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母亲说的都在理,只是他们爷俩都在那危险之地,媳妇只是很担忧不放心,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再出点什么事,咱们侯府这一大家子,到时可怎么活啊…” “我看哪,你这担心都是多余!如今既走到这一步,那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以后的事,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事情出现了,咱们再想法子解决便是。若总像你这般操心忧愁,那咱们这一家子,我看还不如直接在那后院,挖个地窖躲起来,不去见人岂不更清净!再说,你就那么不相信你男人和你儿子的本事?就不信他们能应付得了这一切?” “母亲,我自然是信他们爷俩的…” 程老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很是平静看着她们娘几个,笑着打趣说道。 “呵呵…既然信他们,那大娘子就不要瞎操心了!你们娘仨这次就跟着我这个…黄土已然埋到脖子的老婆子,回趟咱们老家看看,也去好好见见你们叔伯家的兄弟姐妹,安安生生在那住上一段时间,慢慢看他们京都这场戏怎么唱吧!” “哎…母亲从来都是心宽!也当真是让媳妇佩服,从来轻易不见您急的!” “我看哪,这些年能让我着急上火的,也就是家里那个猢狲挨他老子的打了!我自然是信得过他们爷俩的本事。再说你男人,他这些年在那京都朝堂,顺也好逆也罢,不一直都是稳稳当当,全身而退吗?他们男人家的事,他们自己心里有主意着呢。咱们这些后院的女人家,若是一直留在那京都,这刀剑无眼,到时怕帮不上他们的忙,还会坏了他们的事…” 程弈长姐程舜华在一旁认真听着祖母规劝母亲,笑着安慰道。 “母亲,祖母说的句句在理!您就别太担心了!我们就按父亲的意思,先安心回老家待上一段时间吧。其实这次回老家,我们也不是去闲着享福的…离京时,父亲在书房已私下嘱咐我了,他让我带信给老家的叔伯们,说是老家那边近来闹了灾荒,让叔伯们从老家的田产铺子上多支些银子出来,救济下地方灾民,所以啊,我们这次不是回老家躲清闲的,是要去帮父亲忙的…” 二姑娘程舜英在旁边也温柔握着母亲的手,开口说道。 “是啊,母亲,有祖母这般的老仙君在身边呢,您怕什么呢!这次出门前,我家公爹婆母从韩府的账上特意多支了许多银子给我,让我一路带回老家用,上马车时,我家夫君又塞给了我一包金银,他们许是都知道了咱们老家那边闹灾荒的事,便想着多出份力,让我把银子带过去,救济下灾民呢。” “哎呀,原来我们这次回老家,是要去帮忙救济灾民的啊,你父亲他也真是的,他竟不提前和我通个气,我还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回老家逃难的呢,害我这一路,提心吊胆,只当以后再也回不去京都了呢。” 看着母亲有些生气抱怨起了父亲,舜华舜英只在一旁偷笑着,程老夫人开口说道。 “你这当大娘子的,也该好好想想,为何这次你家男人,他都不和你说这些救济灾民的事?许是你在他面前,又神神叨叨六神无主了,害得他都不敢同你多说,生怕再好好的吓着你…” “母亲,他要是一早同我说清楚,我也就不至于这般着急担心了,哎,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要怨他!” “对,对,都怨他!哪天我替你好好骂他一顿!谁让他觉得你这侯府大娘子,有些胆小怕事来着!” “哎呀,媳妇已经知道错了,母亲就莫要再奚落我了…” “我看你呀,这些年嫁到侯府,就是让你家男人给惯坏了。想想你可曾真的受过什么委屈吗?那外面有点什么事情,桩桩件件,他都帮你料理干净妥帖了吧。他一个高门侯爷,这些年可是一个妾室都没有,这文远侯府的后院一直都很清静,他与你生了三个儿女,这几个孩子的婚事,他这当老子的,哪个没给认真考虑过?这为夫为父,他又有哪点做的不好呢?你怕是这南周国最舒心的公侯夫人了吧…” “是啊,确实如此,母亲说的对…” “哈哈…舜华听着祖母这是在夸自己呢,是在夸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呢。” “你这猢狲竟敢打趣起你祖母了!不过这次回老家啊,倒是都有口福了!祖母带你们去尝尝那紫竹潭的银鱼,前段时间你叔父来信说,今年老家的鱼市生意不错,特意多留了些鱼,一直在那清潭里养着,只等着你们几个回去尝尝鲜呢。” “好啊,那我和舜英定要多吃上两尾…” “尽管敞开了吃!祖母做东!” “哈哈…” 一愿皇恩频降,松柏对龟鹤,彭祖齐肩。二愿子子孙孙,尽贡三元,石崇富贵也休夸,陆地神仙。更三愿,愿年年佳庆,永保团圆。 黎州,雷旗军营,将军大帐。 宁王坐在案前,手里正拿着一封朱红金兰的婚书,细细打量翻看着…诚贞世子坐在一旁,慢慢喝着茶,时不时瞥下父王的神情,嘴角却掩不住那抹飞扬的浅笑。 宁王看完了婚书,慢慢合上,一时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看着诚贞世子,不解问道。 “诚贞,这亭松要娶的是…上官炎冥的妹妹?就是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姑娘?