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弈他们几个在这望海楼中昏睡了一夜,等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的颜色,才慢慢醒了过来。 看完月亮许了愿,离开海阁后,云江月算着,不过还有两个多时辰这天就要亮了,等到天亮,还要等那官府的差官过来处理这望海楼的事情。 林阔这一夜基本没怎合眼,他基本每隔一个时辰便去程弈他们几个的房间看看,想去看看他们几个有没有醒。 虽然云江月告诉他,他们服了那可解毒护心脉的丹药已无大碍,但他多少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这晚云江月也没过多和他见外,突然困倦袭来,见他房间空着,便直接在他的房间安心睡去了。 林阔此时正坐在程弈房间内的桌前,突然他听到内室床榻之处似乎有了动静,急忙起身走了过去。程弈躺在床上,头脑昏沉,眉头紧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正则,你醒了?” 看到林阔一脸关切的出现在自己房间,程弈却仿佛大脑一片空白,昨晚之事俨然想不起来什么了。 “亭松,你怎么在这里?哎呀…我这头怎么有些痛?昨晚…是不是我们都收到了一封花影帖…” “正则,昨晚花影月宴的事情,你还能想起多少?” “花影月宴?对,对…好像有那么回事…但怎么后来的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总感觉像梦中大醉了一场…哎…怎么这么头疼…” 林阔将程弈扶了起来,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递给了他,一边将昨晚之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程弈听完,直接很生气的将手中的杯子摔在了地上,碎片散了一地,重重拍了下桌子。 “这些混账败类!对了,诚贞世子和寒寻怎么样了?” “我这刚到你房间,先看到你醒了。想来他们也快醒了,毕竟你们都是练武之人,这药劲想来也散的快些。” “走,亭松,我们去看看他俩。” 说完程弈便和林阔一起走了出去,去他们俩的房间探望了,正好发现他们也都已然陆续醒了过来。 大家在得知这些耸人听闻的内幕后,不由感慨江湖险恶,以后出门在外,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待一番洗漱更衣后,他们三个来到林阔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想准备来找他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云江月突然醒来,走了出来,打开了房门。 而林阔此时并不在房间内,昨晚收到他的信后,任三豹大概得知了事情原委,一大早就带着十几名官差衙役赶来了望海楼,石虎听闻了消息,安排完码头的事情,也随任三豹一同来见林阔了。 就在三人突然看到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在了林阔的房间,纷纷惊愕不已的时候,林阔正在楼下和任三豹石虎他们说话,安排交代这望海楼的善终之事。 三人之中,也只有诚贞世子没见过云江月。 寒寻自然是认识她的,只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她这突然出现在望海楼,竟会出现在了公子的房间! 程弈总觉得她这张脸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努力思索回想着。 “几位公子既然醒了,都且进来坐会吧,我去楼下帮你们叫他。” “不,不,主令大人,您先歇着,还是寒寻去楼下找公子吧。” 寒寻拿着剑急忙往楼下跑去了,剩下诚贞世子和程弈站在门口… 她竟没称林阔的名字,也没叫他公子,寒寻还叫她“主令大人”,她竟出现在林阔的房间…他俩心中疑问嘀咕着,看来这女子和林阔关系不一般啊,可她究竟又是何人? 看来林阔藏着不少秘密呢。 程弈突然想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云江月,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阿月姑娘…我在亭松的绛雪轩见过你!” 虽然昨晚迷药甚是厉害,但一旁的诚贞大概还有些印象,他想起程弈和自己说的林阔在京都时有个喜欢的女子,看来八成就是眼前这位姑娘了! 云江月看着他们依然惊讶不解的表情,只轻轻笑了笑,说道。 “二位公子进来先喝杯茶吧。” 他们二人在桌前坐下,云江月微笑着为他们各倒了一杯热茶,继而又出去让小二去给添些热水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诚贞世子和程弈他们都注意到了她那腰间的两把银色短刀,甚是醒目… 诚贞世子喝了口茶,看向程弈,极为不解的轻声说道。 “正则,这位就是你之前说的,亭松在京都心仪的那位女子?确定这姑娘就是那位在绛雪轩伺候亭松的贴身侍女?” 程弈也一时竟不敢确定了,他自言自语嘀咕说道。 “看样貌确实是她啊。只是总觉得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可她明明以前就是温婉可人的模样…突然觉得很是不同了…” “正则,你看到她腰间那两把短刀了吗?单是她那刀柄的做工纹路雕花,已非寻常市面上能见到的。你告诉我这叫温婉可人?