质,这并不等同于写作能力的区分。他并不善长于把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表达出来,受到性格气质的限制,写作能力有限。他能将对打工的看法表达成这个样子,已经很满意。他完全还可以把对打工的看法表达成另一种样子。就好像已经表达出来的是分子,而心里的想法才是分母。 来子对这封信抱有很高的期望,期望董事长能看出他是一个涉世很深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切实了解这个社会,只是还不善于表达罢了。 写完信后,来子又赶紧抽空搭车赶到琼山市邮政局,把这封信作挂号信寄出去了,而且在这封信内,又另外塞了一张信封,以及挂号信所需的邮票,这样破费,无非想引起董事长的关注,并盼望董事长能给他回信。 来子把信寄出去后,心中就一直多了一份挂念,不知董事长收到这封信没有,不知董事长看了这封信后有何反响,不知董事长会不会像征性地给他回信。 过了三四天后,来子觉得董事长应该收到了他的信,又想入非非,按捺不住。 最后来子一念之下还是鼓起勇气跟张小姐打了电话,想从张小姐口中听出一些风声,寻求安慰,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可在电话中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跟张小姐说起那封信的事,也没从张小姐口中听出一点风声。简直白打了这个电话,甚至是自寻烦恼而已。 又过了几天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更别指望董事长会给他回信,再也不要白日做梦啦,如释重负,习以为常,可他还是旧瘾发作似的再次跟张小姐打了电话,就好像是撵着跟张小姐打招呼,没话找话,一无所获。甚至觉得张小姐明显对他不耐烦了,有些话张小姐不便挑明了跟他说,希望他有自知之明,更不必频频跟她打电话。 来子最不能忍受觉得别人对他不耐烦,因此好像受到了当头棒喝,无限委屈,暗自叫苦不迭,天了照此看来不就玩完了吗?他到底错在哪里,竟成了这个样子,却又无可奈何,他本来是很难让别人对他不耐烦,从来不缺自知之明。这事是个例外。好像存心要让董事长和张小姐对他感到不耐烦,早晚而已。 后来来子还总是会情不自禁油然而然想到椰湾公司那件事,觉得椰湾公司那件事肯定有个症结,不然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事与愿违。结果他想来想去觉得椰湾公司给过他150元钱,才是椰湾公司那件事的症结所在,他想要消除那个症结就必须还那150元钱,他正好有能力还那150元钱,宜早不宜迟,那怕不为了椰湾公司那件事,他也应该还椰湾公司150元钱,寻求解脱。他很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怎还会在乎区区150元钱,那150元钱也并没有帮他解决什么困难,却让他活活受了很多罪。他只要还没还那150元钱,就总是处于劣势,迟早会玩完。他多么希望还那150元后,能扭转这种快玩完了的局面,重新有戏可唱,决不服输。 经来子再三要求,老马终于在某一晚上又支给了他150元钱,第二天他吃过早饭就早早专程搭车赶往椰湾公司去。 来子一走进国贸花园,顿时就很紧张,心跳不已,好像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心有余悸,从七单元一楼乘电梯上到九楼,就看到901室门口边的办公桌旁,正有一位同志坐着办公,一眼就认出那同志以前就一直是坐在这门口边的办公桌旁办公,跟以前完全还是一个样子,一成不变。他本身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感觉很不一样,好像其他同志还没这么早赶来上班。 来子此次赶来只为了还150元钱,并不心虚,却多少有些尴尬,好像不好意思突然打搅那同志似的,一声不响就靠上去了。 那同志发现来子后,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十分茫然,疑惑,惊呀,好像看出来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半响才用一种莫生语气严肃认真意味深长问来子有什么事吗? 来子这才慌忙不迭从裤袋里摸出早准备好的150元钱来,嗯嗯啊啊解释说,他只是来还钱的,说完顺手就轻轻松松把150元钱交给那同志,又随随便便嘱托那同志,到时把这150元钱转交给张小姐就是了。 那同志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接口表示一定会把这150元钱转交给张小姐,也明显立即对来子刮目相看,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怎么也想不到,时隔这么久后,来子还会特意来还那150元钱,还十分客气跟来子寒宣几句。 来子也走过场似地,稍微问了问有关养羊项目的情况,情知问了也是白问,但不能连问都不问一下。 来子坐都没坐一下就推说很忙,也就匆匆告辞了。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匆匆太匆匆。 从此以后来子心里得到极大的安慰,如释重负,坦坦荡荡,平平静静,再也不急着想跟张小姐打电话,更没必要给董事长写信,克制住不让他急于采取什么行动,其实也是一种行动。 来子想入非非,牵肠挂肚,总觉得又有戏可唱了,扭转了原先的局面,还那150元钱实在太值了,甚至感到扬眉吐气,镇定自若,挺直了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