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杨姑娘安否?盼复
「尺素」 秋意渐深时魏凛松命几个差役去闻香轩打探虚实。 差役连着几天回来都禀报说,那位掌柜小娘子天天躲家里睡到日上三竿,并无异常举动。 魏凛松心里才踏实下来,松了一口气。 杨烟的确白天在补觉,晚上熬夜悄悄摸摸做机关。 这点事儿还真有些见不得人。 中秋前夕,有人偷偷送来个小箱子,问了名字后交到杨烟手里人就跑了。 她还以为是冷玉笙从檀州送来的玩意儿,打开却看见……她迅速合了上。 只敢在半夜躲西厢房点了油灯再看。 那是一箱春宫图画片,不知用的什么材质,韧薄轻盈透明,彩色工笔画着各式各样连续春情故事。 笔法细致温柔,透过翕合红唇、迷离目光和沉醉表情便知此处男男女女自有风光无限。 当然,并没有用什么真人面貌。 画手未留名姓,盒子里亦无只言片语,但杨烟知道是谁。 他遵守承诺给她画了春宫图,大概也是拐弯抹角向她报平安。 胡易还活着,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是不是正用他傲娇的小心眼揣度她此刻的心情? 也许从道义上不该,但杨烟竟有点高兴,却也只能把这一点点高兴小心地隐藏起来。 她又费了几个晚上制作春宫走马灯,终于试验出最轻便简单的木制机关,画片还能一页页拆装,搭配催情香组成“合欢走马灯”。 她这才满意了,躺床上眯着眼,任灯笼悠悠转到天明。 准备白日立刻就去妙墨堂请穆闻潇帮忙复制画册。 但不等她动身,第二日一早顺义钱庄吴掌柜送来样东西——闻香轩所在四合院的地契。 “王爷其实老早就想将宅子买给姑娘,只是秦老板一直没点头。昨日不知怎么着,竟同意了。”吴渭不安道,“而且,只收了三百两。” ——当然冷玉笙原话说的是“本王的女人竟还要赁屋而居么?” 吴渭听过也就懂了,亲自往烟雨台跑了几回,出价出到数千两金,秦听朝依然客气回绝。 这会突然的态度反转的确叫他整不明白。 杨烟也是一惊。手里有点小钱后,不是没想过买下闻香轩,却是知道整条街都是穆闻潇和秦听朝的家业,他们还要指着租赁铺面宅子收钱,怎愿意割爱? 况且京城寸土寸金,这价格几乎算拱手相让了。 “殿下他……没威胁人家吧?”杨烟怯怯询问,生怕小王爷犯了浑,仗势欺人。 吴渭额头出了汗,摇头:“杨姑娘,这事是在下办的,我在京城做生意也十来年了,你是信不过我吗?” 又没威胁……嗯…… 杨烟本也想不明白,但等她到了妙墨堂,很快就明白了。 —— 穆闻潇是斜倚在榻上招待杨烟的。 周围侍女来来回回端着吃食、热水和熬好的汤药。 “才没多久不见,姐姐你是病了吗?”杨烟放下手里包裹,扶穆闻潇坐起来喝药。 穆闻潇面色红润,却不像生病的样子,摆了摆手,换了个舒服姿势倚到枕头上:“我本不方便待客,但想着是妹妹你,总得打声招呼。” 杨烟拿汤匙盛药汁喂给她,却被一只手把碗抢了去。 “我来吧,小兄弟。”秦听朝随口打了招呼,亲自给妻子喂药。 杨烟愣了愣,见他戴了幞头,一身淡青绸衫,腰带也系得板正,动作小心翼翼,喂过还拿帕子给穆闻潇揩拭嘴角。 怎么洒脱不羁的也这样守了规矩? 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秦听朝淡淡道:“本来也不该这么早对人说的,但多亏小兄弟带来的医师朋友,我们要有孩儿了。” 他终于转过头冲杨烟笑了笑:“所以,那宅子权当谢礼酬谢姑娘,也给孩儿积积德。你可万万不能拒绝。” 也终于不称“兄弟”了。 穆闻潇羞恼啐他:“还不让我讲,你自己都憋不住!” 又转向杨烟:“他之前还骗我说喝药调理身体,结果……”她的脸红得更甚,不能说下去了。 ——结果各种花样变着夜夜折腾她,就在俩人只沉迷床帷乐事,不再思量其他时,孩子竟悄悄来了…… 杨烟恍然,当真是大好事哎,连忙起身作揖道贺:“恭喜姐姐姐夫得偿夙愿!我要做姨姨了!回头叫胡九也来把把脉,姐姐你可得好生养着!” 胡九家的要称她姑姑,穆闻潇的娃娃自然得叫姨姨。 “宅子我就不推辞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说实话,都跟那小院处出感情来了。” 杨烟眉眼笑得直像月上树梢,自然知道秦听朝不止是为谢她,也是为做吴王的人情。 于她,总归是天大的好事。 - 秦听朝出去后,她又陪穆闻潇说了会话,才寻了个话头将包裹打开拿出春宫图。 “知道姐姐有门路,你看这个你们能制不?”杨烟指了指画片。 穆闻潇又是一羞,索性拿薄被蒙上了脸。 杨烟却很坦然:“姐姐,你都要做娘了,害什么臊呢?这也是做婚嫁正经物件用的,做得精美些,未必不能进入贵族之家。” 穆闻潇掀开被子,点了点头,挑燃的灯笼到眼前端详:“画片纸似涂过什么处理过,才几近透明……想来该是西域的名贵油料。但这画是真精巧,作画的人定是风流丹青圣手。” 西域?杨烟瞳仁亮了亮。 但穆闻潇态度有些为难,与她分析:“我们只能用桐油替代,可以尝试着看看做出来什么样子。” “怎么着都成,这事就交给姐姐了。