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开棺。 这是天大的羞辱。 哪怕被官府定罪,也不会去挖坟。 周景云的护卫按住了腰里的刀,小厮丰儿冲上去“我跟你拼了——” 周景云伸手将丰儿拎住,扔给护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 监事院真要动手,不是两个护卫能阻拦的,拼了命也没用。 他走过去,看着张择:“张中丞如果真有这个心意,不如黄泉路上追一追,我妻子此时应该还没走远。” 说罢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 张择身边的护卫顿时齐齐上前一步,刀剑对准了周景云。 周景云松手将匕首扔在张择的脚边。 “我先前在外监学,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民间乡野手段。”他含笑说,“中丞不用真死,濒死那一刻就能见到黄泉,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你救回来。” 张择看着周景云,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 不由想起来去年在驿站途中见到的时候,那位风度翩翩不卑不亢,说话有礼的公子。 比起那时候,此时周景云略有些憔悴,脸色苍白,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添几分柔美。 柔美的相貌说出这么诡异的话,这可不像仙人,这像是疯子! 张择没有摆手让护卫退开,但也没让护卫们乱刀把周景云砍死。 “我真是看走眼了。”他说,“我以为周世子是个洁身自好之人,没想到原来早就堕入污泥中。” 他将手中的茶杯一摔,面色冷厉。 “周景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与蒋后余孽勾结。” 说到这里又冷笑。 “不对,周景云,你原本就是蒋后党!” 周景云说:“中丞是去查定安伯,虽然我与定安伯是姻亲,但定安伯有问题,不能就给我也定罪啊。” 他语气神情温和,衬得别人是在无理取闹。 张择心里再次啧啧两声,谁能想到周景云这副样子,其下藏着那般大胆的心肠。 “世子果然知道我去做什么了。”他似笑非笑说,“原来我一直都在被世子戏耍。” 当在定安伯那边恍然想到起因是东阳侯少夫人那朵绢花,既然假的都没有问题,那真的呢? 他急匆匆回京,一路上越想越不对,等快到京城的时候,得到消息说东阳侯少夫人坠楼死了。 他所有觉得不对的,立刻都对了。 当初查庄蜚子就是对的,只是既然这老小子胆小如鼠自尽了,亲眼看着尸首烧了,就放过他一马。 没想到原来庄蜚子死是障眼法,真正的要遮盖的是身边的孤女。 而这一切都跟周景云离不开关系。 周景云当时在场的身份是,庄蜚子的学生,庄篱的丈夫。 张择站起来,看着周景云。 “所以,这些都是你主导的吧。” “我查到庄蜚子了,你就让他死了。” “现在我查到你们了,你的妻子就利索地死了。” “好,想死也可以。” “庄蜚子死,我亲眼看着他烧了,那你的妻子,我也要亲眼看尸体。” “如果尸体是真的,那我接下来就只问你。” “如果尸体是假的,那你就要先看着我问东阳侯,再问东阳侯夫人,再问你的兄弟姐妹。” 他上前一步,咬着牙一字一顿。 “我会让你看着你所有的亲朋好友受尽牢狱之苦,再轮到你。” 这种威胁,比威胁杀他更可怕。 周景云没有愤怒没有惊恐,看着他,问:“中丞回来,见过白妃娘娘吗?” 跟一个朝臣突然提宫妃,如果是亲戚倒也合情合理,但他张择可不是皇亲国戚,那问这话就意有所指了。 张择眼神一凝。 “果然深藏不露。”他说,“看来周世子知道的不少。” 说罢又讥嘲一笑。 “不过,这可威胁不了我,本官奉旨追查蒋后余孽,白妃是宫妃,也是本官缉查的罪犯,本官跟她来往,合情合理。” “而且我张择无恶不作,被泼的脏水污水无数,会怕你告我与宫妃勾结?” 说罢再上前一步,当然,护卫们隔开了周景云。 张择是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先前在驿站是被周景云这张脸骗了,才大方的让他同座共食。 张择看这张脸,慢慢说。 “在陛下信你之前,你就死了,你们一家都要死。” 周景云笑了笑:“中丞,别张口闭口死呀活的,我的意思是,你刚回来,还是先去见见白妃娘娘,毕竟…” 他看了眼坟墓。 “死的是她的妹妹。” 这就是承认了?张择看着周景云,不待说话,周景云收回视线看向他。 “毕竟,你当的是白妃娘娘的狗。” 张择的脸色陡然铁青,抬起手拔刀,四周兵器乱响。 