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江月趁着夜色,从逸仙楼匆忙离开后便悄悄回到了林府,确定无人跟踪自己,便迅速回到了潇湘苑换了身女使的衣服,顺便又整理了下秋屏的这张假面。 话说,她感觉到,近日住在她旁边房间的菱歌姑娘尤为安静,也不见出门,有时能听到她房间传出来的琴声,倒是经常能看到邓嬷嬷进她房间给她送饭,陪她说话,有时她俩在屋里也能聊上好久。 云江月近日在林阔身边伺候,倒也没再听他提起菱歌,也没见他来潇湘苑看她,他林阔这种对女人若即若离,时冷时热的姿态属实让人难受。这几日,只偶尔听府里的下人私下悄悄议论这事,但大家都不知菱歌姑娘为什么会被惩罚禁足,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何原因。 正当云江月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又听到邓嬷嬷正在敲旁边的房门,想来她又是前来给菱歌姑娘送东西了。 此时天色已黑,见潇湘苑四下无人,云江月悄悄潜在门外,她也准备听听她们说什么。 “嬷嬷,我这禁足闭门思过那么久了,公爷至今都没来看我,像是忘了我这个人了,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我听说,公爷房内最近也很少安排女使夜间值守,若论美貌,那个秋屏怎么比得过你,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公爷图个新鲜罢了。” “我上次按您的方法去准备了,可不承想,弄巧成拙,又被当场羞辱,我感觉公爷对我的容貌并没有兴趣……” “看来公爷的喜好确实不似寻常男子贪恋美色,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呢。哎,罢了,既然这条路行不通,想来公爷对你今后恩宠也不会如从前了。还有宫里让我们找的东西,一直都没找到,不如我们想办法找点其他有用的东西出来,也好回宫复命,不至于宫里的贵人对我们太失望……” 菱歌听邓嬷嬷分析当前形势,也确实如此,她点了点头,便同意了邓嬷嬷的提议。 菱歌本来以为能够依靠自己的美貌很快博得林阔的欢心宠爱,想着一旦成为他的枕边人,便能更顺利的实施自己的计划。可林阔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实在让她琢磨不透,如今陷入这般境地,实在是进退两难。 她之前按照宫里贵人的意思,本想用那块玉佩做点文章,让林阔进宫朝见时遭到陛下的贬斥,不承想秋屏一时粗笨竟打碎了那块玉,计划落空后,她便没再寻到其他机会再去算计林阔。不过看样子,幸好林阔尚且不知那玉佩之事,要不然就凭谋害主君这条罪名,他也可以杀了自己。 如今她只想找到些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好早些有资格去贵人那里讨个恩赏,好让自己能回宫去,毕竟这林府也不是长留之地。 菱歌知道,宫里起码自己还有许王殿下可以依靠,想那许王殿下一直迷恋自己,他虽然不能娶自己为侧妃,但纳自己为妾室还是有望的,终归也算是个依靠了。若待在这林府,自己如今惹了林阔不快,恐怕最终连忠肃公的侍妾也没有资格。 一想到这些,菱歌不禁哀叹都是自己出身不好,一生下来便是不值钱的命,自是没有福气享那高门贵女的富贵,便只能靠着男人为自己谋点出路,挣点前程。 云江月听完她们的谈话便悄悄走开了,她大概猜到了,她们最近想从林阔那里找什么东西给宫里那位贵人,看来他们是想算计林阔什么。 她想,只要有她在,她是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如此算计林阔的,虽然她对林阔谈不上喜欢,但也没有讨厌他。 绛雪轩内,煮茶的炉火烧的正旺,林阔坐在几案前正在画画,寒寻坐在一旁正将今天九园发生的事讲给林阔听。 寒寻躲在隐蔽处打探消息,只能看个大概,像他们在屋里具体谈了什么生意,寒寻肯定是不清楚的。听完寒寻的讲述,林阔突然停下了笔,对此事也是颇多疑问。 “这南铮卫统领约见九幽山庄的庄主,难不成只是想简单地做笔杀人的生意?一个庙堂,一个江湖,若做杀人的生意,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还死那么多的南铮卫?” “这个属下也不清楚,但看到在九园里打斗对峙很是激烈呢。这九幽山庄果然不负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盛名,我看那上官庄主身边可全是一流高手,估计随便挑个出来,我上去打可能都够呛。” 林阔听寒寻有点心虚地说着,笑着看了看他。 “那是自然,毕竟是江湖组织,若是九幽山庄没有这些高手支撑,这些年它又怎会发展如此迅速。” “当时他身边那几个黑衣高手,我看到有个带着金色面具的,那出剑之快,确实身手才不凡。我感觉我师傅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过这上官庄主也确实有本事,这样的高手他都能收为己用……” 林阔听到寒寻说到一个带金色面具的杀手,又一直保护着上官炎冥,便想到这大概是文先生口中提到的那个叫“金凤梧”的九幽山庄头号杀手吧。 不过,这上官炎冥和金凤梧同时出现在京都,看来这九园会谈的背后一定藏着很大的秘密。 “让你私下盯着的几个人,最近可发现有什么异样?” “上次公子给我说的那几个眼线,我最近注意了下,倒没什么动静,那个被你禁足的菱歌小娘子,最近很老实,也不怎么出门。另一个嘛,你不是应该要比我更清楚吗……” 林阔听着他最后一句话又阴阳怪气的语调,便带着鄙夷之色的看着他,发现他正在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什么叫我更清楚?