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江月入府后,林阔一直安排其夜间值守,府中下人都还没见过哪个女使如此频繁出入绛雪轩,出入林阔身边,便纷纷私下议论林阔对这个云姑娘的恩宠。 甚至林府上下暗地里还出现了一种说法。说是一旦等那赐婚的祁三姑娘入了府为正室夫人后,这位云姑娘便也要直接给名分抬为妾室了,看现在林公爷对他的宠爱,大概后期在这府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若是过个几年,再为忠肃公生下一儿半女,那便更为尊贵,所以大家都觉得现在开始便得罪不得。 还传闻那祁三姑娘虽为陛下赐婚,却听京都传闻,前些日子在赛马场上相见,林阔并未主动见他这位未婚妻,想来并不喜欢这祁三姑娘,恐怕日后这林府的女主人即使贵为公侯夫人,但不得丈夫宠爱便也只是空有虚名罢了。 “近日府中有些关于你我的流言,你不必在意,更不必放在心上。” 此刻云江月在绛雪轩为林阔磨墨,林阔正在案前画画,突然看着她,想起了近日府中传出的关于忠肃公颇为宠爱新入府的一个侍妾的传闻,怕云江月心生不悦,便主动同她言说。 “你我什么流言?我并没有听说啊。” “他们自然不会在你我面前说。都是一些下人私下乱嚼舌根,京都高门一向如此,人多便故事也多。”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这忠肃公府的当家人,这些消息,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 “看来寒寻不仅是你的护卫,还是帮你搜罗这些府中消息传闻的密探啊。” 林阔看着云江月在一旁打趣自己,便停下笔抬头笑了笑。 “我一个江湖杀手,怎么会在意这些闲人街巷盛行的风流传闻。若真比起来,这江湖中的传闻可要比这京都更多更精彩呢。” “嗯,你不在意便好。” 林阔见她不以为然,竟也觉得这江湖中人要更为舒爽磊落,若在这京都,别说高门贵女,纵使寻常女子,听到自己和其他男子的风流传闻便也不免有些难为情。 “你画的真好看。公爷,我在江湖中也曾听闻,你年少时画的花样子都会被各大裁缝铺成衣铺买去,绣成图案做成漂亮衣服,很受娘子们的欢迎呐。” 林阔其实并不反感别人提起他年少靠画花样子挣钱养家的事。虽然在京都,一些贵人对他的这些事感到鄙夷嘲笑,但林阔却觉得,即使出身公卿世家,却也不必养尊处优,即使画花样子,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自食其力挣钱养家,说到底并没什么可耻的。 “你也喜欢这些花样子吗?” “喜欢啊。我也是个女子啊,谁不喜欢漂亮衣服呢?” “那你可有喜欢的花?” “喜欢的花嘛?…我更喜欢兰花一点……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林阔抬头看着她笑了笑,云江月接着磨墨,他又低头继续作画。 “对了,最近我在府里找了你说的那封书信,目前还没找到。你不必着急,既然我答应了你,自会帮你全力寻找。” “我没有着急,公爷也不必着急……” 林阔想着这几日他把这府里各个角落基本上都翻一遍,确实没找不到那封信的踪迹,便想着凑请安时打算去试试运气打扰下母亲了。 “公爷,文远侯府的程世子来访,正在府门前下马。” 林阔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寒寻的声音,程弈突然来访,想必是有什么事。林阔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准备去迎下程弈。 “世子,这边请,公爷在绛雪轩。” “何伯,你去忙你的,不用给我带路,去绛雪轩的路我打小就认识。” 林阔穿过长廊远远瞧见何管家正领着程弈朝这边走了过来。程弈看见林阔和寒寻走了过来,便同何管家打趣着说。 “看见没,你们家公爷这是亲自来迎我了……” “你既然对我府中的路那么熟,早知道我就不出来接你了……” “忠肃公待我的深情厚谊,程某定当铭记于心。” 程弈突然重重捶了寒寻胸前一拳,突然的动作直接惹得寒寻退了两步,林阔看他这副样子笑了笑,示意何管家先去忙了。 到了绛雪轩,寒寻推门,林阔带着程弈走了进去。云江月依然还坐在案前煮茶,看见林阔又带个持剑的俊俏公子走了进来,便意识到这位就是文远侯府的程世子了。 云江月目前作为林阔的贴身婢女,便起身冲程弈行了行礼。程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也很有风度的回了回礼,又转头冲林阔不怀好意的使了个眼色,林阔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便温柔平静的看着云江月。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奴婢告退。” 看着云江月离开了绛雪轩,程弈急忙坐下,喝了口茶,又很好奇的看着平静的林阔。 “这就是近日京都传闻,忠肃公新纳的个贴身女使?” “怎么,你这都知道了?” “外面可传闻说你对她尤为宠爱,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我还想,你什么时候转性了?