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等候的众人没有听到石室中传出薄灵的哭声,可大家看到虞夫人在一旁没有说话却一脸落寞的神情,便都感觉到了这世事无常有缘人分分合合的悲伤。 云江月看了身旁的林阔一眼,小声说道。 “这次若不是为了救我,怕是晏前辈也不会…” “阿月…” 还没等林阔想好该怎样安慰云江月,一旁的虞夫人听到后,看向云江月说道。 “阿月姑娘不必如此内疚自责,晏前辈他虽脾气怪了些,但医者仁心,即使我们不来求他,若他半路遇到了你,怕是也会想办法救你的,这次你也算是帮他完成了镜花水月的猜想,他这个人,一辈子都在痴迷制毒用毒,何况如今他的情况并不是一次两次用毒制毒就能造成的,而且他选择在临终前,主动散去了一身内力,怕是他早就自己做了决定了…” “主动散去内力?” 林阔听到薄夫人这句话,瞬间明白了原来晏前辈在为自己解体内醉黄泉的毒时,便是他决定要散去自己的内力来救自己。 林阔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了看洞口的方向,又看向云江月,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听虞夫人之言不必过分内疚自责。 上官炎冥在一旁看到林阔对云江月的眼神,又听到他称呼她“阿月”,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自在。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云江月这次被救回来,总隐隐约约有种错觉,感觉她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薄凝一直有些担忧的往山洞里面看,大概她很是担心她的姑姑薄灵,她看着虞夫人说道。 “阿娘,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心里在发慌……小姑姑她会不会有事啊?” 虞夫人看了薄凝一眼,又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 “阿凝,你小姑姑虽然性子刚烈,但她也很坚强,放心,她不会有事。给她点时间,等她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阿娘,小姑姑这些年拒绝了薄氏家族的很多次议亲,到现在都没有成家,我想,怕就是因为那位晏前辈吧,虽然他和小姑姑这些年有些不和…” 虞夫人叹了口气,笑了笑,看着山洞石室的方向,缓缓说道。 “阿凝,你小姑姑大概是这无相山上最潇洒的女子了,她一直敢爱敢恨…” “阿娘也很羡慕小姑姑吗?” “是啊,阿娘很羡慕世间这样的女子。娘还记得,你自小就很喜欢跟着你小姑姑,还经常跑去她的院子,有时玩累了,就直接睡在了你小姑姑的房间。她这些年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对你,对阿恒也都是很有耐心的…” “薄氏一族的人很多都怕姑姑,可我和阿恒都不怕,姑姑一直都很疼爱我们。” 虞夫人看着她,感到很欣慰的拍了拍薄凝的手,冲她慈爱的笑了笑。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薄灵眼眶红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个棕色木匣,她看着依然在山洞外等候的众人,随后目光落到了虞夫人和薄凝身上,缓缓说道。 “诸位且随我阿嫂下山去吧,不必等在这里了,说到底这终归是我自己的家事,大家且散去好好歇息吧。” “家事?怎么姑姑说是自己的家事?” 薄凝看着姑姑薄灵,有些疑惑的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薄灵慢慢走向虞夫人,行了行礼,把手中的木匣交给了虞夫人,有些悲伤的说道。 “阿嫂,他已经走了,这是他的嘱托,里面是这些年他制毒的一些资料记载,让我转交给阿嫂,如果有用,便用它去救人吧。” 虞夫人接过薄灵手中的木匣,却感觉似乎有千斤重,说道。 “这是前辈的成果,我怎么可以…” “阿嫂收下吧,他在信中说,没有比你更适合托付这些东西的人了…他的一些身后事,还麻烦你去帮忙准备,还有下山后,让阿恒来后山找我…我这几日想留在这里再陪陪他,想来我和他的事,你和我哥大概早就知道了吧…” 虞夫人看着一脸悲伤的薄灵,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嗯,阿嫂明白。” “还有一件事,你和我哥还不知道,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们了,下山后帮我转告我哥,我早已和晏无涯成亲了,他不是这无相山的客人,他早已是我薄灵拜了天地的夫君。我与他虽然有过一些误会,但我们两情相悦,若不是因为我,怕是他早可以赢了阿嫂,离开这无相山了。” 虞夫人知道他俩之间不同寻常,但确实没想到他们早已拜了天地,结为了夫妇。一旁的薄凝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一脸吃惊的看着薄灵,只轻轻喊了声。 “小姑姑…” 虞夫人大概猜到了若是她哥哥薄远知道了此事会是怎样生气的神情,她看着面前的薄灵,温柔说道。 “阿嫂明白,我自会与你兄长言明此事,既是你的夫君,那便是一家人了…” “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只是我想给他一个交代…那就有劳阿嫂了…” 薄灵说完转身往石室走去了,片刻后,虞夫人看着林阔和上官炎冥他们,随后一行慢慢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上官炎冥送大病初愈的云江月回房休息了,薄凝按照母亲的嘱托,又亲自去药庐给云江月熬了一些补药,让她安心好好休养几日。 薄恒这几日都被父亲罚跪在了祠堂,最后又挨了一顿鞭子,被几名小厮给送回来后,他便一直趴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因为被父亲惩罚而生着闷气,听闻母亲和姐姐离开药庐,亲自带上官炎冥他们去了后山,迟迟未归,想来或许是那受伤姑娘在后山有救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这顿打挨也就挨了吧,还算值,起码救了那上官炎冥的妹妹一命。 上官炎冥之前让玄雀去打探了下薄恒的事情,得知他因为私自带他们上山,被他父亲薄远给惩罚了。既然他们已经下了山来,上官炎冥决定还是先去向家主薄远当面感谢下,然后再顺道去看望下因他们上山被牵连的薄恒表示下歉意。 随着夜色已深,薄凝按照母亲的嘱托,亲自将药送到了云江月在兰芷阁的住所。她穿过幽静的院子,来到云江月的门前,敲了敲门,云江月打开了房门,她看到薄凝拿着一个食盒,有些惊讶。 “阿凝姑娘…” “月姑娘,这是我阿娘让我给你送来的药…” “有劳姑娘了,快些请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这药你趁热喝吧,还有,阿月姑娘,我阿娘说,你大病初愈,这几日要安心休养,切莫劳神,更有利于你身体恢复…” “好,我都记住了,有劳虞夫人和姑娘费心了。” “那我先告辞了。” 云江月小心接过薄凝递过来的食盒,看着薄凝离开后,她轻轻关上了房门。薄凝从云江月门口离开,当走到兰芷阁的门口时,突然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差点撞上。薄凝抬头,突然红了脸,发现原来是林阔。 “公子…” “原来是阿凝姑娘啊,这么晚了,姑娘怎么来这里了?” “哦…月姑娘的药刚熬好,我阿娘让我亲自送一趟,顺便还有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让我转告下月姑娘…” “有劳姑娘了。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我看这边距离药庐的路上,烛火少了些,不如让寒寻护送你回去吧…” 薄凝这才算是第一次和林阔正面距离的说话,她此刻感到自己心跳的有些厉害,面对林阔的细心体贴,说道。 “不用如此麻烦了,公子,我自己识得路,我当心些便是…” “还是让寒寻护送你回去吧,这山上刚下过雨,天黑路滑,还是多加小心些。寒寻,你代我送下阿凝姑娘吧…” “是,公子。” 薄凝看了林阔一眼,点了点头,便和寒寻一起离开了。回去的路上,薄凝突然有些试探的向身旁的寒寻问道。 “这位公子,我看你家公子待那位月姑娘有些不同寻常,不知他们二人是否已有婚约?” “婚约?哦,和那位阿月姑娘啊,还没有婚约…” “我听说阿月姑娘来自江湖,那位武功高强的上官庄主是她的哥哥吧…可我看你家公子不太像是江湖中人呢,怎么会和阿月姑娘一起来无相山呢?” “姑娘有所不知,这事说来就话长了。那位阿月姑娘也多次救过我家公子的命,这次她危在旦夕,我家公子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是啊,我看你家公子待阿月姑娘确实有些不同呢。” 寒寻听到薄凝的这句话,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有些人一旦动了心用了情,便是怎样都劝不住的。” “我看你家公子和那阿月姑娘,倒也十分般配,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莫不是那上官庄主不同意?” “上官庄主?他是阿月姑娘的兄长不假,但他…你们难道没看出其他的吗?” 薄凝当然也看出来上官炎冥对云江月的那份情意可不像是寻常兄妹间的感情。 “我看上官庄主,对阿月姑娘倒也是很喜欢…” “所以我家公子这是在与虎相争啊…” 薄凝试图侧面向寒寻打探下林阔对云江月的心意,听到寒寻的这句话,也瞬间确定了林阔对云江月的心意,她只是感到心里有些失落,是啊,感情的事岂能勉强。 林阔出去也是去拜会下薄远和薄恒了,他见上官炎冥先去见了薄远,他便和他错开了路线,先去见了薄恒,拜会完他们,他便回到了兰芷阁想去看看云江月,却正巧碰上了前来送药的薄凝。 林阔来到云江月的门前,敲了敲门,随即门被轻轻打开,云江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云江月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问道。 “公子怎么来了?” “嗯,我想来看看你…好些了没?” “好多了,多谢公子挂念。” 林阔随便扫了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食盒被打开了,旁边一碗药还冒着热气。 “阿月…为何我感觉你突然好像与我变得生分了些?” “我…没有吧,公子请进来说话吧。” 