是那个江湖女杀手?” 诚贞世子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笑了笑,说道。 “回父王,正是那个姑娘!她叫云江月,不仅是上官炎冥的义妹,还是九幽山庄的主令大人,据说可号令上万杀手呢!” “亭松…他一个忠肃公,要娶个江湖女子?这朝堂江湖…我之前只听说过他和祁三姑娘的婚事,我之前还想着,他们那场婚事已然不作数了,亭松他尚无婚配,等哪天回到京都,我定要在那高门之中,为他指一门更好的呢。” “父王有所不知,我也是上次离开黎州时,才从正则那里知晓了他与云姑娘的这段缘分。亭松与云姑娘早在京都之时便相识了,正则曾在亭松府上见过她,据说林太夫人临终前,曾私下见过这位云姑娘,还当面送了她一套只传给历代忠肃公夫人的贵重头面,亭松也说是他的母亲早就认下了这云姑娘做他的妻子…” 听完诚贞世子的话,宁王殿下低头笑了笑,又认真看了看手中的这封婚书… “亭松这只狐狸啊…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等着今天,要你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嘴呢…” 诚贞世子看着父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知道他并未生气,却依然故作疑惑问道。 “父王,这是何意?诚贞不太明白…” “呵呵,这些话,他是不是曾当着那姑娘的面,认认真真说给你和正则听的? “这倒是,那天云姑娘也在…当时我倒觉得还好,只是正则有些震惊,一时不敢相信呢。” “这就对啦!他向来走一步看三步,他是想要你们提前为他做个见证,见证那云姑娘已得了林家长辈的认可,见证他将遵从太夫人之命非她不娶…将来好在我这里…名正言顺为那位云姑娘,讨上一个忠肃公夫人的头衔呢。” 看到父王已然洞察了林阔的这份心思,诚贞世子故作恍然大悟,急忙帮腔说道。 “噢,原来是这样啊!听父王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我当时只以为他就是那样随便说说呢!” “他怎么可能只是随便说说?他这是早就憋着坏,等着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些呢!亭松啊,也是个痴情种啊!” “那父王…答应他和云姑娘成婚吗?” 宁王笑着轻轻拿起手中的婚书,看着诚贞世子说道。 “你看,他这又聪明着呢。故意把婚书送我面前,嘴上说是请我这个王爷去观礼,其实是想让我去为他主婚呢。” “主婚?” “按照南周国高门嫁娶的规矩,一品公侯迎娶正妻通常要有德高望重的皇族为其主婚,才算名正言顺,而且后续一品公侯夫人的宝册上也需要为其主婚的皇族子弟签字画押见证才算礼成…他如今选在这黎州地界成婚,这是算着本王不忍心拂了他对那姑娘的真心,想请我去给他主婚见证呢…” “那父王要去为他主婚吗?” “他的父母兄长皆不在了,他一个人这般孤零零的,又筹谋多年,尽心相助你我父子返回京都…如今他这是想用,他这份多年奔波劳碌的辛苦同我做笔生意,想让我答应他的婚事罢了…哎,我又怎么忍心拂了他的心愿?拂了那九泉之下太夫人的心愿呢?” “那父王就是答应为他主婚了!” “呵呵,这只狡猾的狐狸…他这一纸婚书,当真是一箭双雕啊!不仅让本王答应了他的婚事,还想借着主婚的名头直接为他赐婚!” “赐婚?哦,我明白了,父王既在黎州为他主婚了,可不就相当于以后到了京都为他赐婚了吗?” “哈哈…他这是想彻底堵住我的嘴啊!既是为他赐婚了,待回了京都,便不能再许他旁的婚事,以后肯定还要给他娘子这一品忠肃公夫人的头衔…他这是想直接捞现成的,把难题留给本王…他想让本王想办法去打破这南周国百年公侯世家联姻的规矩,许他这个江湖出身的娘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呢。” 诚贞世子笑了出来,端起杯子,不由感慨,林阔他当真是只狐狸,当真是把这世间人心给算尽了! “呵呵,这亭松…当真是狡猾啊!他的父兄虽也心智无双,却不似他这般狡猾!这林家的风水,果然是人杰地灵啊!不过本王倒突然对那位能俘获他的姑娘很感兴趣…这得是个什么样性情的姑娘,能让他这般狡猾的狐狸如此痴心?” “应该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和正则见亭松看她的眼神,便知他是真的动心了…” 当初在离开璟州时,林阔同流光阁的俞大掌柜悄悄做了一笔生意,如今苏晏晏冷鹤奉了俞大掌柜之命,一路快马奔袭几日,亲自赶来黎州为忠肃公交付货品了。 上官炎冥坚持他们留在九幽山庄的黎州据点完成大婚,因为他是云江月的兄长,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九幽山庄是他们的家! 大概这是九幽山庄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红红火火的办喜事…院落四处早早挂满了红绸红灯笼,倒有些不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据点,只像个寻常华丽富贵的别苑… 只见苏晏晏一路拽着云江月穿过长廊,径直往一处房间走去。 “苏晏晏,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当然是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去看样好东西了!你就听话跟我走吧!主令大人!” 苏晏晏打开了房门,拉着云江月往里走,却赫然发现木架上挂着一件美丽无比的红嫁衣… 那花色,那质地…她上次在青阳帮时,已然觉得苏晏晏的红嫁衣足够好看了,而如今这件…她云江月长这么大,可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红嫁衣! 云江月愣在原地片刻,她慢慢走上前去,她心有些颤抖,她用手轻轻抚着那红嫁衣上精美绝伦的木棉花图案…突然她的眼眶蒙了一层雾气… 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木棉花呢? 这木棉花的图案,可是他们平月关叶家军的嫁娶习俗中…才会特意用到的啊… 苏晏晏在一旁看着云江月只盯着这件红嫁衣没有说话,她开口笑着说道。 “这红嫁衣可真好看!连我阿娘都感慨说,她流光阁这些年,为很多达官显贵都定做过流光锦的红嫁衣,可却都没有忠肃公他亲笔画出来的花样子好看…按咱们南周国的规矩,素来这红嫁衣啊,都是要由娘子这边来准备的,可如今林公爷,他竟偷偷替你准备好了…阿月,他对你可真好!” “原来是这样…这嫁衣…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可不是吗?真是没想到,林公爷他还藏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巧心思呢。” 突然林阔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苏晏晏转头看到是他,知道他们俩肯定有话要说,便笑着悄悄离开了。 云江月于锦绣屏风之后,一直凝神注视着面前的这件红嫁衣,有些出神,都没注意到苏晏晏已然离开了房间…林阔安静来到她的身边,温柔问道。 “这件嫁衣,阿月可还喜欢吗?” 听到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云江月惊了一下,急忙转过身来,抬头看着他。 “喜欢,很喜欢。只是有一事不解,公子怎么会选择用这木棉花?” “阿月忘了吗?在无相山上,在那镜花水月的梦境之中,我曾去过你的梦里寻你…叶夫人正在亭下做一双虎头鞋,阿月正在荡秋千,叶夫人说待你长大了,嫁人了,她会给你做一件绣木棉花的红嫁衣,还有一双绣着木棉花的红鞋子…” 云江月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冲林阔轻轻点了点头。 “公子竟然记得这些!公子怎么还会记得这些?怎么还会记那么久?” “关于你的…我都会记住!上官庄主前些时日本打算要为你准备嫁衣的,是我提前告诉他,我已经替你准备了…” “公子对我有心了…木棉花是平月关叶家军嫁娶时才会用到的花,它是英雄花,象征着叶家军的风骨…叶家军将士的娘子,她们会根据自己夫君在战场上累积功勋的多少来绣制嫁衣,嫁衣愈是花团锦簇红火艳丽,愈是代表着自己夫君是个英雄般的人物。我小时候曾听我阿娘说过,之所以选择木棉花,主要和一个凄美的故事有关…” “是什么样的故事?阿月讲给我听吧!” “说是曾经有一对新婚夫妻,他们在成婚的那天晚上,突然因为一场战火分离了,后来这夫君死在了战场,可他的娘子浑然不知,每天都去村口的木棉花树下等他…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都没有等到他…其实她夫君的鬼魂一直都在那木棉花树下,只是他们阴阳两隔,彼此看不见…后来那黄泉鬼差寻到他,想带他去投胎,他痛哭恳求阎王,想再见自己娘子一面,想告诉她不必再等自己了…第二天他们终于在木棉花树下重逢…可他刚被鬼差带走,他的娘子也直接赴了黄泉…他们终是打动了阎王鬼差…十六年后,她身着绣着木棉花的红嫁衣,终于在那城中石桥之上,与她的夫君重聚了…” 木棉花尽荔支垂,千花万花待郎归。 林阔微笑着温柔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阿月没有家了,我也没家了,那我们便不去论是娘家还是夫家了吧,便尽数都算到我这里吧!从今天开始,娘子就安心跟着为夫吧,以后为夫在哪里,娘子的家便在哪里,可好?” “嗯!好!” 云江月用力点点头,哭着抱住了他,顺势躲进了他的怀里…林阔继续在她耳边呢喃… “如今大战在即,生死难料,今日你我便立下那生死的契约吧。叶青瑜,你可愿今日嫁于我林阔为妻?若我于你之前身死,你可愿…许我以吾妻之名…领我回家?若我于你之后身死,你可愿…允我以你夫之名…带你回家?”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答应你!我都答应你!通通答应你!你这辈子都是我叶青瑜的夫君了!是我阿爹阿娘和平月关数万叶家军的姑爷了!更是万万跑不了也赖不得了!” “为夫不跑也不赖,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