突然对女人开窍了?” “我一个男人,尚未成亲,突然府里有个宠爱的女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那我以后得待这位姑娘客气点,看来她大概是你林公爷的心尖上的人啊……” “怎么,你今天特意跑来我府上,就只是为了看人家姑娘?” “当然不是,我有重要的事前来。” 听到程弈说有重要的事,林阔突然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是黎州来信了?” “不愧是忠肃公,未卜先知啊。” 说完程弈将袖中的一封信递给了林阔。林阔接过信,急忙拆开来看。看着林阔一脸的凝重,程弈也突然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信上怎么说?” 林阔将信递给程弈,程弈急忙看了下上面的内容,也神情凝重了一些,林阔看着程弈,缓缓说道。 “看来黎州那边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怎么会突然出现江湖组织,有屯兵的迹象呢?谁要屯兵,屯兵要做什么?” “宁王殿下和凌旭世子目前在黎州,这些年虽然被流放,终归还是活着。” “前段时间,我安插在黎州的人来信说,宁王殿下和凌旭世子又在流放之地遭遇了一次刺杀,好在对方人少,我安排的人及时赶到,凌旭为护其父亲,也只是伤了胳膊,并不大碍。” “那他在这信中为何没提?” “想来是世子觉得大事无碍,怕你担心吧。” “这宫里的人到现在还是一点都不想放过我,也不想放过世子啊。这些年明着不好找我们的错处,便私下使这些阴损手段。” “当今陛下说到底只空有着一个国君的名头,这些年滕昊丁尧一党掌控大权,残杀忠臣,亲近小人,自先帝驾崩后,才不过八年的时间,南周国感觉快被掏空了底子,当下,先帝时候的重臣要么明哲保身闭口不言,要么据理力争殃及自身,现在京都谁还敢出来说话,看似一片繁华热闹,不过是虚幻泡影,倘若一直任由这种形势发展下去,这滕昊丁尧怕是要做窃国的勾当了,真的会国将不国……” “看来近日我得想办法亲自去趟黎州,探探究竟……” “这个想法你就不用有了,你又不是不知南周国的规矩,自开国以来,凡是承袭公爵之位的公侯,必须持天子之令才可名正言顺的离京。你如今虽能享着忠肃公的待遇,但宫里却甚少许你商议要事,偶尔通知你上朝也不过是应个景,做出一派祥和宽仁的样子给京都人看……” “这些年,黎州的信也不好直接传到我手上,也都是转到你那里,也辛苦你了……” “咱俩之间还需说这种话吗?我觉得黎州之事,你暂时是不好离京亲自去的,不如派寒寻私下去一趟,想方设法同凌旭世子见上一面……” “寒寻暂时不便离京。前段时间,有人从府里偷走了安州往来的一些书信凭证,怕是宫里还是在怀疑我别有居心,想来我府里的人最近有什么动静,外面都会有人盯着的……” “怎会如此大意?还让人把这些重要的东西给偷了去,现在外面我倒是没有听说关于此事的任何风声,想必你也已经处理妥当了……” “暂时无碍,被偷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偷东西的人也已被灭口了。” “那就好……既然寒寻不便前去,不如我亲自替你跑一趟黎州,去见下世子。我父亲他做事一贯圆融,这些年虽没什么显著的成绩,倒也在这京都混了个安稳度日,两不得罪,近来陛下常诏他进宫,安排了不少事给他,我想凑着哪天父亲离京办事,央求他也再带我一起出去……” “不可!我的事终归是一条险途,是一条没光的路,不知道最终结局会怎样,我林阔死不足惜,却断然不能把你们程家牵扯进来……这些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若某天东窗事发,我自会提前抹掉所有关于你的痕迹,确保你一直置身事外……” 程弈突然听到林阔为他谋了退路,立刻一脸愠色。他知道林阔是为他好,为他在考虑,但作为朋友兄弟,他不高兴林阔独自去走这条艰险的路。 “亭松,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一同长大,我早已视你为我程弈此生最好的朋友,这条路再难走,我也会陪你一起。大丈夫顶天立地,为国为民为家,虽死犹荣。” “正则,你必须要顾及你程家的前程,文远侯素来看重家族命脉,你程家自先祖开国起来,便跟随历届帝王稳定江山,出过很多重臣良将,断不可因为我的事情毁了程家的未来……” “南周国的未来都快看不到了,哪里还有程家的未来。亭松,你呢?你就那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吗?你的命就那么无所谓吗?” “我父兄离世后,林家这些年便如槁木死灰,叔伯一族内讧,抢夺分裂家产,如今我母亲也心如死灰,一直努力撑着一口气等到我承爵的这一天。我林阔在这世上早就如一叶扁舟,除了母亲,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不过是想去完成父兄的遗志,告慰亡灵罢了……” “我在乎你的命,我在乎你这个朋友。” “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当年若不是你及时把我从树林的毒瘴中救了出来,怕是我早就死了……” “亭松,我可以听你的想法建议,但我还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些事……以后这种与我划清界限的话,永远不必在我面前再提……” “正则……” “亭松,我帮你除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未尝没有其他私心。