监事院的兵卫围过来,周景云的护卫也冲了进来。 “中丞别动气。”周景云看着张择,轻声说,“也别急,我不会自尽也不会逃走,待问过白妃娘娘之后,要杀要剐,我等你亲手处置。” 张择狠狠看他一眼,说了声好啊,转身大步而去。 监事院的随从们涌涌跟上,眨眼间伴着马蹄踏踏消失。 “世子。”护卫和丰儿面带担忧地看着周景云。 张择为什么突然要挖少夫人的坟墓?还有世子说的那些话他们也听不懂,什么埋葬的是她妹妹,张择又是谁的狗…… 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周景云看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看着世子冷冷的神情,护卫和丰儿忙应声是,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周景云,直到周景云示意他们退下。 护卫和丰儿退开了,周景云直接坐到张择带来的木椅上,静静地看着新坟,忽地笑了笑。 “真好,你动作快一步。”他低声说,“要不然你还要跟张择撕扯一番。” “娘娘你别生气。” “娘娘您走慢点。” 有杂乱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张择抬起头,看到皇后被宫女内侍簇拥,身边还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张择忙停下来,等着皇后一行人走近,恭敬施礼。 皇后虽然对朝臣并不关注,但也知道张择出门查案了,今年过年都没有在京城,很多人私下说过了个安心年。 想到这话,皇后忍不住笑了,又轻咳一声:“是要去见陛下吧?”不待张择答话,淡淡说,“直接去含凉殿吧,如今陛下搬到那里临朝了。” 张择忙说“多谢娘娘提点。” 正说话又有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张择和皇后循声看去,见是高十二追来。 “娘娘您怎么—”高十二说,看到张择,说话声停下来,带着几分倨傲一笑,“中丞回来啦?是去见陛下吧?”又主动说,“今天见陛下的人不少。” 张择含笑道谢“我过去看看。” 再对皇后一礼便向含凉殿走去,听到身后高十二声音带着几分嗔怪。 “皇后娘娘您怎么走了?您得留下来陪白妃娘娘啊。” 皇后没好气说“我请她跟我走啊,陛下这不是看不上我,不让我照看。” 高十二跺脚“娘娘哎,那您就留在含凉殿啊,让陛下回朝殿,这样两位美人也能陪着陛下。” 多简单的事儿,皇后娘娘怎么又倔犟起来了? 皇后冷冷说“本宫是看重她的孩子,但还不至于为她做奴婢的地步。” 将白妃带在身边,带到皇后殿照看都可以,她都是主人。 但在这个被皇帝赐予白妃的含凉殿,她是外人,她就在这里岂不是成了白瑛的仆从。 “娘娘,您是皇后,这皇城都是你和陛下的,分什么外人……”高十二无奈说,“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委屈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想委屈自己了。”皇后打断他,哼了声说,“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她也别想靠着这孩子作威作福了。” 说罢看着高十二。 “我让你安排的稳婆安排好了吗?” 高十二说“娘娘放心吧。” 皇后看了眼身边的人,宫女和美人忙低着头退开。 皇后扶着高十二的手缓缓向前走,低声说“记住,我到时候只想看到孩子,别让我再看到大人。” 这句话什么意思高十二心里明白,他也更明白,皇帝缺的是儿子,不是女人。 他看了眼被皇后带在身边的两个美人,低头应声是。 …… …… “中丞回来了啊。” 含凉殿内,白瑛躺在软榻上,看着进来的张择,含笑说。 “陛下现在在这里处置朝事。” 张择已经知道了,也看到如高十二所说,皇帝跟前人不少。 他径直进了白瑛这边。 这边内侍宫女视若未见。 “白篱的事,娘娘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张择沉声问,“我白白在定安伯那里浪费时间。” 白瑛扶着王德贵的手坐起来:“我也是知道的突然,还没来得及给你说,而且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呢?如果不是你查到定安伯,我那妹妹和我的妹夫怎么会跳出来?” 说出这个称呼,白瑛忍不住笑了。 “真是不可思议,东阳侯世子竟然是我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