我坐享其成,到时画片都从你这边购买就是,这套画片留给你做临摹原本。” 杨烟将油纸包的画片夹着一张百两银票塞了过去。 “这是定金,试验的钱也算我的。” “阿嫣……”穆闻潇欲推却,“以咱们的关系不用。” “姐姐,应该的。我也不急,你休息为重,别累着。我回头再去找点好的檀木料子做支架和机关——” 话没说完,秦听朝又回了房间。 “我突然想起一回事,还是得知会姑娘。”他递给杨烟一封信笺。 “这是?”杨烟抬眼看了看他,没接。 “是友人从江南寄来的书信。”秦听朝道,“有提到你,你看看?” 杨烟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张了张嘴,有些哑声:“为……什么……提我?” “你看看嘛。” “这是姐夫的信,我不该……” “阿嫣,看看嘛。”穆闻潇催她,带着一副看乐子的笑脸。 杨烟拿手擦了擦衣服,才接信过来展开。 是一笔一画写的端正楷书,却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字迹。 信里告诉秦听朝许多事情,比如在江州查了几个贩私盐的盐商,收了吴王的茶田,为秦听朝寻到一种适合做墨的木料…… 一些正事苏可久也写信跟她讲过了。 自“西辽奸细”一事后,张家一改之前的对抗态度,整体温和许多,没再在江南搞事情,反而配合他揪出了几个内部蛀虫。 他又把吴王封地清算一阵,盘出数百万两钱财入了国库。 短短不到两个月就把上任两把火雷厉风行地烧完。 …… 看信时杨烟一直舒展着眉头,直到读到最后一句,竟是:杨姑娘安否?盼复。 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秦大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杨烟将纸塞回秦听朝手里时,神色已恢复平静。 秦听朝噎了一下,是啊,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我给他回复什么?”他急着问。 “那是你的事情秦大哥,人家也没想叫我知道啊。”杨烟却道,又回榻边坐下,“我还有话跟姐姐讲,劳烦姐夫回避吧。” —— 后来杨烟都不知怎么回的闻香轩,一路都是心不在焉。 她想不明白,明明他都不愿见她一面,还旁敲侧击问这些做什么。 好贱的一个人!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明明是人家一直不爱搭理她嘛…… 杨烟泄了气,回来又从西厢房捧出个木盒,里边码着十几封信。 冷玉笙如约每日给她写一封,半个来月送一回,中秋刚过时恰巧收到他一个月前的消息。 拿出来一封封再细读一遍,一如既往,总在细数每天见的景致和经历的好玩事情。 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个调皮孩童,喜欢在字里行间跟她捉迷藏。 更北方的秋天来的更仓促,也更漫长。 山野中树木早早泛了黄,出来囤食物的小兽便奔了满山。他给她逮了一只小松鼠,带回去才发现竟是个怀孕的。 “怎奈一面之缘即喜作父哉?” 杨烟“噗嗤”笑出声,算来一个月已过,冷玉笙是该守着一窝小松鼠当爹了。 而经过灵丘山脚下涂县时,他还和林微之见了一面,聊的什么没说,只道二人于山中凉亭畅饮一坛高粱酒,听了一场雨。 雨后山上水流似瀑布,滔滔向下奔涌。 “只恨伊远隔蓬山,不能同听扬扬之音尔。”他满心遗憾。 怎么着,非得三个人一起听雨? 而所有信的落句皆是“梦里闻香”。 杨烟笑着把信笺一一叠起,宝贝地放回箱子,去院中桌上磨墨回信。 先给游允明写,刚开头写个称呼,却想到有甘姐儿写给他,索性把纸卷成纸团扔了。 又给苏可久写,拜托他去探探江州杨氏的底细,这是叫她隐隐不安的事情。 然后不自觉舔了舔毛笔,特意往墨里调了些桂花香脂,给韩泠写了一纸的香喷喷。 不是想“闻香”吗?杨烟嘴边还潦草抹着一道墨迹,乐呵呵地想,这回叫你闻个够。 封好信封后,抬起头时却见甘姐儿鬼鬼祟祟地躲进驴棚。 杨烟悄悄跟了过去,见她倚到如意身上,竟也在读信,脸颊泛着一抹殷红。 游允明写了什么啊,给她甜成那样? 杨烟突然极好奇,悄悄凑了过去。 随着半声驴叫,杨烟已被丢出驴棚,落到驴粪堆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如意的亮堂嗓子还没扯完,驴嘴就尴尬地合了上。 甘姐儿慌地来扶她,诚心诚意用眼神道歉——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遇着危险时的下意识动作。 杨烟可太懂了,拍着屁股踉跄起身,又沾了一手驴粪蛋蛋,笑道:“打扰了,打扰了,我去洗个澡。” 可还没走到浴室,就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小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