我是让你去盯着的……” “我这边倒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我说公子,你都把人家留下伺候你了,却还在怀疑人家,作为男人,你是不是有点薄情寡义了?” 林阔想到,那晚留她同榻而眠,但她并没有杀自己而暴露身份,所以大概寒寻并没有发现秋屏可能是个杀手,只还觉得她也同菱歌一样,只是个眼线而已。关于那晚的事自己也没有过多解释,寒寻自然认为他们早已共赴巫山。 只见林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寒寻便笑着一溜烟的跑了。突然林阔目光落在了桌子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上,他想起来这是自己让寒寻找来的治牙疼的药。 他当然知道她并没有牙疼,她自然也不需要这药。林阔突然想起她当时趴在自己身上捂着脸说牙疼的样子,又有点笨拙可爱,便不自觉的笑了。 此刻他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这一瞬间他竟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想,若她不是个杀手只是个寻常女子那该有多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阔接到文远侯世子程弈的请帖,约他前往京都北城的宫廷赛马场一聚。随后,林阔便收拾妥当同寒寻乘着马车出门赴约了。 据说这座宫廷赛马场历史悠久,场地巨大,自太祖皇帝创立南周国起,便开始批准建设。一开始因为南周初立,内忧外患,战乱频繁,所以太祖皇帝把这里作为京都禁军铁骑训练的场地,后来随着国力日渐强盛,边疆稳定,便陆续将这里作为皇家赛马场进行开放,平时多在此举办豪门贵族的庆祝活动或者围猎骑射比赛。 程弈正在赛马场挑选着西越国新进贡来的战马,随着身边小厮的通报,他转过头来,看到忠肃公府的马车慢慢驶进了大门。 他看着大门方向,轻轻拍了拍自己挑中的这匹马,然后将手中的鞭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厮。 看到林阔走下马车,程弈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忠肃公大驾光临,程弈有失远迎。” “你少来。今天怎么有空约我来这里,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来参加这些地方。” “我要不把你叫出来透透气,真怕你一直在家待着再憋出病。你说你都已经袭爵了,前段时间除了偶尔例行上朝,便是闲在家里舞文弄墨,这个时节又快过年了,宫里都休朝了,你就更清闲了,更应该出来活动活动……” “你知道我又不像你这般爱热闹……” 程弈看了现在林阔身边的寒寻一眼,冲他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就算你不爱出来,也得心疼心疼人家寒寻吧,他可是个爱热闹的,把他老困在府里,那多无趣啊,出来也能多见见这京都的名门贵女,弄不好寒寻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哎……世子,好好的,你扯到我身上干什么,我向来听我家公子的……” 寒寻故意打断程弈的话,即刻换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略带阴险的笑着看着程弈,程弈拿起腰间的剑,冲寒寻扬了扬,寒寻回了他个鬼脸。 “好了,你俩都住嘴。说正事,今天喊我来有什么事?” “一会你就知道了,请,忠肃公……” “你还卖起了关子……” 看着程弈一脸殷勤客气的表情,林阔无奈摇了摇头,笑了笑,同他一起往赛马场里面走去。 路上,一些男男女女看到程弈和林阔走了过来,纷纷行礼,林阔也同他们点点头。不一会程弈带着林阔来到了赛马场左边的一处精美的帷帐下。只见四周的帷帐下都坐满了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看穿着气度,应该也都是世家高门的公子小姐,看来今天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大型比赛活动。 程弈拉着林阔在专属雅座上坐了下来,寒寻则同其他护卫一样站在一侧。程弈给林阔倒了杯茶,林阔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看这场景,今天这里是有什么比赛吗?” “猜对了,今天这里要办一场骑射比赛,听说彩头是先帝曾经赏赐给先太子的那副通身南珠镶嵌的绝世良弓……” “哦?是谁那么大手笔,先太子的赏赐之物都拿出来做彩头了?” “你猜……是镇国大将军……滕昊。除了他,满朝文武,谁有那么大手笔……” 林阔听到这个名字,大概也猜到了,便喝了口茶,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是啊,满朝文武,除了那战功赫赫手握京都二十万大军的滕大将军,还有谁敢有如此大的手笔呢。 “滕大将军不是几个月前领兵出征东陵国了吗?怎么那么快便凯旋归来了?看来这场仗打的容易啊。” “听我父亲说,这次东陵国来犯的一支军队,得知滕大将军亲自前来,没几日便直接退兵了。所以这仗基本没打起来……” 滕昊,封镇国大将军,如今陛下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位列一品军侯。曾也出身行伍,后来在前朝薛太师和先皇后的帮助扶持下,一路扶摇直上,有了如今的权势。 