人家这姑娘明明是个江湖女侠!我刚才听见寒寻可是称她为‘主令大人’,看来寒寻这小子是认识她的,不是…你确定她是亭松在京都宠爱的那个侍妾?” 看着诚贞世子满脸疑雾,程弈心中亦是不解,他一时竟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回答。 可她这张脸,就是曾经绛雪轩的阿月姑娘啊! 突然他又想起了之前在陈州踏溪别苑一路护送古董的那个女子,好像她腰间也挂着两把短刀…九幽山庄…首领…突然睁大眼睛,将杯子放在了桌上,说道。 “我知道了!原来是她!是九幽山庄的那个女杀手!如此说来绛雪轩的也是她!她莫不是有人派来杀亭松的吧?” “不会吧!你没见刚才寒寻待她如此恭敬客气,她怎么可能会是来杀亭松的?否则寒寻也不会这般态度了…说不好,人家姑娘也可能是来保护亭松的…” “不是…亭松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一个女杀手了吧?莫不是他被这女子骗了?天啊,南周国的忠肃公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杀手,这在京都可从来都是闻所未闻啊…” 诚贞世子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倒觉得这女子甚是有趣,笑着喝了口茶,白了一眼有些不安的程弈,说道。 “我说,人家一个如此美丽娇俏的姑娘,能骗亭松他一个大男人什么?” “骗他的心,骗他的感情啊!哎,像他这样一个对男女感情之事如此一窍不通又纯粹简单还那么好看的大白菜,就这样随便被人骗了…看来咱俩得要好好劝劝他及早回头才是…” “要劝你自己去劝,我不去。我看人家这姑娘挺好,只要亭松他喜欢就好了。不是,正则,你刚才说亭松,他对这男女感情之事一窍不通又纯粹简单?你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既然这姑娘在京都之时能围在他身边,外面还说他宠爱于她…我看他可比你懂得多…” “我的世子,一看你也不懂这男女情爱,和亭松一样,你们都是榆木疙瘩。” “嗯,是,我们都不懂,就你懂…你那么懂,也没见你身边围个姑娘…我看那孟家姑娘挺好,她家世显赫,温婉良善,与你也是门当户对,想她父亲靖安侯可是高门世家的风骨,祖上与南周皇族也多有姻亲,文远侯这是为你做好了打算的…” “诚贞,感情要两情相悦才好,不是她人好就可以的。说了你也不懂,我是一直在等我的意中人…只是她还没出现罢了…哎,我和孟家姑娘算是已然结束了,我父亲言外之意也答应了我,不会再强求这桩婚事。” “是吗?那要恭喜你喽!可以如愿当个无牵无挂的棍徒了!” “诚贞,别总说我啊,你呢?可有想过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过等你重返京都,想来京都那些要嫁给你的高门贵女,才真是能排上十里远呢。” “我的婚事怕是以后更由不得我自己了…不过就算是高门士族联姻,我倒是期望在这手段之下,多少还可以彼此有点真心,便也足够了。” “是啊,毕竟你要娶的女子,她可是南周国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 “嘘!正则,此话不可乱说!我们所谋之事处处艰险,功成之前,切莫要小心为上。” 突然听到程弈说出了这句话,诚贞世子神情有些严肃,程弈知道他向来行事小心,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继续说道。 “是,世子,正则记下了。” “哎,我有时可真是羡慕你和亭松,起码你们还可以去勇敢喜欢自己爱慕的女子,不必过多为这世俗规矩所累。” 程弈看着诚贞世子,觉察到他言语间透着一丝落寞,他仿佛看到未来南周国一个忍受孤独的皇帝陛下坐在那里… 是啊,自古以来,这身在帝王之家,可以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却亦是诸多身不由己。 所谓姻缘…门庭…地位…无一不是那至高皇权用来操控驾驭人心的手段罢了。 这望海楼经过昨晚的风波,一些小厮和婢女也都连夜逃跑了。 云江月出去找了些热水回来,程弈和诚贞世子看到她安静推门走了进来,竟都急忙起身朝她很有风度的行了行礼,仿佛像是对待林阔的妻子一般恭敬。 云江月对于他俩的突然举动,一时感到有些惊讶。 像他们两个贵公子,就算他们知道了自己曾是林阔的贴身侍女,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最多顶着侍妾名头的女子,别人又不会真把她当回事。 云江月也朝着他们二位回了回礼,甚是有礼有节,又为他们倒了一杯茶,说道。 “二位公子同阿月不必如此多礼,我不过只是林公子的…一个朋友罢了。” 听到云江月只介绍自己是林阔的朋友,诚贞世子看了同样充满疑问的程弈一眼,难道她真的只是亭松的朋友那么简单? 程弈看着云江月慢慢坐下,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试探问道。 “阿月姑娘,你与亭松…只是朋友吗?只是那…普通朋友?你们俩当真…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还没等云江月开口回答,林阔和寒寻走了进来,直接看着程弈底气十足的说道。 “我说正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吗?还问她一个姑娘做什么?她怎么好意思跟你说真话?” 诚贞世子喝着茶,看到林阔主动替云江月挡了这话,竟偷笑了起来,看来他果真是很喜欢这姑娘。 