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炕上躺了一会儿，身子暖和过来，周秉申翻身下炕，趿拉着棉鞋来到外屋，李素华正在桌旁摘菜，嘴角噙着笑，哼着小曲儿，美滋滋的，也不知道想到啥美事儿了。 　　 “娘，想啥呢这么开心？” 　　 “诶？你咋不睡会儿呢，工作那么累。”李素华抬起头问。 　　 “大白天的也睡不着，我帮您一起吧。” 　　 李素华一把拍开伸出来的大手： 　　 “去，不用你，这野菜不好收拾，你不懂，再给俺弄坏了。” 　　 周秉申讪笑着坐下来，他也确实不太会，不过陪她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娘，您刚才琢磨啥呢？都快笑出声了。” 　　 “没啥，对了，秉申，你明天得空没？” 　　 “明天？我得回农场，咋了？” 　　 “啧~晚点回行不？娘给你介绍个人。” 　　 周秉申不由打了个寒颤： 　　 “娘，又介绍对象啊？” 　　 “这孩子，给你介绍对象，咋跟见了鬼一样？”李素华佯怒，抬起胳膊作势要打，被周秉申按了下来： 　　 “娘，我的事自己决定，咱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啥了？俺怎么不记得。” 　　 小老太太眼见说不过，开始耍无赖了。 　　 拿她没辙，周秉申眼珠子一转: 　　 “娘，您说实话，是不是周志刚同志撺掇的！” 　　 “去！那是你爹，咋说话呢？” 　　 李素华这回真不满了，眉眼一横，指着周秉申的鼻子骂： 　　 “小兔崽子，俺看你是要飞，跟你爹吵了一架，还想跟俺也吵一架？” 　　 周秉申连忙摇头： 　　 “我哪敢啊，娘，这不是唠嗑吗？” 　　 “唉~三儿啊，你爹他也是为了你好，你跟秉义没差几岁，人家都结婚了，你还没着落呢，俺和你爹能不急吗？” 　　 周秉申苦笑： 　　 “我知道，但有些事急不来，对于结婚，我有自己的打算，您真的不用费心了。” 　　 “俺不管，人都谈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娘，您先跟我说，对方是谁家的？” 　　 李素华嘟囔了两句，重新露出笑容，拉着周秉申的手说： 　　 “三儿，娘的眼光你还信不过？肯定是漂亮姑娘。” 　　 周秉申摇摇头： 　　 “长成啥样我不在乎，不丑就行，关键是家庭。” 　　 “啥意思啊你这话？”李素华不是听不懂，只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周秉申让她心里别扭，甚至觉得陌生。 　　 “娘，我身处这个位置，有些事您不懂，总之，对方家庭能不能帮到我，这一点远比长成啥样更重要。” 　　 周秉申不介意把话挑明了，他想一次性打消这个顾虑，免得总为了相亲的事儿跟老娘闹矛盾。 　　 “三儿啊...你...” 　　 李素华一时语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娘，您可能觉得我现实，但如果我还想继续往上爬，就需要助力，周志刚同志显然不具备这个能力，郝冬梅我嫂子倒是可以，但周秉义恐怕不会让我找她家帮忙，她家也不见得愿意帮我，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周秉申的话比外面的天气还冷，冷到李素华不自觉颤抖，这还是她的三儿吗？ 　　 为什么要趁这个机会跟李素华挑明？ 　　 周秉申想的比较多，首先，李素华心窄，扛不住大事，如果真因为自己婚事闹大，出现更严重的后果，导致李素华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所以现在趁着她身体好，自己在身边，一切都可控，早点说出来也是为了避免后顾之忧。 　　 再者，他受够了一遍一遍跟家里人解释自己不相亲的理由，他想一劳永逸。 　　 最后，他也希望通过这番话，给李素华一个更深刻的印象。 　　 说实话，无论从哪个方面挑剔，李素华都是个很好的人。 　　 但是，如果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如果理智一些的话，李素华真的完美无缺吗？ 　　 当然不是，人无完人，李素华自然不可能是个完美的人。 　　 她最大的优点，恰恰也是她最大的缺点所在。 　　 仁慈！ 　　 她的仁慈害了周秉昆！ 　　 按照小说世界的走向，周秉昆的悲惨结局，有一大半原因在李素华身上。 　　 小时候怕周秉昆吃苦，不让去兵团，导致错失很多机会。 　　 在刚下来通知的时候，他们家有三个名额，父亲周志刚和大哥周秉义都已经定好了去处，即日出发。 　　 但还有一个名额，李素华一直拿不定主意，直到周志刚说出让周秉昆去。 　　 周秉昆自己也很愿意，高兴了好几天，直到周蓉私自离开，一个人去了大西南追寻所谓的爱情。 　　 这看似是周蓉抢了周秉昆的名额，导致周秉昆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发展的机会。 　　 实则并非如此，周秉昆无法上山下乡的结局，其实早就注定，一切的缘由就是李素华。 　　 在周志刚定下周秉昆的时候，李素华是一脸的不放心，声泪俱下，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嘴里说“你才刚过完十七岁生日”，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 　　 周秉义看李素华如此不舍，提议让周秉昆跟着自己去兵团，但是李素华当场回绝，说那里太远了，她就想让周秉昆随便安插在家附近的村子里。 　　 就是这样的一个决定，使周秉昆错失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要知道当时去兵团，虽然看起来有点苦，但却是一个自身发展的绝佳的机会。 　　 从周秉义身上就能看出，去了兵团锻炼过的他，不仅有了城市户口，还当上了大领导，当然，能当领导跟郝冬梅有一半关系，反正生活上不缺钱，还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力。 　　 如果周秉昆去的话，不敢说比周秉义好，但肯定不会比原来差，更不会遇到郑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不会帮别人养孩子。 　　 周秉昆跟周志刚的性格很像，年纪轻的时候心性不定，做事冲动，如果去了兵团的话，刚好能够锻炼心性，以至于失手弄死人，最后蹲了九年的大狱。 　　 李素华的仁慈，间接做了一个错误决定，使得周秉昆的人生翻天覆地。 　　 再往前追溯，她对周秉昆的关心只停留在生活上，不督促其努力学习和工作，导致周秉昆走了弯路 　　 自从周蓉走后，周秉昆的事总算落定了，只能留在家里，留在李素华的身边，可算趁了她的心思。