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开
商归能不能回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坐在再也不会有朋友过来的湖心亭,看着荷花池里起起伏伏的金鱼,将手中施崔朋最后给他的那封信一点点撕碎,抛入湖里。 今日是七月二十九,小雨。 失望总是在人满心希望之后一点点积累的。 魏国质子府里早已遣散了不少的护卫丫鬟,这几日来,除了院子里的知了声和池塘里的青蛙声,寂静地可怕。 商归趴在湖心亭的栏杆前,心中悲伤,眼眶里转着泪水。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肩上一重,是有人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烦躁地抚下那人的手,说:“湘珠,不要闹了。” 那人却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再次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商归好不容易酝酿的悲凉情绪瞬间没了,他转过头,正想发火,却在瞧清眼前人后,眉头瞬间舒展,“你怎么回来了?” 姜楠抿着唇,躬身,双手叉腰的笑说:“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你不是随丘澜离开了?” “离开了,就不能回来?”姜楠站直身子,走向搭在亭子旁边正在滴水的油纸伞前。 她取来油纸伞,打开后朝着雨幕之中迈了一步,紧接着她扭过头将视线投向商归。 见商归小跑躲进她的伞下,还说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啊,只不过是圣母心泛滥了。” “圣母心?何为圣母心?” 两人走在雨幕中,身形一高一矮,步子一深一浅。 姜楠却是把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商归,你知道么。这出了盛京城,往南走两三天有一个瓜田,里面的西瓜又沙又甜,我和李丘澜吃了好些,他还在那儿留了个瓜给你。” “哦,真的么?”商归双手轻轻地抓着衣袖,视线注视着脚下,避着脚下的泥水坑,“那么,等过一段时间,我便去吃。” “过什么一段时间。”姜楠嚣张地说着:“我们现在就去。” 商归抬起眸子,都忘了避开脚下的水坑,一脚下去,溅得四处飞舞,落得姜楠的衣角满是。他忙低下头,两指捏住衣角,眉毛扭成一团:“姜楠,你能否先送我回房?” “好。”可能是七岁孩子的秩序敏感期吧,姜楠依着他的脾气,先送他回去。 她坐在商归房门外的椅子上,听着雨声,没一会儿商归便换好一身衣服,来到她身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翠青色的衣服上绣着嫩绿的竹叶,他甚至还换了一枚墨绿色的竹簪,“今日下雨,你要不多带几身衣服出门?免得到时候又难受了。” “是个好主意。”说着,商归又转过身走回房间,他的房间整齐规整,连凳子的摆放也有自己专门的位置,他给自己收拾了一套衣服和一双干干净净的皂靴,背在身上便继续跟着姜楠走进雨幕。 商归虽是洁癖,甚至还有点强迫症,但目前为止终归是对自己而不是要求别人。 雨幕里,商归又问起了一开始的问题: “你还没说为何要回来?” 姜楠执着伞,故作神秘地回答:“先去你母亲那儿。” …… 这是姜楠第三次踏入这个院子,而那些今日没见着的人皆在这儿。 沈一正、湘珠还有一位还不知道名字的青衣护卫。 “姜姑娘怎么回来了?”沈一正总是悬着笑容,见到姜楠回来眉目微微一动,表情中并无多少惊讶。 姜楠把手中的油纸伞放下,随后来到林绾绾的面前,学着女子做福的模样,胡乱的来了一个。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在一旁的湘珠忍不住吐槽,“手忙脚乱的。” “意思对了就行,何必在意形式。”姜楠随意摆了摆手,继而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想给各位传一个信息,不过看各位的神情模样,想来是,都知道了。” 商归坐在一旁,手中拿着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衣摆,问起:“知道什么?” “知道魏国使者不会来了。” 商归听后一怔,接着便继续擦拭着衣摆,小小年纪的他带着笑意,苦涩道:“他们不来也是正常。” 林婠婠将手中的美人扇重重一放,说:“溯洄,你父亲是魏国的广陵君,是魏国君王的九殿下,而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是广陵君的子嗣,是魏国君王的亲王孙。因此,他们没有理由不来接你回去!” 姜楠见商归的脑袋越埋越低,捏着衣摆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眉头微微的皱起。 听林婠婠的话语,魏国君王有九个孩子甚至可能更多。选择一个孩子去到他国为质,那一定会选一个最不受宠的,广陵君占了一条。 现在,让魏国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在他国留恋花丛时诞下的孩子,特地花上人力物力来接他回去。 说实在的,以客观角度来说,若姜楠是这个君王,绝不可能会花这个闲工夫。 商归聪明早熟,其实他应该早就想明白了吧,要不然为什么要把脑袋埋在膝盖中间,后背拱得像一只虾,整个人在微微的颤抖呢。 “先不说这个。”姜楠收回心疼的眼神,一看房内的其他人,她琢磨着措辞,语气放缓,娓娓道来:“既然魏国或许不会派遣使者过来,那我们为何不自行离开呢?” “姜姑娘不愧是与我有缘。”沈一正抚着他凌乱的胡茬,“就在你们没来之前,我也是这般提议的。” “别,我可不想与你有缘。”姜楠忙打住沈一正玩味含笑投来的视线,“回归正题。敢问你们最后是如何决定的?” 沈一正回答道:“夫人说不走,她要魏国使者接她回去,她要堂堂正正地踏入魏国国土,我方才正在劝她认清现实呢。” 姜楠抬眸瞧见傲娇的美人紧紧捏着扇子,涂着寇丹的指甲都快将自己掌心的嫩肉给戳穿,她微微叹气,想着要不说一些狠话,可又发觉依自己现在的情况,似乎没有资格说这些,便将视线落到了沈一正的身上。 沈一正玩着自己的发丝,“你莫要看我,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劝不动啊。” 这死家伙! 姜楠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把视线落到了林婠婠的身上,“夫人,你是想要离开还是留下?” “自然是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