若你此事功成,我可还想着靠着你忠肃公的声势,某天得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呢……你那么想和我撇清关系,是不是不想给你的好朋友谋个好前程?” 林阔看着程弈一脸的坚定,又听到他玩笑的说出这些话,便略显无奈的笑了起来。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知道他的固执,作为朋友,他自然不想让程弈陷入危险,但看他如此态度,不免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既然今天劝不动,那就以后再劝吧。 半下午,送走了程弈,林阔便想起,今天要去给母亲例行请安了。林阔来到凝春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林阔刚到院子里,刚好看到端着药碗从母亲房间出来的婢女兰秋。 “公爷,您来了。” “母亲可休息了?” “婢子刚给太夫人喂完汤药,这会太夫人正醒着呢。” “好,我进去给母亲请安。” 兰秋端着药碗便下去了,林阔推门走了进去。看见林阔走了进来,太夫人即刻面露喜色。 “我儿今天不忙吗?怎么这会就过来了?” “刚送走程弈那个混小子,这会无事,便想着来看看母亲。” “这很快就要过年了,想来年后,距离你成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太夫人看到自己随口提起成婚一事,林阔瞬间一脸失落,便意识到赐婚之事自己的儿子确实心里不快,但天家赐婚,又岂能拒绝。 “娘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欢喜也不满意,可能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是祁家的女儿吧。近来我也从兰秋那里听到了这祁三姑娘的一些事,前段时间听说你去了赛马场,却未主动邀约祁三姑娘交谈……我便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未婚妻子……” “像我们这些生在高门世家的,从小可以享着这京都的富贵,却从来做不了自己婚姻命运的主意,儿子明白,婚姻自当听从天命,所以母亲不必烦心,纵使儿子不喜欢她,也会顾及我们林氏一族的命运,等他日迎她入府,儿子自会给她忠肃公夫人应有的待遇名分……” “娘虽然也出身公侯世家,嫁于你父亲也是先帝赐婚,与你父亲夫妻情义二十余载,倒也算得上夫妻和睦,敬重恩爱,为娘此生在婚姻之事上并无遗憾。比起高门联姻,娘更希望你能与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共度一生,生儿育女……” 林阔听到母亲说出这番宽慰自己的话,便觉得在赐婚之事上的失落感便瞬间消散了一些。 “我听说,近日潇湘苑出了一些小的变故,之前伺候你的女使都暂时离府了,听闻你又在潇湘苑安置了一名女使,近日待她颇为亲密,与之前的女使多有些不同……” 林阔没想到,母亲虽在病重,常年喜欢清净不受打扰,却对自己绛雪轩的事也如此留心。看来母亲一直都在关心着自己的事。 “确有此事。之前女使因有事目前都已离府,绛雪轩日常事务无人料理确实诸多不便,便又寻了一位合适的入府伺候。” “你已成年,做了这一府的主君,自然也要掌管府中诸多事务,像添几个女使这种小事,你自己挑选中意的喜欢就好。” “是,母亲,儿子自会考量。” “我听说,你好像很喜欢现在这个在你身边伺候的姑娘,不如改天让她来凝春堂请安吧,我也想见见她。” “母亲,她出身贫寒,没见过世面,是儿子随便从外面挑了个差不多的,我真怕她言语无状,举止笨拙再冲撞了您……” 听到母亲想见见云江月,林阔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找了些说辞想在母亲面前搪塞过去。 “既然是你喜欢的中意的,又怎会如此不堪。我还不相信我儿子的眼光吗?为娘只是想见见她,好歹是要在你身边伺候的,既然你如今很喜欢她,等以后正妻入府,想必你也是要给她个名分的,母亲只不过是想提前见见你的妾室罢了……” 林阔心知肚明他和云江月之间什么都没有,但在外界众人看来,云江月已然成了他身边最喜欢的女人。 林阔明白,自己这些时日已对云江月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情感,但他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身处庙堂,她立于江湖,她身边还有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如意郎君,而自己注定要去走一条极其危险不知是否能活到明天的路,又谈何有勇气去拥有她? 他和云江月都不屑在这种事情上进行解释浪费心思,但如今母亲竟也想见见他这位所谓的未来“妾室”,考虑母亲病情,林阔又不忍心将近来的事情曲折同她讲太多,怕她思虑过重影响休养。 但看着母亲有些高兴的样子,林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同母亲解释,沉默了片刻,林阔笑着抬头看了看母亲。 “那改天我让她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