林阔很温柔看着一脸疑问不知所措的云江月,朝她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云江月不知道林阔为何要在旁人面前这样说明他们的关系,她又实在不想给林阔平添烦恼,急忙想解释说道。 “不,不,我和公子其实是…” “哦,阿月她是我的未婚妻子!你们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几个早就知道了呢。” 云江月大惊,看着林阔,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同他们解释?难道不怕他们误会吗? 以前在京都也就罢了,没人认识自己,如今他怎么在旁人面前竟如此说辞! 还有…谁说要嫁给他林阔了? 如今他自己主动承认了这层关系,让她以后还怎么推托? 此刻,程弈,诚贞世子,寒寻三个人都有些惊掉下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林阔正温柔的注视着云江月。 他们此刻在想,林阔莫不是中邪了?莫不是中了昨晚的迷药还没醒?他可是南周国的忠肃公啊! 在他们几个面前,他竟如此直白的承认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难道他不知道,这南周国忠肃公的未婚妻是个多么举足轻重的身份吗? 岂是他林阔一个人随便说了就算的? 按照南周国的规矩,向来这京都公侯之家的儿女婚事基本都是要由陛下赐婚的。 要么是陛下直接赐婚,要么是门当户对的两家有意联姻,去向陛下奏请之后,陛下会考量后再给正式赐婚。 总之,自南周国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公侯敢这般随意提前就定下了自己的婚事姻缘。 若只是纳个妾室便也算了…他林阔的未婚妻子,可是以后这南周国正儿八经的一品公侯夫人啊! 你看即使是程弈,他不愿意娶靖安侯家的孟家姑娘,他要自己寻个意中人,但他以后的意中人,也要先征得父亲文远侯程渊的同意,再由侯府正式请奏陛下赐婚,才算名正言顺。 所以按照南周国的世俗规矩,这京都高门士族之家,要想儿女婚事顺利得到陛下赐婚的前提条件,那也必须得是门当户对才可以。 若是平民百姓出身的男子,他也要先通过考取功名,有了一番自我价值后,还要被人考量人品学识等方面,才可能有资格得到某个士族大家的青睐,才可能最终通过迎娶一个高门贵女来实现阶层跨越,而女子只能倚仗家族的荣誉地位选择夫婿。 就像之前提过的吏部尚书祁昌,他虽然已位列朝堂,得了陛下赏识倚重,但他这身荣宠在那些南周公侯世家来看,总也要难免被他人轻视一些。 所以即使他在南周朝堂早已有一席之地,即使林家再是金银不足,他也是极为看重和忠肃公府的联姻的。 因为他太想通过和公侯世家的联姻,需要一个公侯身份的女婿,带领祁家彻底实现上层社会的阶层跨越,毕竟这种荣耀光环可不是金银钱财能够衡量交换的。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代,普通女子若想靠婚姻实现所谓的阶层跨越是基本不可能的。 这也是他们几个亲耳听到林阔大方承认云江月是自己的未婚妻时,真正感到震惊的原因了。 这也是上官炎冥为什么一直反对云江月和林阔在一起,不仅仅是他自己想娶她为妻,还因为他太知道,在南周国,阿月如果要嫁给林阔成为他的妻子,这条对抗南周国百年礼制规矩的路,她走起来会是何等的艰难辛苦。 他们本来只以为林阔宠爱阿月,说到底在京都高门看来,这阿月姑娘终究不过是个得宠的妾室而已。 回到现实,仅凭她的出身地位对抗礼法,想成为一品忠肃公夫人,和林阔是远远不够匹配的。 “阿月,在京都的时候,我们不是早就见过母亲她老人家了吗?她不是还把一副头面亲自交给你了吗?” 听到林阔提起,云江月也想起了太夫人去世前,交给她的那副头面,只点点头。 “嗯,太夫人她…是交给了我一副贵重的头面。” “是啊,那副头面本来就是林家祖上要传给历任忠肃公夫人的。既然母亲她给了你,便是早就已经承认了,你是我林阔的未婚妻子,亦是我未来的忠肃公夫人。” “公子…我…不是的…” “阿月,母亲她很喜欢你,她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以后我们可以成婚的。我想等这一切事情都结束后,我就去请奏陛下,为我们正式赐婚。” 坐在对面的程弈他们几个听到林阔和云江月的这番对话,此刻已经完全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 云江月此刻也已经被震惊到动弹不得,她的身体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混沌。 天哪,林阔他怎么了?他这是疯了吗?他这一通不按常理出牌的说辞,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林阔温柔看着她笑了笑,随即一脸平静的看向诚贞世子,说道。 “诚贞,你们几个今日既已知道了我和阿月的关系,虽然阿月我俩的事,在京都之时早已得到了母亲的同意认可,虽然阿月她出身江湖,可我却一直钟情爱慕于她,她已是我的未婚妻子。所谓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她的缘分此生已定,今后便是谁都斩不断的。但在一切大事谋定之前,还是希望你和正则一定要为我保密,等到功成之后,我想再去叨扰陛下求他赐婚,你觉得这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