林阔慢慢走进房间,云江月大概是不想在这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林阔进来后,他没有打算关门,给门留了个宽缝,林阔看到后,直接顺手紧紧关上了房门。 “公子…” “阿月,莫不是…你这是怕别人误会你我?” 云江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林阔,说道。 “是…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给你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可你当时在千石县救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怕?” “此一时彼一时,此事以后不必再提,公子也忘了吧。何况这次是你救了我,我们今后就算是互不相欠了吧。” 林阔看着突然变得奇怪,似乎有意想与自己保持距离的云江月,慢慢走近她,认真温柔说道。 “我忘不掉,阿月,咱俩也不会互不相欠,不过以后你只记得,都是我欠你的…” “公子,你从来都不欠我。” 林阔看了一眼桌上冒着热气的药碗,对云江月说道。 “阿月,快些趁热把药喝了吧。” “好。” 林阔看着云江月端起药碗,只看着却没有打算喝的意思,他偷偷笑了一下,大概猜到了云江月的心思。 突然云江月放下了药碗,说道。 “这药好像太烫,我再放一会,晾一晾再喝吧。” 林阔故作平静的看着药碗,又顺手端了起来,试着摸了摸药碗的温度,说道。 “一点也不烫啊…再放怕是要凉了…” 云江月看到林阔又将药碗端给了自己,虽然心里很郁闷,但她还是顺势接过,看看药,又看看林阔,无奈的撇了撇嘴,慢慢凑近药碗。 只见云江月一咬牙一闭眼直接把这碗药灌进了胃里,大概是这碗药实在太苦了,云江月只感觉嘴里,像是突然咬破了一大碗苦胆一般,苦的发酸起来。 她急忙将碗放下,正想赶快忍着去倒杯水时,突然林阔将一个东西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 原来是块糖!一块很甜的糖! 云江月感到嘴里药的苦味已在快速消退,取代的是甜甜的味道,瞬间她眼睛有些湿润,边吃着糖边看着林阔,林阔看着她温柔笑了笑,又拿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鹅黄色绣花布袋,轻轻放在了云江月面前,说道。 “我见这兰芷阁的蜜饯糕点都不够甜,想到你吃药会怕苦,便去找恒少主帮你要了些糖…我想这些糖,应该暂时可以陪你这几天吃药了…好了,时候不早了,阿月你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林阔起身准备离开,当他正准备开门时,云江月突然说道。 “公子,这些天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也谢谢你救了我…” 林阔听到云江月对自己说谢谢,他竟觉得突然有些失落,他转过头来看着云江月,像往常那样笑了笑,说道。 “阿月,你不必如此谢我,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早些休息吧…” 云江月看到林阔推门走了出去,又帮自己关上了房门。她看着桌子上这包林阔给自己找来的糖块,开心的笑了笑,又随手拿起了一块糖,放在嘴里,边吃边笑着流下泪来… 虞夫人回到居所,先去看了挨打的薄恒,又给他上了药,确定只是皮外伤再休息一晚便无大碍,才放心离开,同时,她也告诉了薄恒后山晏无涯的一些事,又安排了几名小厮去准备东西了,还特意嘱咐薄恒,要他明天一早赶往后山去见他姑姑薄灵。 从薄恒那里回来,回到房间,虞夫人一边为薄远宽衣,一边把薄灵和晏无涯早已成亲的事婉转地告诉了他。果然如她所料,薄远得知薄灵竟然瞒着兄长和薄氏一族,如此任性的与晏无涯成了亲,很是生气。 “这个阿灵,从小就任性,如今儿女婚姻大事,竟也如此儿戏随便…怪不得,这些年那么多次议亲她都拒绝…若她直接告诉我这个当哥哥的,她想嫁给晏无涯,我也不会反对的…” 虞夫人看着一脸愤怒在内室来回踱步的薄远,只无奈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说道。 “若是十几年前真告诉你,你当真会同意阿灵和晏无涯的婚事?” “哎…我说夫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会同意了?” “哼…按你十几年前那般顽固的性子,究竟会不会同意,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我说,当下你生不生气都不重要,还是要首先顾及阿灵的感受…虽然他俩早已成亲的事整个无相山也没人知道,如今晏无涯已离世,虽然是他们俩自己的事,但阿灵既然已将此事告诉我,便也是想让你这个兄长拿个态度了,阿恒可是跟他这个师傅姑姑最亲了,如今阿灵想让阿恒明天去后山找他,定是有些话要嘱咐他,我这个当嫂子的也觉得,一切还是要尊重阿灵的意愿…” 薄远见虞夫人一边帮自己整理衣服一边说着自己的看法,他突然有些生气的说道。 “我看这些年也是你这个当嫂子的一直纵着她,她才任性至此,如今我看我倒不像她哥,你倒是像她亲姐…我看你们,是一个个的都要反了…” 虞夫人瞥了还在生气的薄远一眼,随即漫不经心的有些发脾气地说道。 “那大家主就赶快把我休了,我带着我的阿凝阿恒回虞家,到时你且看看,我是不是离了你薄家就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