他虽然为人品行和君子毫不沾边,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最成功的上位者。人一旦有了泼天的权势便可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身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追随者,这世道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对了,正则,我听说你前段时间不是跟随程侯爷去许州办理商户联名罢市上告的案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亭松,你又不是不知道当下的南周国是个什么光景,那许州的事又能办成什么样。陛下派我父亲去,无非是做个公正的样子给外面看的,我父亲也只能是领了差事去走个过场。虽然那许王无才无德,一无是处,但人家毕竟姓凌,和陛下那是自家兄弟……所以这事不提也罢,只是苦了那些商户了,只能自认倒霉吧……” 是啊,南周国如今的这般光景,忠良贤臣除了装聋作哑,又能怎么样呢? “对了,亭松,我可听说陛下给你赐婚祁三姑娘的事了。只是你那便宜的老丈人未必和你一条心,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见过你那个未过门的夫人?” “尚未见过。” “那巧了,我听说这祁三姑娘今天也会来,毕竟她姐姐可是滕大将军的爱妾。我以前只听说她体弱多病不爱出门,这点倒是和你很像。过几个月你们就要成亲了,见见也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但又不能拒绝。” 提起这桩婚事,林阔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快,程弈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他林阔又怎么会愿意同祁家的女儿结亲呢。 “对了,这种盛事怎么没看到程家姐姐跟你一块来?” “别提了。我本来想喊我姐姐她们一块来看热闹的,这不正好西越使团进京了吗?我长姐和永康郡王一起奉命进宫去接待使团了,二姐她家婆母最近卧病在床,姐姐要侍候床前也走不开。” “原来如此。” 林阔扫了一眼四周的帷帐,发现靖安侯之女孟书韵也来了,她正看向程弈这边,林阔笑着同孟家姑娘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又一边喝茶一边提醒着程弈。 “正则,你的孟家姐姐也来了……你看……” 顺着林阔提醒的方向,程弈望去,正好与孟书韵四目相对,隔着几个帷帐的距离,程弈冲孟书韵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孟书韵高兴害羞的看着她眼中英俊的程世子,程弈看她一直看着自己,又急忙将眼光挪开躲闪到一边,林阔看到这情形,也开始打趣他。 “我看这孟家姑娘容貌清丽,端庄贤淑,大家闺秀,很是不错。程侯爷帮你选的这门婚事,哪里不好了?” “哎……亭松,你不明白。我爹爹非要撮合我们成婚,但不能只因为她人好我就必须娶她。她是很好,但不是我心中的女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那种话本子里,英气潇洒,果敢刚毅,有勇有谋的奇女子……” “哦,这样的女子,南周国倒是有一个,可惜你晚出生了几年,没有缘分。” “谁啊?还真有这样的女子?” “有啊。先帝最宠爱的女儿,玉贵妃唯一的孩子——嘉懿淑惠帝姬,现在驻守璟州,拥兵数万,位同一品军侯……” 林阔看着程弈一脸呆住的表情,轻轻碰了下他的杯子,冲他笑了笑。 “镇国大将军到——” 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大家纷纷望向了门口。只见为首的一名40多岁着红棕衣衫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朝中间主座走了进来。 “亭松,后面那位着绿衫的女子就是祁三姑娘。” 顺着程弈的指引,林阔看到了陛下赐婚的未婚妻。这位祁三姑娘,看着约摸比他小两岁的年纪,皮肤白皙,容貌美丽,身材消瘦,里面一身黄绿色锦衣,外面披着一件白色披风,头上簪着一支精致的金珠牡丹步摇,弱柳扶风,娴静温柔。 随着滕大将军带着正室夫人一行落座,祁三姑娘也跟着一位着紫衣的美丽女子坐在后面,想来这位紫衣女子便是滕大将军的妾室祁二姑娘了。 只见大家都看向这位滕大将军,瞬间安静下来,等着滕昊发话。 “今天在这里由我做东举办骑射宴会,彩头是一副前朝满镶南珠的弓箭。” 随着滕昊话语落地,几名将士抬着一个金丝楠木的架子走了上来,上面放着一把弓,南珠璀璨,花纹精致。很多人都看得出神,这确实是一把精美的上好弓箭。 滕昊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旁边林阔和程弈的座位上,他看着林阔,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哦?原来忠肃公今天也肯赏脸来此凑个热闹了?” 众人目光纷纷看向这边,祁三姑娘也认真地看向林阔。林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轻轻放下杯子,笑着向滕昊行礼。 “托大将军的福,今天能够有幸见到此等热闹盛大的场面。” “对了,忠肃公,我还听说这副良弓的名字当时还是你给起的?它叫什么来着?……” “饮羽。” 这把弓,林阔当然知道,十年前他就见过,还是他亲手送到先太子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